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从前萧宁为镇国公主,和现在并不是一样的,正是因为如此,以真正臣下的身份拜见一国储君,本就有这一道礼。
    一众人不管心里是服气或是不服气,都须守礼,毕竟于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会傻乎乎当出头鸟。
    “日后还须诸卿相助。”萧宁受之,亦还以一揖,可不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
    正式成为太女,对萧宁来说其实和从前不算有太大在的区别。
    但在称呼上吧,往后萧宁自称该是孤。
    不过有萧谌这一个想称朕就称,不想称就不称,随性之极的皇帝在先,萧宁要不要称这个孤,也可以看心情。
    这样一来,萧宁的三师就名正言顺之极了。
    可是,同样也迎来了新问题。
    先前萧宁作为公主时,她的婚事只要萧谌不急,谁也不急。
    现在不一样了,太女,这也是萧谌自己说的,关乎国本,萧宁的婚事就不能再由着旁人不管不问。
    换句话来说,既为太女,受了这份尊荣,也得接受被人时时刻刻盯着,甚至就连她的婚姻大事,生孩子什么的,都必须被人过问的情况。
    早在被立为太女前,萧宁就料到要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只是这群人真是一刻都不能等。
    太女册封后的第二日便迫不及待地提出,请太女择良婿,早日完婚!
    这一回,萧宁更是居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提太子皇帝的婚事,在场有经验的人不在少数,可是提女郎的婚事,一个公主的婚事,不,是太女,如今是太女了!
    提起太女的婚事,实在让他们不怎么好了!
    萧宁波澜不惊,萧颖先出面,问:“择良婿以完婚。依你所见,太女成亲,是嫁是娶?”
    这话落下,萧宁低头一笑,自家姑母可不是寻常人,就算再想忽悠她,须得想想他们能不能。
    “女子自然是出嫁。”连想都不想,马上有人回答了,理所当然的口气。
    “太女出嫁,将来这天下是谁的?”萧颖倒不说人家说得不对,可是太女与寻常人一样吗?嫁人,嫁人之后这天下江山也得改姓吧?
    闻萧颖一问,几乎所有人一顿。
    这个问题,不管是站在萧宁这一边的人,亦或是站在萧宁对立面的人,都拿不住。
    天下传承自然是要的。也是为了传承天下,哪怕萧谌膝下无子,终还是立了萧宁为太女,就是指望萧宁将来能担起天下。
    比起许多男子或因嫡因长而为太子,萧宁成为太女,那真是她一步一步经营,全凭本事达到的。
    恰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宁的本事亦是有目共睹。
    若说担心女子治不好国,萧宁天下都能帮着打了下来,如今辅佐萧谌治国,亦是井井有条,还有什么事是萧宁做不了的?
    身为女子,萧宁走到这一步极其不易,哪怕是再不服认为她敢乱阴阳的人,也不得不说,萧宁这本事手段,跟她杠上,那是他们的不幸。
    那么让萧宁嫁人,将萧氏江山拱手让人,这是正常人会干的事?
    但凡萧宁有这份心,就不可能让萧宁成为太女。
    所谓的女子嫁人理所当然,何来的理所当然?
    反正所有的理所当然都要在萧宁这里打上个问号。
    “萧氏得天下,愿江山千秋流传,若是愿意让旁人承继江山,陛下直接过继或是招赘即可,何必多此一举?”萧颖问完引人深思的问题后,再接再厉,一些无人愿意道破的问题,她得说出来。
    “可是,这自古以来女子不嫁,欲如何?”对,就算萧颖说得再有理,终是也得考虑实际问题。
    萧颖道:“承嗣之女,本就与寻常人家的女子并不相同,若依寻常人家而论,何以有男子入赘之说?”
    对啊,有依常理之事,也有常理之外如何处置之说。
    “太女再不是寻常女子,自然不能依常理而行。否则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来日太女该论君或是论妻?”一个人的身份本就不是单一的,自然也不能完全按单一来处理。
    站在萧颖的立场,要不是为了传承子嗣,她压根不想让萧宁考虑婚事。
    同理,就算是为了子嗣,婚事依然是婚事。
    拿了他们一直推崇的三纲五常来说话,堵得一群人傻了眼。
    不能说萧颖说得不对,站在他们这群人的立场,他们巴不得能有一个人能控制萧宁,最好能让萧宁乖乖的退回幕后,永不再插手政事。
    这话是能宣之于口的吗?
    自然不是的。
    敢把话说出口,第一个容不下他们的就是萧谌。
    太女册封,名份已定,除非萧宁犯下罪无可赦之过,否则谁都休想夺去她的储君之位。
    想用一个男人夺他们大昌江山,若是萧谌能容,这才是世上最大的笑话。
    纵然大家都是男人,在场的人里,又有多少是能容的?
    为国安定,都说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萧宁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她若是都不能大权在握,在她之上再有他人,王上有王,岂不是让大昌成了最大的笑话?
    哪个正常人会提出这种想法,简直是要乱天下!
    大昌自建立以来,一步一步为太平而努力,也正是因为如此,自然在无形中得了不少心存仁义之人的归附,更愿意为这份安宁一道努力。
    一群人都知道,似他们一般想窃国的行为,一但传扬出去,天下群起攻之。
    萧颖敢问得直白,他们是万万不敢如实答来。
    “怎么?提议婚事,你们都没想过?”萧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出,就等着他们表现。
    结果一个两个都成了哑巴了?
    他们想不作声,亦或是想让别人帮他们出声,哼!萧颖就得打破沙锅问到底。
    “礼部有何章程?”被问的人,一时半会儿实在答不上,能怎么办?
    这种事就该让礼部出头,早就为此事为难得半死不活的王宦突然被点名,好想骂娘!
    礼部,他作为礼部尚书,早就盼着能有些事做,迁都,册封太女大典,都办得漂亮,让他终于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用武之地。
    结果高兴没多久,现在好了,为难的事冒头。
    萧宁没被正式册立为太女之前,私底下其实已然有人问起这个问题,萧宁要是成了太女,将来她的婚事怎么办?
    王宦作为一个在萧宁面前其实不太抬得起头的人,完全没有要跟萧宁对着干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桩事他也在心里过了几遍,怎么想都觉得,萧谌和萧宁都绝不会乐意有人骑在他们头上。
    要是有此心的话,萧谌直接过继一个侄子,那不是比让萧宁嫁人,让萧宁的丈夫承继江山要好?
    正是因为萧谌否定这自古以来就有的选择,而是要自己开创一条新路,才有立萧宁为太女的事。
    反正大昌自建朝以来,不知改立了多少规矩。
    任你们服与不服,都没有什么关系,坐在这个皇位上的萧家人,兵马为后盾,除非你们有必胜的把握敢造反,否则就不得不认萧氏定下的规矩。
    突然被推到风浪尖口,王宦紧张地舔了舔唇,随后赶紧地作一揖道:“臣都听太女的。”
    开玩笑,这种事王宦想得头都大了,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明智之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做。
    正主儿萧宁在那儿站着。一步一步让天下人认同她成为太女,就算不认同也不敢反抗她成为太女这事,萧宁要说心里没有想法,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婚事,鬼都不信。
    不得不说,王宦确实聪明,他没本事解决的事,打死也不敢往身上揽。
    不揽,也得丢到正主儿面前,让正主儿自行解决。
    “我要是说须集思广益呢?”王宦将皮球踢得干脆,可是萧宁对他这一位礼部尚书,也须得从他嘴里问出一句准话。
    被萧宁看了一眼,王宦觉得瞬间喘不过气,再消化完萧宁的话,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你既为礼部尚书,当熟读各礼法,我想知道,你以为太女该不该有夫?”主意可以不出,态度必须得表。
    王宦这些年确实当着闲差,但以后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谁说一定是闲差了?
    想到后续礼部的份量,萧宁就得弄清楚,王宦是不是可用之人。
    从萧宁出声那一刻开始,满殿皆是一片死寂。
    这会儿都不看萧宁,倒是盯着王宦,不仅是萧宁在等他一个答案,满朝文武,甚至萧谌同样也在等着。
    王宦额头汗落不止,都是被吓的。
    他想拖,然而他该知道,在萧宁面前想用拖字诀,那是万万行不通的。
    果不其然,萧宁挑起眉头,嗯?的一问来。
    “以三纲五常而论,实不该。君既为君,何以为妻。君夫有悖,徒生事端,不妥。”王宦知道躲不掉,那能如何?
    不说萧谌和萧宁的打算,扪心自问,萧宁已为太女,再给她备个丈夫来,是觉得萧宁日子过得太太平?
    王宦不能忘记他可是受了萧家大恩的事,就算不思回报,至少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萧宁一个多好的孩子,就因为生为女子,处处被人约束,就算平定天下,就算现在贵为太女,还是得被人不断地算计,不断地想让她下马?
    不成,若是萧宁有错,为国为民而须将其除之后快也就罢了,萧宁从来无错,甚至于天下,于百姓更是有大功,怎么能对她无礼?
    依国依民而论,萧宁确实不应该有夫,再让一个人凌驾于她之上。
    有夫,纵然为君,亦是给了人钻空子的机会,自然也怪不得旁人将你的所有付出尽都毁之,更将你所有的一切据为己有。
    王宦对萧宁真没意见,而是也认为就算萧宁是女子,像她这样的人若是将来继承江山为帝,必然也是一个好皇帝。
    再另选一个人,王宦其实并不相信这世上还会有比萧宁更好的人。
    怀揣此念,王宦觉得他应该说两句心理话的。
    出列往前,王宦朝萧谌作一揖,“陛下立殿下为太女,国之储君,欲令殿下承继江山,昭示天下,人尽皆知。彼时再为殿下许夫,难免令天下人想,太女有夫。恕臣言语僭越,若将来殿下承江山,更是女帝有夫,便如同这天上升起二日,以令天下不知,究竟是帝王为尊,亦或是帝夫为尊。”
    难得王宦出面说话,尤其说得如此直爽中听。
    萧谌满意地颔首,“说得不错,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你们担心太女婚事朕明白,可朕希望你们能想想该如何杜绝日后可生之祸端。”
    真心所言,萧谌对他们的要求并不高。
    别总想着让萧宁吃亏,给萧宁挖坑,祸害萧宁就成。所谓让他们考虑如何杜绝日后或许会生出的祸端,他们怕是求之不得生祸。
    萧谌起身道:“你们的心思朕不是不知,只是在大节上不亏,朕会容你们的小心思。那也就是说,你们若想乱天下之根本,如太女大婚一事,欲令太女有夫,朕是不会如你们所愿。”
    大节不亏,这就是大昌对于文武百官们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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