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证据确凿,当将犯人看押入大牢。”大理寺卿崔令赶紧地道出想法。
    “臣附议。”对啊,案子都查清楚了,证据确凿,这就把人捉住,关起来。
    “臣以为,案子查得再清楚,也理当过堂再审,以令天下知,陛下处事公正。”不错,证据是足了,但仅是如此是不够的。许原明了萧宁如此行事的目的何在,若想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更为开先河须得多几样准备。
    况且,楚安的诉求已然道出,仅是在萧谌和他们的面前道出是不够的,她求其所愿,并不是仅仅为自己而求。
    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往后更能开启新篇章,既如此,怎么能轻率的落幕。
    林铮和崔令都瞪了许原一眼,然而许原管他们才怪。
    有些事许原也是同意的,通过这个案子,更让许原切身的体会到,人心是不能赌的,若是赌输了,这寻常的人家都要丢了小命,更何况是天下权势的顶峰。
    萧宁很好,至少到现在为止,许原挑不出萧宁不好的毛病来。
    生而为女,性别是改变不了的,但真要为了一个性别,无视萧宁的成就,她的品行?而要将天下交到别人手中,挑起另一场争斗,以令大昌天下再起纷乱吗?
    不,不该是这样的。怎么能是这样呢?
    他们好不容易才平定了天下,一群人齐心协力地走到今日,他们是要开创盛世之人,怎么能亲自毁了这个他们心之向往的盛世?
    既如此,许原更愿意配合萧宁,一定要女子承嗣一事落实。
    “好!依刑部尚书所言。”要不说萧谌从前一直就喜欢许原呢。正是因为许原心中有正,能识大体,懂大局,并不因一己之喜好,或是私心而不顾天下。
    “陛下。”林铮和崔令都唤一声,望萧谌能改主意,这个事情当真要闹得这般大吗?
    萧谌板着一张脸道:“纵然是证据确凿,便不该过堂公审,以令天下知案情始末,不该以此警示天下人,让他们引以为戒?”
    显然有了许原衬托,林铮和崔令在面对天下人前,更多存的是一份私心,也正是因为这份私心,甚是叫萧谌不满。
    查明一个案子,哪怕呈上证据看起来再是天衣无缝,难道他们就不该查查?
    “此案由刑部主审,朕会在后头旁听,你们若是心中有不服的,只管查问此案。”审案审案,总是该查明对质,最后被告无话可说,案子才能真正的尘埃落定。
    “是。”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审案问案,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倒是他们因为此事关系到女子之事,反而不乐意查到底。
    脱口而出一番话时,他们尚未意识到,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萧谌说破时,他们难掩羞愧,这一刻亦不敢再辩驳。
    “你敢与所告之人当堂对质吗?”萧谌斥完了臣子,同时也问起楚安,她是否也想好了,愿意于公堂之上同人对质?
    萧谌有此一问,楚安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妾敢!”
    楚安想起萧宁在让她拿着证据,敲登闻鼓前说过的话。
    “你考虑清楚,你只是要为父报仇而已,还是不希望再有下一次被人蒙蔽?或许这一回连怎么死都可能不知道。
    “若你只要为父报仇,这些证据在此,你只要去京兆府击鼓鸣冤,过堂一审,定能还你清白。
    “但,若你不希望你父亲想留给你的一切,为他人所抢,你保不住自己一条命,就得用另一个办法。但这个办法,会比你去京兆府告状难上千倍万倍。”
    路,萧宁并不强求于她,让她选了。
    可是,这一切让她选,她不想最终还是跟从前一样,便只有一个办法。
    楚安能站在这里,就是已经做下了决定,她要走最难的一条路,不管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她都不会后悔。
    ***
    是以,刑部大堂之上,楚安与几人立在正中,许原坐于正座,一旁自有文书登记,还有衙役看守。
    “今日本官审理楚家楚槐被杀一案,一干涉案之人,皆在堂上。原告乃楚槐之女楚安。楚安,你且指认,于这公道之上,是何人杀了你的父亲?”许原对于外面围着一道听案的百姓们,用最浅显易懂的话说来,且让人都能听清楚。
    审案问案,皆为教化于民,以令百姓引以为戒。许原这一位刑部尚书做来,可不是摆设。
    “回尚书,杀我父亲正是他们二人。他们一个是我的赘夫沈经,一个是家父的妾侍王氏,两人私通被我父亲撞破,又欲夺我楚家家业,故一不做二不休,毒杀我父亲。”楚安想到父亲一番皆是为她谋划,结果父亲却因她而丧命,悲不能自制,泪即落下。
    一旁被楚安所指的一男一女,都是不满三十的年纪,男的俊,女的俏。
    听闻楚安所指,两人齐齐喊冤,“尚书,此事我们冤枉,冤枉啊。我妻自岳父去后,难免精神错乱,她之所言不可信,不可信。”
    沈经竟然敢在公堂之上说出这样的话,这是要扣楚安一顶发疯的帽子,好让楚安所言再也不能成为证词?
    打的倒是如意好算盘,就是太想当然了吧!
    “精神错乱,你是在怀疑本官,亦或是觉得,在场的百姓都是目不能视物,能由你一句话颠倒是非?”许原不是好相与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楚安神智清醒,吐字清晰,哪里有一星半点糊涂的样儿?
    这沈经一上公堂就敢丢出这样的话,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瞎子?
    “尚书,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不信,不信你问问伺候我夫人的侍女,她们都是亲眼见过夫人发疯。我家夫人纵然今日无异样,却不代表她一直没有异样。”沈经倒是很会找理由,尤其早有准备,非要扣上楚安神智不清的帽子。
    后殿之内,萧谌和萧宁在一块,对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萧谌阴着一张脸,不难看出他的不高兴。
    “阿爹感触颇多。”萧宁看出了萧谌的脸色不佳,亦知为何,“我们现在不就是为了将来不叫我落入这等局面而怒力,阿爹且放宽些心,别想太多。”
    宽慰老父亲是必须的,萧宁只是要利用这桩事达到一些目的,并不是要勾起萧谌的忧虑。
    “是啊,前车之鉴,岂能再犯。你啊你,千万不能犯糊涂。这男人啊,有没有别的女人,岂能看不出来的,我......”萧谌想举个例子的,结果话到嘴边,意识到这是闺女,这些事,就算要说,不好脱口而出!
    萧宁拉长了耳朵想听,不想萧谌说了一半,这,他不说了。后面是重点好吧!
    “这种事,还是让你姑母教你吧。”萧谌想来想去,萧宁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哪里懂这些事,倒是萧颖,姐姐嘛,都是过来人,闻弦歌知雅意,女人和女人之间,总能分外的好说话,就让萧颖来。
    萧宁......
    听得正兴起,又是重要关头,萧谌也能说出来,要让萧颖来说?
    这要不是亲爹,她绝对要骂人了!
    “满口胡言。”萧宁得口下留情,外面的公堂之上,许原就没有这层顾忌了,大声喝斥一句,也让萧谌和萧宁打住了话。
    听案子,他们是来听案子的。
    许原这之所以有此一喝,只因那沈经请上来为证的所谓侍女,一来便不断重复地喃语,楚安疯了,她尽说疯话,还说了一些楚安做过的疯言疯行。
    最后更是亮出手中的伤,指证于楚安,这都是她用指甲抓的。
    楚安欲反驳,许原让侍女举高了手,好让他看清她手上的伤。
    伤还带着血渍,分明是刚抓不久的,可是楚安早已离开了楚家,难道还能是楚安不久前抓的?
    许原大声喝斥,吓得侍女伏首在地,颤着声音道:“小女不敢妄言,请尚书明察。”
    第162章 父母为子计
    完全不觉她的一番话中有何漏洞,更是坚持一开始的说辞,绝不改。
    “哼,楚家娘子登闻鼓告状是在三天前,而你的伤依然带着血渍,分明是新伤。如此,你还敢撒谎?”许原分析道来,吓得侍女慌了,而一旁的沈经亦是脸色大变。
    同时视线落在王氏身上,自作聪明的蠢货,她想证明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就不想想,天下的人都不长脑子?
    多此一举,反而让他们准备的一切都功亏一篑,可恶!
    “我,我,奴婢,奴婢都是被逼的。是他们,是他们威胁奴婢,如果奴婢不按他们说的做,他们就要取奴婢家人的性命,奴婢也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说娘子疯了。”眼看事迹败露,侍女吓得不敢再迟疑,连连将事实道出。
    沈经更是怒不可遏,大声喝斥道:“你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奴婢的父母都在他的手中,就在楚家宅内,被人五花大绑。”侍女急于向人证明,她并没有说谎,暴露出更多的细节。
    好啊,这越吵越是不错,真相一个接一个的暴露出来,许原心情更好。
    “关闭府衙大门,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以防有人消息外滞。另,立刻赶往沈府,务必验证她所言是真是假。”许原一连串的吩咐下来,手下的人,自然能按他的要求将事情办妥。
    一众百姓听着反转,又闻许原的一连串分析,心中暗暗叫着天网恢恢,果然疏而不漏。许原吩咐下去,各自去安排。
    沈经纵然看着外面,也有人动了,然而门若是被堵了,他们就是想出去,都休想出去。
    此举不成,再想证明沈经他们的言论可就没有那么容易,
    楚安眼中流露出欢喜,官员睿智,见微知著,必能还他们一个公道。
    “尚书,不管妾是不是神智不清,即查的是命案,只要证明他们杀人,妾清醒或是不清醒,亦无妨碍,请尚书继续审问。”楚安起身相请,亦透露她这一刻的期许。
    人心若乱,自然能让他们难以平静,恰是他们暴露自己的时候。
    许原正是此意,沈经已然脱口而出,“尚书,凭拙荆一句话,难道就要惊扰岳父?”
    “既有疑,岂有不查之理。况且不管楚娘子是否神智清醒,她既道父亲之死有疑,岂有不查之理?虽惊扰于亡者,若有冤者而不查,岂不更叫死者难以瞑目,凶手嚣张于世,以为天无王法。”许原一番道理说来,堵得沈经再也说不出其他推诿之言。
    “尚书明鉴。”楚安再次作揖谢之。
    许原不以为然,他不过是做了他该做的事。
    是以,许原连忙问起案情,一应人证物证均被送了上来,沈经纵然是想狡辩,又如何开脱?
    而那前去沈家找人的衙役,这时候也回来了,“尚书,已然救出被关押之人,此女所言属实。”
    一应证据皆证明了沈经是真正的造假之人,许原只问:“你们可认罪?”
    这一问,沈经也罢,王氏也好,都是不认的。
    “尚书,我们冤枉,着实冤枉啊!”这依然不肯认罪。
    “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你所用之砒霜,出于何人之手,楚翁药渣中亦查实有砒霜之物,便是你吩咐于放砒霜的人,也指证是你所为。如此,你还敢狡辩?”许原还是第一回 碰上这样一个死不认罪的人。
    哪怕面目变得狰狞,他也依然不愿意认罪。
    但由不得他,人证和物证都证明他的罪行,他不认,又如何能不认?
    “杀人谋财者,罪无可赦,将他们拿下,上奏陛下,再以处置。”许原将此案拍板,门外传来一阵阵百姓的叫好声。当如此。
    沈经欲再争一争,可是却无人愿意听他再说。
    楚安于此时朝许原再作揖,“尚书,妾当日所请,愿还家父一个公道,愿朝廷许妾为家父奉灵承嗣。我楚氏家业是家父辛苦打下,此一生,唯愿楚氏得以传承,妾能一生富足。
    “不想家父却被奸人所害,死于恶人之手。旁人皆不可信,妾欲为家父奉灵,守卫楚氏家业,终此一生,绝不落家父之名。”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楚安将这一份请求再一次说出口。
    许原万万想不到,楚安之前就提过的要求,如今竟然还会宣之于口,欲令天下皆知。
    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一个引起天下认可的机会。
    楚安的经历,亲眼目睹的人都能体会到那样绝望和无助,但,被最亲近的人所害,这样的事发生了,若不是楚安发现得及时,最后纵然赔上了小命,也未必能知道她的枕边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小人。
    被伤害过的人,赔上的更是父亲楚槐的性命,试问哪一个又还会愿意去赌?
    人命只有一条,失去了便再也不会有。
    爱惜自己的性命,守护父亲留下的一切,如父亲所愿的幸福安乐,不是也慰藉于父亲的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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