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如他意,他便将人杀之,不管那一个人是谁。
    他以为自己是谁?
    崔攸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怨过一个人。
    眼前的崔伋但凡不是杀了他的父亲,这个家主之位他只要开口说一句,他大可双手奉上。
    但是,他偏偏用了崔攸最不能容忍的手段。
    无论崔令同崔攸的想法有多不相同,依然是生他养他,爱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就死在这样一个充满私欲的人手里!
    “你们都是男人,男人啊,竟然甘心任由一个女人在你们面前指手划脚?”崔伋大声质问,萧宁听见了,却没有停下脚步。
    “男人,女人。你想挑拨离间,这等把戏未免也太儿戏了。你知道我们这些人里,有几个是太女提拔的?”崔攸知道崔伋的心思,但他也想打击崔伋,让他知道,究竟在他面前的这些人,是他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
    “亦或是,你知道满朝的文武大臣里,有多少是太女提拔的?”崔攸轻蔑地望着崔伋,似在无声地笑着他的可笑。
    崔伋想回答,可是话到嘴边,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崔攸冷声道:“你不知道吧。”
    “你眼里盯着的是什么?女人?”崔攸不等崔伋回答,而是继续再问。
    女人和朝堂,想想看崔伋方才说了什么?
    就算他想当作什么都没有说,谁许了。
    “你处处盯着女人,却又与我们说,我们听殿下号令实在可笑。你把自己变成一个连青.楼伎人都不如的人,岂不是说明你比女人更不如?为何又觉得我们不该听命有才有干,造福天下的殿下?”
    崔攸对崔伋这种既要利用女人,却又看不起女人的人,自是瞧不起的。
    萧宁方才把他想说而又无法说出口的话说了,如此,他怎么能不在崔伋心上捅上几刀?
    崔伋好面子,最是不喜于旁人轻视于他,可就是这样的人,偏偏做着最卑鄙低贱的事。
    他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谁?
    崔伋双目充血,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呢?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你不是也居于女人之下。我能随意将女人弃之,你能吗?你连大声和她说话的胆子都没有。”
    说到这里,崔伋大声地笑了起来,“你们所有人都没有这个胆子不是吗?”
    这一刻,他似是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些人,他们不如他的地方,笑得开怀之极,十分欢喜之极。
    “那可真是恭喜你,竟然会有这样我们所不能及的地方?”崔攸于此时笑了起来,一脸的附和。
    然而下一刻,崔攸却道:“可是,你就能无视所有人?若你能无视到极致,今日为何你在此处?”
    说着再狂妄无比的话,却无法掩盖一个事实,眼前崔伋一直都在伪装。
    “为官者也罢,为民者也罢,自来本不能肆意为之。你想肆意行事,可终究只是奢望。你拿性别说事,其实什么都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可与禽.兽最大的区别难道不理在于,人能控制自己的欲,禽.兽却不能?你......”
    崔攸不作声了,而是在这个时候目不转睛地看向崔伋,这样无声地似是在说,你就算长得人模人样,不过是连禽.兽都不如的东西。
    “你敢如此羞辱于我?”崔伋明显不能接受,在他看来,明明是上位者的这些人,是他们长得人模人样,实际却一个个猪狗不如。
    “明明是你们,是你们目中无人,是你们不像样。”崔伋大声地叫唤,显得人无奈之极。
    崔攸道:“你活不了了,无论你有多看不起我们,不屑于我们,你都要死了。一死百了,祝贺你。”
    祝贺人家死什么的,崔攸生平第一回 做,一众人何尝不是第一回听。
    一时间都不由地捂住了脸,这才是真正的最高手段,气死人不偿命的手段。
    “崔攸。”崔伋气极,他不想死,他怎么会想死呢?
    他希望能长命百岁,能活得长长久久,成为旁人永远仰望的对象。
    可他心里也比谁都清楚,这一次,这一次他活不了了。
    怎么能他想送去死的人一个都没有死,最后死的人竟然是他,是他!
    他不甘心,不甘心!
    “你们想看看我死?好啊,你们想看我死。我会让你们知道的,就算我死,我也要拖你们所有人下地狱。”崔伋愤怒地吼叫。
    “你们不是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跟我勾结?我告诉你们,我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让你们知道,究竟在你们之中,有多少衣冠禽.兽。”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份荣幸,能让陛下动怒,纵然不审也要你死。大昌律法对你只是例外,对旁人从来不是。你想凭你的一张嘴让无数人为你陪葬,你在痴人说梦。”
    崔攸一句话又堵了崔伋,他的这份荣幸,大昌自建以来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崔伋想把大昌搅得天翻地覆,想让无数人陪他去死,打的如意好算盘,终只是痴人说梦。
    崔伋这个时候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你怎么知我没有证据。若是我没有证据,凭我一个白身,你觉得谁会把我放在眼里,多看我一眼?”
    然而崔攸一脸不屑,“就凭你现在嘴里吐露的几句话?”
    喊着有证据的人,任他说得再怎么漂亮又如何,崔攸一个字都不信。
    “想套我的话,崔攸,我不蠢。可是,我倒要看看,你们知道那么多朝廷命官的丑事,究竟能如何?”崔伋并不蠢,只是事到如今,他无法坐看旁人的好戏,总要搅动天下,最好能让整个大昌为之变得天翻地覆!
    “我已经说过了,很多事不会只凭你一两个字说出口的话,就能让人相信你,你还没有这个份量。”崔攸显然是每说一句话,吐一个字,都不忘打击崔伋,想把人踩进泥里,任他再怎么挣扎都不可能起来。
    崔伋面目狰狞,他不服崔攸,不服,但亦奈何不得他。
    可是,他总是能让大昌因他而抖三抖!这些人,每一个,每一个都应该为轻视他付出代价,包括萧谌和萧宁。
    崔伋此后供出不少人,比如谁助他散播谣言;比如他的信是如何送到远在边境的忠国公宁琦手中;再比如,谁安排的人将莫忧之死的具体情况送到莫家人手中;再比如萧宁身边有没有他的人为他通风报信。
    一件一件事自崔伋的口中而出,崔伋更是披露他手中所有的证据,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见不得光的事,这些丑事就是崔伋威胁他们的把柄。
    否则一个小小的崔伋,如何能让那么多人为他所用。
    崔伋亦懂得一个道理,擒贼先擒王,他最想对付的人是萧宁,可惜没能从萧宁处查到半分可以威胁萧宁的东西。随后,崔伋针对的是政事堂诸公,六部尚书。
    诚如崔伋所说,不是每一个人都清清白白,尤其崔伋哪怕捉不到把柄,也会用他的手段,想方设法引人犯错。
    只有捉贼的人,断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政事堂中,水货和铁全因家中子女之故,亦受崔伋威胁,两人虽不曾如崔伋所愿,但顾忌家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崔伋之事上报朝廷。事发后,两人羞愧不矣,是以,请辞去中书令、侍中之位。
    萧谌对这两位更多作为摆设的宰相,好在他们保住晚节,纵然没有及时上报,却也不曾助桀为虐。且他们最后自觉将自己隐瞒一事告罪再三,也不必太过苛责。
    然而这两位也明白,他们在人才辈出的大昌朝,这样占着宰相的位置,其实多有不妥。
    很多时候他们跟不上萧谌和萧宁的想法,既如此,何必再执着于上,消耗完萧谌和萧宁对他们的好感。
    此时退,他们退得干脆利落,不必忧心将来真正与萧谌撕破脸,什么都没有。
    萧谌其实这心里吧,也是有想法的,只是不希望眼前的人退得太那不体面。
    现在对方竟然真想退,罢了罢,只对外道他们年事已高,如此退之,对他们被崔伋威胁一事,绝口不提。
    “陛下,其余人?”
    第191章 朕绝不姑息
    崔伋所供之人,有证据与崔伋同流合污,狼狈为奸者不少,有一些素日装得谦谦君子,却是品行不端者,是不是都要彻查到底?
    就这事,就算两位丞相不干了,接下来大昌还得继续,查实之事要不要处置,确实应该好好地想想。
    “若查实其罪,一律按律处置。至于品行不端者,若是不忠不孝,不廉不仁者,一律不用。”萧谌从来不是一个粉饰太平的人,也不愿意为了所谓的法不责众,最终把大昌朝弄得一个乌烟瘴气。
    大昌才刚刚开始,当为天下,为后代君王竖立典范。
    “查,不冤枉一人,也不可放过一人。朕须得让满朝文武知道,德行不修,有亏大义者,绝不能在大昌为官。”萧谌的目标不怕告诉天下人,他这个开国皇帝,须得让天下人知道,他和前朝的皇帝们是不一样的,诸多不一样。
    若是谁人看他不顺眼,要么把他毁了,要么也只能忍着听他的。
    上行下效,一个皇帝是怎么样的人,他的底线,他的坚持,影响天下。
    对,或许前朝的风气不是一朝一夕可改,不看品德,只看家世,但萧谌却要告诉他们,大昌终不一样了,他们如果想在朝堂立足,最好先做好一个人。
    “崔伋此人?”别的人也就罢了,崔伋挑起一切事由,又该如何处置?
    “杀人者死。”崔伋犯下的过错都不必细数了,仅此一条足以取他性命。崔令是他所杀不假,这件事只要落实,崔伋必死无疑。
    “唯。”不错,别的罪核实或是不核实都无所谓,杀人偿命这一点,定其罪,要其性命即可。
    “这件案子,最后交太女核查再禀于朕。”不是萧谌信不过旁人,而是此事既然关系重大,万万不能轻率行事。该如何安人心,如何将事情查实,一样都不能省。
    他说过,不冤枉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萧宁被点名,心知萧谌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压榨她,此事既然牵连甚广,她也断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唯!”萧宁应下,明鉴小声地道:“陛下,殿下大婚在即......”
    后面半句就不用说得太直白了吧?这都准备成婚了,还让萧宁忙里忙外查实诸多事,萧谌这个当爹的是不是太过分?
    萧谌毫不觉得,“朝廷上下帮她忙活婚事的人多了去,用不着她处处上手。”
    就是啊,就算满朝的人都为萧宁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萧宁永远也是最闲的那一个,既然她都是管大事,不问小事的人,就让她继续忙活国家大事,也省得萧谌总有一种女儿嫁出去就不是他女儿的感觉。
    明鉴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没眼力劲了呢?
    萧谌想到这点,一眼扫过明鉴,无声在控诉。
    明鉴一脸懵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明明没有吧。这不是一句实话吗?谁家家长像萧谌这样的,眼看女儿大婚,还非给萧宁找事做,巴不得萧宁多做点?
    萧谌不想回应明鉴,反正萧宁就去忙活她的国家大事去,别的事交给旁人。
    明鉴无奈,皇帝的心思太难猜,他还是乖乖的放弃,别再猜了。反正看萧宁这样子,也完全不觉得有何不妥!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倒是多管哪门子的闲事。
    因一张纸条引发的一连串事,莫家也都听说了关于崔伋此人挑动人心,乱天下的来龙去脉。
    虽然莫恢他们兄弟都活到这个年纪,见过无数世面,还是难以想像,一个人竟然恶到如此地步。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嘘唏,终也只能说,人和人之间只要有一点点的怨,一点点的恨,都会被别有心思的人利用,无限放大。
    莫忧之死,他们心中若说不怨萧评,无意杀萧评报仇,自然是假的。
    可是,他们也很明白,莫忧对不起萧家,无论如何,他们的这个妹妹,在萧家处,也不该再活下来。
    最终,在收到兖州送来的信后,莫恢寻萧评谈了一回。有些事须得说开,尤其此事亲爹写信来了,如何为之,莫恢亦明。
    萧宁不知他们之间究竟谈了什么,倒是莫并又来寻上萧宁,都为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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