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情,年华残忍,时间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幼娘低低道:“幼娘就算走不动了,也会让人抬过来,伺候姐姐的。”
    意鹊姐姐没做完的事,就让我来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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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娘,”步练师的声音很轻很轻,“扶我起来,我要去个地方。”
    幼娘吓了一跳:“姐姐应该静养才是,这又要去哪里?”
    “去诏狱。”步练师道,“我要见薄止。”
    幼娘眨了眨眼睛,脸色一阵为难。
    步练师奇道:“怎么?”
    “……”幼娘低下头去,“相国,应是越狱了。”
    步练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这一昏睡了太久,周瑾早就有动作了。
    现在周瑾将登大宝,还会放过薄将山么?
    周瑾无法定薄将山的罪。要说谋逆弑君,细究起来,乌弥雅的手上沾着更多周泰的血;周瑾既然不定乌弥雅的罪,就不会动薄将山的罪。
    如今大局刚刚平定,朝堂不宜再有太大的波澜。周瑾起码也不会明面上,去铲除薄将山这么一个社稷重臣。
    但是薄将山肯定是要死的。
    周瑾再怎么心慈手软,也不会放过弑君的逆臣。
    而薄将山绝不会坐以待毙。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是树大根深的中嵩公。
    薄将山定是连夜脱逃,叛出大朔,天高地远,他薄将山岂无归处?
    步练师淡淡一哂。
    薄止,你我永别,竟然连个招呼也不打么?
    ……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是什么鸳鸯连理,做什么要尽这一份儿女深情。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步练师突然听见了房顶上的异动:“——谁?”
    啪!
    幼娘惊呼一声,药碗碎了一地!
    她的脖颈上,多了一把刀。
    薄将山反手横刀,架在幼娘的脖颈上:
    “嘘。我跟薇容,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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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步练师听见了周遭动静,应该是薄家疯人院,控制了步府的护院。
    幼娘站在十步外的珠帘后,担忧地望着步练师这边。
    多少日不见,薄将山胡须长了不少,本就深邃刚硬的眉眼,又磨砺出几分沧桑的坚毅来。他如今换上了轻便的胡服骑装,一副随时可以上战场的模样,倒提着佩刀的手,也扣着冷硬的护铠。
    步练师愕然片刻,随即莞尔,这是来与她告别的么?
    也好。
    这段缘分,有始有终,也算是完满。
    “薄止,你杀了我吧。”
    步练师的眼睛里,慢慢地浮起破碎的泪光:
    “我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是时候放下这滔天权柄,去九泉下追随先帝了。
    “往后的新时代,也已经不需要,一个双手鲜血的女权臣了。”步练师看着薄将山的眼睛,“大朔需要的,是一个独立的、强大的、不依附世族、不旁靠巨卿的新帝。”
    一手遮天的监国大公步练师,应该暴薨在瑾儿登基之前。
    臣,为国尽忠,为君而死。
    是时候了。
    “薄止,你杀了我吧。”
    稀薄的天光透过窗牗,打在步练师的面颊上,她的脸像是脆弱的白瓷一般:
    “……死在心爱之人手里,也算是天意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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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将山伸出手来:“跟我走。”
    步练师愕然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薄将山平淡地反问:“很奇怪么?我专程来见你,就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
    步练师下意识地摇头,她不能,她怎么能,她怎么能和薄将山一起逃呢?
    “不愿意是吧?”薄将山一扬眉毛,“——要我跪下来求你?也可以。”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薄将山发疯发得毫无预兆,说跪就跪了下来,比他妈跳楼还干脆!
    步练师惊得差点站起来:“薄止,你有病?你干什么?!”
    论官职,你比我还高一等;论身份,你我也是平级人物。刑不上大夫,就算薄将山如今是叛贼,落狱后也得以礼相待!
    你怎么能向我下跪?!!
    薄将山倒是能屈能伸的人物,端端正正地跪在床前:
    “跟我走。”
    步练师匪夷所思道:“你疯了?!你忘了么,你如今之所以落到这般田地,多半是因为我……”
    薄将山大大方方地点头:“你第一天认识我?”
    我薄止本来就疯!
    步练师无语了半晌:“……”
    带个昔日大敌走,的确是很符合,薄将山神经病的作风。
    不行,不行,这太荒谬了……
    “薇容,”薄将山看着步练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求求你,跟我走吧。”
    “就当是你,陪我发了一次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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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注】
    *1:“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出自王勃《滕王阁序》。
    *2:“有恩的……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出自曹雪芹《红楼梦》。
    第79章 大结局(上)   烈火人间
    “薇容, 长乐十三年,我便求过你。”
    薄将山静静地看着步练师,他的眼睛里像是蓄着一方暗沉的血海。
    他的爱病态可怖, 他的爱隐晦含蓄,他的爱……从未宣之于口。
    步练师睁大了眼睛,怔愣地看着他。
    惝恍间, 岁月倒流,时光逆转。她和薄将山还是针锋相对的年轻人,在临刑前夜的天牢里冷冷地对峙。
    “你说,”薄将山伸出手去, “你求官,为的是江山社稷;你求死,护的是朝纲律法。”
    ——现如今,无论是江山社稷, 或者是朝纲律法, 都不需要一个权势滔天的监国大公了。
    好薇容, 看看我,跟我走,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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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练师错愕地看着薄将山,“白玉京”早已不复往年的年轻潇洒, 岁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但是薄将山依旧向步练师伸出了手来。
    他们彼此怨恨,他们彼此计算, 他们彼此利用, 他们彼此陷害。他们像是两头虎狼,在杀机中对峙,在沉默里暴起扑杀;他们又像是两条毒蛇,在心机里纠缠, 在黑夜里交颈而卧。
    他们是宿敌——
    步练师眨了眨眼睛,眼泪比话语更先一步,跌出了眼眶:“……”
    ——他们偏偏相爱了。
    步练师哽咽道:“你该恨我。”
    薄将山回答:“我不正常。”
    步练师梗声道:“你不该这么快原谅我。”
    薄将山回答:“我确实有病。”
    步练师抬手遮住了眼睛:“这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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