不是,我没有在想这个。唐知白摇摇头,他努力想调节自己情绪变得正常,可枕边是个极度敏感又对他非常熟悉的男人,任何细枝末节的变化都很难瞒过路易。
    哦?他看不见的地方路易眼眸微眯了眯,语气却没变,不是因为婚礼,那就是因为荣西沙尔曼的那封信,正是里面的内容才让你心神大乱,告诉我,里面说了什么?
    唐知白有丝慌乱,连忙拉住那只玩弄耳畔发梢让他躁动的大手,没有什么。
    路易直勾勾的看着他,幽深得就像条无底隧道随时要把人吸进去,开启嘴唇刚要说什么,就被他的手指拦住,薄唇触感下的手指冰冰的、还有点颤抖,想来是刚才在外边吹了寒风,路易挑挑眉便没有再开口,只是低头将他双手揉搓捂热。
    制住危险的爱人,唐知白也算是松了口气,疲惫地倒头靠在他怀里,闭上双眼无意识蹭了蹭,哑哑开口,别这样,我真的只是在想事情以后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没有谁会影响我们的,沙尔曼不可能,你也说着说着,他嚅嚅之声逐渐消失在疲惫嗓音之中,彻底睡了过去。
    路易没有马上动身,而是枯坐在床沿等了很久,就算肩膀和胸膛被压得发麻也没有动一下,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怀中熟睡的男人,平静的眸子中看不出喜乐,反而因为常年的杀伐狠厉染上厉色。
    直至怀中人呼吸均匀平缓彻底熟睡,才小心起身将他放平到床上。之后用温水替他擦了脸,脱下靴子,换上睡衣,这系列动作非常温柔,可见路易早已使用了无数次非常熟练,甚至没能让熟睡的人在梦境中叮咛一声。
    如果外人看见,这将是极度不可思议的一件事,甚至不少人会惊掉下巴,伦敦社会说到底还是男人畅行,话语权掌握在那部分人手中,贬低女人是几百年的常态没人觉得不对,而对于依赖男人生存的这部分同性男性更是在社会最底层,得到大多数人的唾弃。就算极少有路易这样对自己同性恋人专情的人,在家里也是主导者地位,更遑论举行婚礼广而告之。
    此刻路易小心翼翼动作中,看得出他很享受这个过程,甚至带了丝虔诚,没有人能明白这怪异的虔诚感从何而来。大多数人或许忘了,从小到大是路易在生活中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唐知白,从懂得罪恶与丑陋开始。
    看着陷入枕头的爱人,他拉上绒被将一切整理好,为唐知白调整成舒适的姿势,路易拿过外套放到沙发上,一封信封掉落在地摊上,滚了几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羊皮信封香味异常的火漆,正是宴会上荣西沙尔曼当面挑衅送给唐知白的信件,也是方才唐知白心神大乱的来源。
    拾起信封,火漆已经被扯开唐知白显然已经知道了内容,路易短短瞥过,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冷笑,带了些许轻蔑和嘲弄,再也没有给予它一眼。
    就原封不动的塞进衣服口袋,放归原位。
    夜半,唐知白熟睡中感到有人在自己身边躺下,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人抚摸着自己的鬓发,很轻柔,很轻柔似乎呢喃着什么,可两人同床数年已经太过熟悉彼此,他只是挥挥手示意别再作弄他。
    倏日,一辆轿车从别墅大门驶出,门卫按照规定拦下检查,教室座车窗缓缓打开,露出的正是那张白皙熟悉的脸,是我。
    门卫反应过来一愣,小心翼翼问道,唐先生,您自己开车这是要去哪儿啊?说着甚至伸头探了探车内,确定没有一个人,见他没有回答,只好又道,今早安茹先生才出门,您要去哪里,不如等先生回来,也安全一些。
    此刻唐知白裹了厚重的围巾,几乎就快把脑袋给遮住,目光有些冷淡,怎么?我一个人不能出门么,怎么出去还要你管?你们是打算将我锁在这里?
    平日的唐先生待人十分温和,这样责备冷淡还是第一次,门卫马上慌了!
    连忙道,怎么可能呢唐先生,我怎么敢他一时没有了主意,还是身后的门卫机灵马上就转头跑去禀告了加列,唐知白虽然不爱出门,但这样独自开车外出,还是头一次!
    正窝在办公室喝咖啡的加列差点撒了裤子,连忙跑出来。
    风尘仆仆从隔壁别墅跑了过来,压着帽檐,劝道:唐先生怎么突然要一个人出门?天呐,您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您熟悉车辆操作吗,这真是不安全!
    唐知白一直将加列当做朋友,口气很温和,加列,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加列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急道,您可以提前和我说,我来安排,想去哪儿我派人跟着您,或者我现在上车跟着您?说着就让手下去拿外套,准备上车。
    唐知白伸手拦下,很认真地看着他,我想一个人,晚上就回来。
    第124章
    他目光清澈澄明, 寒风中有与所有人都不相符的清明,是一种在他们这些成日枪口偷生之人完全不同的清醒。加列愣住了,他觉得今日的唐先生格外不同, 具体是哪些微妙的不同他也说不清楚,可总觉得要发什么大事, 您
    唐知白没有再说一句话,踩下油门就驰过护栏,留在原地的几个人片刻惊诧后不知所措, 他们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而且唐知白是个特殊的存在,有人看着黑车远去的方向,切切向加列询问道,加列, 怎么回事?这怎么办?要不要立刻报告安茹先生?
    加列烦躁道, 闭嘴!
    说罢立即返回室内, 向中央公园处办公室打了通电话, 随后乘上辆车向唐知白消失的道路追去。
    绿树成荫的油柏树被藤蔓缠绕, 车摇摇晃晃停在古老庄严城堡后方这样不起眼的位置,唐知白走下来, 零下温度连呼吸都透出白雾,他紧了紧围巾, 已经有人在这里等待他了。
    转角缓步走出一个板正军装的人, 我还以为你今天出不来了。
    你亲自将信封交给路易, 就明白无论如何我也会赴约不是么。唐知白当做没有听到他语气间的嘲讽,抬头看向这个即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有几年了?时间忽然变得好漫长,让他觉得一切都改头换面焕然一新, 又似乎并没有过多久,他曾在这里生活的一点一滴都记得。
    这里只不过是诺曼庄园最不起眼的一角,可庄园实在太大,那么远的距离城堡依旧清晰壮观,新栽的绯色樱花开遍山野,映衬在城堡前的湖水中,美得像名家绘笔下的油画,让他想起曾经在洛明庄园后山的那片灿烂的樱树林,舅舅很喜欢种植樱树,可惜出事后洛明庄园被皇室收回几经易手,那片记忆中的樱花林恐怕早已枯败。
    回忆收回当下,唐知白闪过一丝怨恨和不解,肖卫本诺曼,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怎么了?刚踏上这块土地就开始回忆从前了吗?荣西沙尔曼扶着拐杖,厚重的军大衣皮手套将他整个人衬得冷厉高大,可眼中那种侵犯似的打量,无论是谁都会觉得极其不舒服,还带着丝嘲讽。
    沙尔曼,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很清楚,记住你约我来的目的,我不过是正常赴约而已。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我也没心思和你争执你来我往,要知道我并非怕你,只是因为艾尔想为我们彼此留下最后的颜面。我今天,只是想知道唐知白一钝,低低声音中有了些许连他都觉得可笑的希冀,你在信封里所写的至亲之人是什么意思?
    又听到这个禁忌般的名字,荣西罕见的没有发怒,他眼眸沉了沉,映出一些嘲讽玩味,我当然知道你不怕我,安茹家族如今在伦敦的声势如日中天,连如今诺曼公爵残存的军队在他眼里都犹如蚂蚱一样,整个伦敦城的秘密都会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谁在他眼里都是透明的,你不惧怕我是当然,那么,他会害怕你吗?他意有所指。
    不想在这里听他的指桑骂槐,唐知白脸色微沉已经是发怒前兆,荣西话锋一转,所以,我很好奇,过了今天你还照旧如常的和他在一起吗?他不放过唐知白每一个微表情,口气微妙,还是说,这些事情你心里也很清楚,真是这样的话,林诉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来吧,铁门里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没有人会打搅你,我真是很期待你的答案和路易斯安茹的脸色。
    他侧身往里走了几步,露出一道生锈破败的小铁门,应该是曾经方便园林工人进出的通道,现在被层层叠叠厚重的藤蔓包裹,门边的手下早已清理出一条小道,手扶着铁门大敞恭敬站在一旁,仿佛在欢迎他的进入。唐知白盯着那大门愣住,目光平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荣西似笑非笑,一切选择在你,只希望你别让我失望,这可是我抛弃许多线人的性命才得到的消息。
    唐知白冷静地看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踏进这个他曾经视作噩梦的庄园。
    这只不过是条十分狭小不起眼的小路,连幽径都算不上,潮湿的泥土溅满枝叶,他不清楚荣西沙尔曼到底想叫他知道什么,只是心中隐隐有点猜测,正是这种虚妄的猜测,此时是他心跳加速,躯体也停滞不下来,呆板地往前走着,仿佛有股魔力驱使他机械的动作。
    离开诺曼庄园很多年了,花园里一切都早已翻天覆地,樱花瓣随着寒风飘零在空中,布满整个草地,与林霄因沉睡那十年的死气沉沉相比多了许多颜色和生机。看着前方草地上的景象,唐知白霎时停滞住所有动作,震惊的眼眸中盈积着难以置信,泛着腥红闪烁,他僵住的手指像死人般惨白着、颤动着,他艰难地用手指捂住嘴巴,眼神盯着前方的草地一动不动。
    这就是荣西沙尔曼想要告诉他的答案吗?
    树边的响动惊扰了那个在树下阅读的男人,他仿佛吓了一大跳,像只正在安静进食的兔子被打扰,单纯清澈的眼底闪烁着害怕和惊讶,这张熟悉到骨血里的脸庞让唐知白彻底看清,他失态地退后一大步,喃喃道:天呐,你还活着
    眼前人眉眼间的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唐知白霎时记起这个男人躺在病床上那噩梦般的十年,滚烫的血液从脚底沸腾到了脑中,曾经这个他对他的关怀和温情,熟悉得仿佛昨日。
    那黑色坚硬的头发、消瘦的身躯,不就是消失了十几年的林霄因吗?
    眼泪彻底决堤,他再也控制不住,唐知白重心不稳摇晃着想上前两步,却又不敢靠近,很害怕这是个幻境。林霄因、这具身躯的唯一至亲之人,他这些年来深藏在心里的心结,竟然还活着
    坐在草地上的林霄因愣愣的看着这个表情几番剧变的人,可那溢出哀痛情绪连他都感受到了,忽然,他觉得眼前这个陌生人并不可怕,他手里紧紧攥着绘画本,呼吸间平息了见生人的恐惧,反而有些好奇,怯生生地开口,你怎么了?
    为什么要对着我哭呢?你,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这犹如六岁稚儿的口吻和语气,让唐知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道,舅舅你
    未讲出的话停在嘴边,因为他看见这个的林霄因完全是用一种陌生态度注视他,眼里还残留着害怕的情绪,仔细看捏着油画本的手还很紧张,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了,那眼神单纯地就像个孩子,乖乖坐在地上的姿势对成人来说很别扭,可林霄因却觉得理应如此。
    他穿着从前碰都不会碰的白色绒线衣,整个人却看起来柔软了不少,头发也被风吹塌在耳边,仆人可能是怕他冷,草地上还铺着厚厚的丝绒毯,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太突兀太奇怪。
    一种荒谬的想法在唐知白脑中敲响,他克制住自己情绪,压抑住的声音还很颤抖,哑着声,你,还记得我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将林霄因问得懵住,就像是问了稚儿一个超纲的问题,他呆呆的,重复着:记得我?你,你认识我吗?
    想法被印证,唐知白一趔趄扶住粗糙的树干,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这样状态又吓了林霄因一跳,遇到危险的事情,诺曼曾告诉他,应该赶紧离开去找他,可他觉得眼前的人瞧着很舒服,或许是同是黑色头发五官相同的缘故,林霄因头一次不想听诺曼的话,十分想和眼前的人多聊聊。
    看着他泪水无声滑落,林霄因心底也划过难受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不想看见这个人伤心,就学着别人哄自己的样子,连忙道,你为什么要哭呀?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我给你吃糖果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糖果?
    是呀,这糖果很甜的,可诺曼很小气从来不多给我,所以我偷偷藏起来许多,特地省了很多天,只要你不哭了我都给你好不好?说完还有些对糖果挣扎的不舍,可最后还是决定送给这个好看的人,波琳!请把我的糖找出来,波琳小姐?欸奇怪,波琳呢?她从来不会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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