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史只道失言,旁的自是不认,他倒是聪明绝顶,想就此糊弄过去,叫萧宁恕罪就成了?
    哼!萧宁既然敢跟他们挑白了说,现在同样也是断然不肯由他们轻易糊弄过去的。
    “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向殿下赔礼。”李御史亦无他法,萧宁一看就是不想就此罢手,非要把事情闹明白,他若是再跟萧宁硬杠,吃亏的只能是他。
    看看冯非仁,这赔礼得快,人家不就不跟他计较了。
    该认的错认完了,接下来还是先把最重要的一点办完:定姚拾儿的罪。
    萧宁就是要与他们争一个对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谁都一样,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于此而始,再不由男人以性别定是非对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盼诸位切不可一犯再犯。我虽不愿意与你们计较,未免显得你们从心底里便看不起女子,叫人说中了你们心事,为此,你们恼羞成怒,口不择言。”萧宁于此时提醒他们一句。
    冯非仁失言,现在是李御史失言。都说是失言,不过是说出了他们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敢做不敢当吗?
    若是不想惹人误会,最好他们能管好自己的嘴,别再闹出同样的事。
    “殿下所言甚是。”明鉴于此时附和,“众人在此,旁人不曾失言,倒是你们,一再失言,果真是失言?”
    这个人,等有机会,一定要把他拉下马,管他是不是世族出身!
    明鉴话说得太可气,自是惹起了众怒,眼神达成共识,打定了主意,将来一定要先把明鉴解决。
    “言归正传。姚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萧宁这一回终是问起姚拾儿,也让本来火冒三丈,想生吞了明鉴的人都将视线转移到姚拾儿的身上。
    姚拾儿在此时望向萧宁,缓缓地跪下,“姚拾儿有负殿下教导。”
    话毕,朝萧宁一拜再拜,三跪九叩,行的是最高的礼节。
    “你只负于我?”萧宁问起姚拾儿,姚拾儿伏身在地的动作一顿,萧宁道:“你犯下的过错,除了他们所说的开一城城门之外,是你说,还是我来吗?”
    姚拾儿浑身一颤,最后终是张不开这口。
    萧宁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不愿意说,那就由我来说。”
    “殿下。”姚拾儿知道萧宁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可是,她不想,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所犯的过错。
    “敢做敢当。当日.你做此决定,如此行事时,难道以为你做的事天衣无缝,无人察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不然,因你而死去的将士百姓,我何以面对?”萧宁质问姚拾儿。
    得,冯非仁都听出来了,萧宁的言外之意,有些事他查得还不够清楚。萧宁查到的比他更多?
    “诸位以为,人之错,触及国法,论其罪,该不该彻查到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萧宁但有此问,下头的人交头接耳的讨论,随后皆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该。”
    “你为一己私心,开城门,不战而退,更借西胡兵马之手,排除异己,致使百姓死伤一万三千人,将士枉死两万七千六百四十二人。这笔账,你认吗?”萧宁既然查了,所有数据皆了然于胸。
    此时道来,这样的数目听在众人的耳中,再一次叫他们震撼。
    就是李御史他们这些人,也断然想不到,他们没能查出来的数据,萧宁竟然查得一清二楚,更是披露在人前,直问姚拾儿。
    萧宁明明不想让人有机会可以攻击女子,为何却连一丝一毫要掩盖的意图都没有?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闹不明白萧宁的心思了。她就不怕将此事披露,惹起天下众怒?
    本来这些人就是想挑起众怒,以令天下的女子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
    姚拾儿被萧宁再次追问,眼中含泪,终还是低下头认下道:“认。我之过,因我而亡死的百姓和将士,我都认。可是殿下,此乃我一人之过,与天下女子并无干系,也与殿下毫无干系。”
    此话道来,萧宁道:“你说你是为了天下女子出头,想让天下人看到女子的本事而做下这等灭绝人性,残害同袍之事。可你知道,为何这个世道从前尽由男人说了算?”
    萧宁从未与她们上过这样的课,如今看来,也正是因为从来没有上过,以令她们觉得,男人和女人之间,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才有可能让天下女子立足于世,不再轻易叫人拉下马,欺负得了。
    “你们知道吗?身为男人的你们,又知道吗?”萧宁问完姚拾儿,姚拾儿答不上来,只能怔怔地望着萧宁。萧宁只好再问其他人,包括那些饱读诗书,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男人该主宰天下,不令女人染指的人。
    可是,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每一个都一时答不出萧宁这个问题,更奇怪于萧宁会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
    “自史书中有载,为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是男人,开创第一个王朝的夏启是男人。写出诸子百家为后世推崇向往大道的是男人;著无数治国平天下之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兵法的依然是男人。
    “是,或许你们会说,对,这些史书上有记载的人都是男人,女人连名字都少有记载,那都是男人处处压制女子,叫女子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才没有女子的任何成就。”
    萧宁不必女子们开口,已然知道她们会有什么样的反驳。
    “那么你们就没有想过,由你们开始,你们就像曾经史书上记载的男人一样,镇守边境,忠君不二为世上称颂;为国为民谋福万世,写出如前人之经典流芳百世,而令天下男人正视我们女子,再不敢轻视我们女子,也无法再抹杀我们女子?”
    第172章 请悬尸示众
    萧宁的问题,不仅问到女人的心坎里,也让天下男人们为她的心胸,气度而震撼。
    “我知女子于世不易,这些年,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你们女子所经历的所有困难,所有轻视,我都一样经历过。我从八岁上战场,每走一步,做一个决定,我都谨慎小心;与敌对阵,我也曾殚精竭虑,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可是,我知道,我也想为了这个家国天下尽一份心,我更要凭自己的本事,让史书将来能记下我的名字,彼时,我不是公主,只是萧宁。
    “对你们,我教导你们,我想让你们跟我一样,站出来,站起来,和我一起改变天下女子的地位,我只是觉得这世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能利于家国天下者,都当敬之,用之。于国家人口凋零时,有人能守卫边境,能御敌于外,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不该用吗?”
    萧宁吸了一口气,“对很多男人而言,他们只觉得,啊,镇国公主萧宁是女子,她就是想让女子凌驾于男人之上,最好能让天下的男人都对她俯首称臣。为此,萧宁不断地扶持女子,不断地壮大女子。
    “看看,先是女子为兵,接着女子为官,为侯,为国公,将来,她会站在最高处,到时候,女人就真正凌驾于男人之上。”
    说到这里,萧宁冷冷地笑了,“原来,在你们看来,只要出一个能干的女人,一群能干的女子,你们就觉得这世上无你们男人的容身之地了?你们竟然如此害怕女人出头吗?”
    扫过李御史和冯非仁他们,这两位是代表啊,处处都想压制女子的代表,他们心里是有多害怕,多惶恐,这才会不遗余力的将女子打入尘埃。
    “你们男子立身根本原由因为女子的不存在吗?无论为官为商,你们须凭的真本事,你们若是无能之辈,难道这世上的女子不出仕,你们就能位极人臣?自古以来的规矩是你们定下的,都是能者上,庸者下。你们扪心自问,在场为官之女子,哪一个是无能之辈?”
    是啊,哪一个是无能之辈?
    比起他们男人来,如今能立足于朝廷上,能为官的女子,一个个都是人才,比起那些庸庸碌碌,只想混日子的人而言,女子兢兢业业,从来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一切,难道他们都看不见。
    萧宁目光变得坚定,“我从不否认我身为女子,我想要女子出仕,我盼着这世上能多一些女官,女将,也希望这世上的女子,都可以更能干。可我萧宁敢对天立誓,我取才用人,从来以才能而用,绝不曾以性别而用人。”
    这番话,若是了解萧宁的人都知道,此言不虚。
    一个擅长用人的人,她只是用人,从来不因性别而用。
    “可是今日,敢问在场的诸位,你们来到此处,你们是不是准备捉我的错处?在你们看来,我萧宁,定然会偏袒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女将,纵然她犯下大错,罪不可赦,我定会救她。”
    萧宁道破他们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意味,每一个都用着审视的目光望着她,等着揪她的错处。
    被戳破心思的人,面上讪讪,好在脸皮够厚,说破也断然不能认了。
    萧宁望着姚拾儿问:“你希望我救你吗?”
    之前在牢中,姚拾儿是希望萧宁救她的,如今,这份心情还是一样吗?她还是想让萧宁救她吗?
    姚拾儿泣不成声,却是摇头,“不,我犯下大罪,罪当处死,殿下不必救我。”
    萧宁听着这话,既是欣慰,同样也是心痛。走到姚拾儿的面前,萧宁道:“你是我最早培养出来的人,我原以为,将来你会成为无数人的榜样,不仅是女将,也会是天下男儿的榜样。
    “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有了那样的心思,认为只要这世上的男儿死了,这才有女子的出头机会。拾儿,机会,从来不是通过杀人得到的,人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有一颗公心,为家国天下虽死亦无悔;为百姓谋福,纵然为千夫所指亦无所畏惧的勇气;天下无人能将你的光芒掩盖。
    “你必须死。你不死,因你而枉死的百姓,将士,他们死不能瞑目。你不死,天下再无公义,人人都恃功自傲,以为只要立下赫赫战功,便无所畏惧。自此,国法不存。”
    萧宁把这番话说出口,亦表明她的态度,她断然不会对姚拾儿手下留情的。
    “是我做错了事,该如何处置,殿下便如何处置,我无二话。”姚拾儿于此时大声地喊出来,她的错,她愿意承担,绝无二话。只是悔不当初。
    “拾儿,为人做事,错了就是错了,谁都要付出代价,不仅是你,包括我也一样。争女子出仕的机会,我便料到有无数男人要对付我,欲置我们于死地,可是,就算明知道这条路千难万难,我亦一往无前。
    “对女子,我是存一份私心。我希望女子可以和天下的男儿一般,能保家卫国,能出将入相,能经商能务农,只要她们想,她们都可以像男人一样去做。
    “而我,与天下人争,只为争一个公平的机会,她们能不能像男儿一样立足于世,靠的是她们的本事。一如你们出将入相,也是凭本事。我只问你们,女子就不配拥有一个公平的机会吗?
    “她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为了活着而不断学习努力,你们须费心读书识字,她们亦然;你们须为国家费心尽力,她们亦然;能者上,庸者下,皆如是。若你们有容人之量,难道不该以一颗公正公平之心,给天下人一个机会?”
    萧宁质问于男人们,这话里的圈套,李御史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是连女子出仕都容不下,正是说明了他们毫无容人之量,那他们以后还能在这个世上立足吗?
    只能说,萧宁就算要以理服人,同样,她也不是单纯的争一个理而已。
    对付一群都是不讲理的人,如何能同他们讲理?须得让他们明明不想为,亦不得不为之,方是上上之策。
    萧宁再问:“世上要一个公平的机会,过分吗?以才而取士,有过而罚之,不该吗?”
    谁敢说不该,不当呢?
    就算世族们从来不把律法看在眼里,从来都吮操控这个世道,彼此间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却无人把这个事实宣之于口。只因为这一切为世道所不能容。
    无论底层的人如何明知上流人不是他们所能触及的,他们依然还是不能容于上位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若是上位者想把脸撕破了,难道以为就没有人要对付他们了?
    犯下众怒的人,必为天下共伐之,他们就算再看不起寻常的百姓,也从来不敢不把百姓当回事。
    “自来取才之士皆如是,为何不该。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谁都不是例外。”
    姚圣一直没有出声,可是他这一开口,其余人的脸色都不好。
    能为天下称颂之名士,姚圣一直以文才和傲骨为天下所传颂,你就是想黑他,除了他不给世族们面子外,任谁休想寻得出半点他的错处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天下名士对姚圣一直是发自内心的崇拜,信服。
    公理二字,能讲公,也讲理。
    谁人想要颠倒黑白,得问问天下人答不答应。
    于此时,那一旁的文人学子也都倍受震撼。
    萧宁说的一番话没有错,她想让女子出仕,却不是一味的提拔,若是无能无才之人,萧宁从来不思为一己之私而提拔人。取才而是从公,从天下,只为天下人以人才治国安民而用之。
    “宁琦,于此相请,望陛下,殿下,许琦效仿我父,镇守边境,终此一生,只要有我宁琦一口气在,绝不让他国之人,犯我边境,辱我百姓,夺我城池。”宁琦在这个时候朝萧宁跪下,同萧宁相请。
    单膝跪在众人面前,一身素衣,无声地告诉他们,她的父亲纵然死于同袍之手,可是,她依然愿意为了大昌朝守卫在边境。
    更有那样的宏愿,此一生,必守卫于边境,只要她还活着,她会坚守他父亲一生至死的无声誓言,只要有他一口气在,他绝不会放任胡人入城。
    想要入城,除非她死!
    冯非仁怔怔地望着宁琦。如果说姚拾儿的存在让他们有了攻击女子的借口,宁琦在众人面前相请,便是向天下人昭示,萧宁用人以才,她的手里有如姚拾儿这样罪无可赦之人,同样也有像宁琦一般心存大义,此生皆以保定卫国为己任的人。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男人与女人,都有好有坏,并不能以性别而擅自下定论,只会显得他们过于狭隘。
    李御史这会儿也沉下了脸,这件事要是换了旁人,他还能出言说一句。
    宁箭是怎么死的?
    率八百死士,为百姓将士断后,被胡人三十万大军踩踏至死。
    至死无一声求饶,至死都喊着守卫大昌之言。
    这样的忠烈之士,也是为何他们得知姚拾儿竟然为了功劳竟然放敌入关,致使百姓将士惨死,愤怒之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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