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无人作乱,更无人打着曹根名号再搅动风云,何必追问其中的真与假?
    萧谌亦是这样的想法,一个曹根他们都能斗赢,若他们大昌能以百姓为重,安民守天下,任是再有人想乱天下,想让天下再起战火,那又是容易的事?
    百姓皆是思安,要的不过是安居乐业,若不是天下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叫他们食不能果腹,衣不能裹体,他们是断然不愿以命相拼,只为争一条活路。
    曹根当年也曾是选择起事的人,所以在他身边的将士都是吃过这种苦的,也恰是如此,他们一道出生入死,不过就是想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萧谌看得分明,这个天下的人,若是不想再有内乱,须得让百姓安定。萧宁早就提出提升百姓收成,降低天灾带给百姓危害,这方方面面都至关重要。
    萧宁巡视天下,正是为此而来。
    简明总是萧宁亲自招来的人,若说对朝廷的一些政策或许是不太清楚。但他了解萧宁,更明了萧宁的心中存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朝廷的主心骨,萧宁作为重中之重的人,她做下的任何决定,在一定程度上都代表了朝廷。
    萧宁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像简明就几次三番在萧宁手里吃过亏,但性命得以保存,可见萧宁若不是万不得已,并不愿意取人性命。
    曹根的所谓儿子们,不管真或是假,他只管把人看起来,要他们生或是要让他们死,且由萧宁决定。
    “将军。”一行人快马入城,果然无人在其他的城门看着,简明且为萧宁引路,直奔大牢。
    守卫牢门的是简明手中的将士,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些人做出不当之事。
    简明道:“曹根据说有五子,死在殿下手中的是长子,余下四人我这一口气捉了两个。最难得的是,竟然有曹根的人指认他们就是曹根的儿子。”
    能把人拿下,这得是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才能做的事。
    简明尤其提到这一点,萧宁走入大牢,“有人指认?”
    “是,自称是当初宫中之人,得见他们相貌,认出他们就是曹根之子。”简明差点也把这事忘了,毕竟信中并没有提起此事。
    萧宁应了一眼,目光流转,却透着一股寒意。
    为敌人时,谁都希望对方的身边有这等小人,因为小人可以为他们所用,更能乱天下。
    可一但天下太平,谁都喜欢忠贞不二的人,似这等出卖旧主的人,怕是人人都欲诛之。
    萧宁提起道:“曹根虽然是乱臣,但也算是一代英雄,他手中的官员,多是不肯降于我朝者。杀了一些,我们也留了一些,没想到竟然会叫我遇上一个指证他旧主之子的人。”
    简明听出萧宁话中的不悦,他本来也不高兴的,可这人都出来了,他也是不能把人的嘴堵了吧。
    “殿下放心,我也把人关起来了。”指证的人,虽然做的是利于大昌之事,但似这等卖主之人,谁都不喜欢,其中也包括简明。
    要不是不能直接把人杀了,或许简明早想解决那么一个人了。
    当然,不能杀人,总是能把人关起来的。
    关着,简明不问曹根的所谓儿子们,倒是只问这一个卖主之人,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又是谁让他告发所谓的曹根之子的?
    这样的行事,倒是被人质问了,简明为何只问他一个指认之人,却不对曹根的儿子们有所追问?
    简明倒也干脆利落的承认,因为他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背主卖主之人。
    但凡让他碰上一个,他就骂一个。
    如此答案也是没有谁了吧!
    “殿下,他就是指证曹根二子之人。”简明在前引路,可算是把萧宁引到了牢前,两间牢房,一间关满了人,一间关的不过是几个人而已。
    萧宁看向简明所指的人,自是注意到被他所指的那个人鼻青脸肿,而在他的身边,都是长得十分凶残的人,听到简明的声音时,全都抬起头望向简明,随后落在萧宁的身上。
    “你用刑了?”萧宁明知故问。
    “那不能,这是有功于大昌之人,我们怎么能用刑!”简明相当乖觉的答话,冲萧宁是一通的挤眉弄眼。大家都明白这意思。
    萧宁颔首道:“有功于大昌之人,理当重赏。拳打脚踢实在不妥。”
    那一个被人打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人,看到简明时,那叫一个畏惧,结果看到萧宁,尤其听完萧宁话,再也按捺不住地冲过来,“是,我是有功于大昌之人,我,简将军是不打我,可他让别人打我。这间牢里的人,他们都打我。大昌不能这么对有功之人。”
    话说着,人更是冲到前头来,看着萧宁殷切的盼望萧宁能救他出火海。
    萧宁笑了笑,走了过去,“确实,让你受委屈了啊!”
    “不,不委屈。”那人颤着声音回了一句。萧宁这张脸是相当能骗人的,她笑是如此灿烂,谁不觉得她是站在这一位指证了人,却被关进大牢,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
    “不委屈那就好好地呆着吧。”萧宁要的就是他这一句不委屈,不委屈不挺好的吗?就好好地呆着,好好地被人揍!
    “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本以为萧宁来了,他受的委屈能够有人主持公道,不想萧宁的说辞跟简明一个样。
    简明就知道,他们家这位公主哪里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小人,人人皆不喜之,萧宁亦不例外。
    “诸位大哥放心地招待他,下手有些分寸莫把人打死就成。”萧宁说归说,不忘同狱中同房的其余人叮嘱一声,简明附和地道:“对,别把人打死就成,千万要记得。”
    那一位面如死灰,不断地叫唤道:“我,我是有功于大昌之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不能。”
    一声声叫唤的不能,谁把他的话当回事了?
    简明已然走到另一间牢房,“殿下,正是他们。”
    站在不远处的牢房内,两男两女在其中,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在看到简明的时候露出了恐惧。
    “曹根是你们的父亲?”萧宁一来倒不绕弯子,仅是如此问来。
    牢房中的人无一人回答,简明道:“殿下,我都问过了,他们都不承认。”
    “他们居于何处?何时在此地安居?又都做了什么?”萧宁得不到答案也不着急,仅是再问,这回问的却是简明。
    简明道:“殿下问的我都查过,他们是一年多逃荒来的荆州,就他们附近的邻居都说,自打他们来此安居,一向安分守己,终日只是劳作,若是朝廷有诏,他们都愿意听从。兄弟二人和睦,夫妻间亦是恩爱。”
    萧宁颔首,“既如此,把人放了吧。亲自送他们回去。”
    没想到简明话音落下,萧宁竟然做下如此决定,连简明都给惊住了。
    面对简明惊愣的表情,萧宁道:“只是一个不知所谓的人所说的话,大昌百姓,辛苦劳作的人,怎么能一直关着人?不过,若是你们离开了牢狱便不见了,再落于旁人之手,旁人是不是再如简将军一般仁厚,我就不敢保证了。”
    此话听来倒是不假,有人想立功或是贪功的人,不会管你是真是假,只要有这个可能,这便踩着人成事。
    简明挥手让人打开牢门。本以为落入朝廷手中必死无疑的人,没有想到他们还能活着。
    “你当真放我们走?”其中一个老练些的男子开口再问,显得不可置信。
    “我从不认为一个不曾思损大昌的人需得死。曹根之子当年已然死于皇宫之内,如今再发现的人,除非他有乱大昌之举,否则朝廷都只当这是有人诬告。”萧宁将最大的标准道明了,亦是告诉天下人。只要安安分分的人,大昌断不会为难于他们。
    “殿下所言不错。前尘往事随着大昌得天下,早该尘埃落定,若不是有乱大昌之举,何必揪着不放。当年曹根既不是陛下的对手,如今不过是传言的曹根后人,何足为患。”简明一脸的认同,甚是以为萧宁这份豁达尤其叫人心喜之。
    萧宁颔首,简明所言正是此理。
    “在大昌,只要你无愧于心,守大昌的律法,无人能伤及你们。将来,若是谁再揪着此事不放,不让你们安生的过日子。各县中皆有铜匦,只要你们将你们受的委屈写在上面,我会知道,也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萧宁最后更是告诉他们,这天下之大,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不必再四处逃窜。
    再一次听到了肯定的回答,叫他们盯着萧宁看了半响。
    真真假假,这世上的人,多少是做贼心虚的。一朝得了天下,便想将所有的威胁尽都一网打尽。
    曹根原是同萧谌争天下的人,如今败了,他的儿孙是不是将来会与萧氏再争天下,谁也不敢保证。站在许多人的立场,都认为大昌断然不会容他们还活着。
    结果出人意料,萧宁亲自来查看于人,这便大大方方的把人放了。
    于萧宁看来,她当初赢得了曹根,若是赢不了曹根的儿子,只能说她终是不如于人,亦或是在这天下已然平定的情况下,曹根的儿子比她更能干,更懂得百姓,这才能让百姓愿意跟着他再起叛乱。
    这就值得她好好地反省反省了,为何她最后会败给早已败在她手中的人。
    问题从来不是出在有多少人不服于她,想拉她下马一事上,而是她为何从前能得人心,如今却再没有得到人心?
    “走吧。回去过你们的日子。”萧宁让出一条道,且让他们自行离开。
    她这般并无玩笑的样儿,落在众人的眼中,叫他们迟疑,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从牢房中走出。
    “来人,送他们回去,与村中的百姓道明,之前都是误会,既然查明一切都是误会,如今就该让他们回家。”简明记得萧宁的吩咐,做事亦是细心的人,更愿意配合萧宁拉拢人心。
    两位黑衣玄甲立刻应声,这就准备按简明吩咐的去做。
    两男两女走了出来,两位男子都看了萧宁一眼,最终还是另一个不曾作声的人道:“你知道他为何要告发我们吗?”
    这个问题,萧宁是想知道,不过不打算让眼前的人回答,毕竟告发的人还在这儿,想知道什么,问他们就是,萧宁有的是耐心。
    “我原想问他,若是你们愿意告知,亦可。”萧宁回应之。
    这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郑重。
    “怀璧其罪的道理我们懂。原本我们是打算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能放了我们,同那些卑鄙无.耻的人总是不一样的。”两人现在都没有自保的能力,落于朝廷之手,只能是坐以待毙。
    他们本以为必死无疑了,不想最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活下来。
    逃过了一劫,接下来他们也不想再深受其扰。
    有些东西,他们虽然留着,也明白总有留不住的一天。
    与其让人为了这些东西总盯着他们,让他们过不上太平的日子,倒不如大方的交出来。
    萧宁面对聪明人,总是愿意高看一眼,静等着。
    “他们心心念念的,其实是最后丞相命人自荆州募来的粮草。”这句话让人明白了,这两位确实是曹根的儿子,而他们所说的丞相是杨眉。
    萧宁为之变了脸。
    粮草啊,这可是救命的东西,亦是这天下间无数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到最后,杨眉还能募来粮食?
    对,荆州之地,人不少,粮食更是不少,杨眉在最后为了曹根,为了他们共同建立起的朝廷,必是不计一切的,还能有粮食并不奇怪。
    萧宁虽然想知道粮食在哪儿,并不急于追问,而是静等着。
    没有听到萧宁的追问,叫这兄弟二人再一次望向萧宁,萧宁沉稳地等着,好似等他们完全想好了,决定要说,她再听。
    “可惜当日的粮食没来得及运到兖州,京城已被攻破,最后知道粮食所在的人,唯有我们兄弟。只是当初荆州世族交出粮食,他们不知粮食所在,却知有这样一批粮食存在。”
    也就是解释了为何他们的行踪会暴露。
    不过都是因为他们为利,想要得到某些东西,因此不计一切,用尽手段想将人找回来,以为把人找到之后,他们便可以得以这一大批粮食。
    萧宁冷哼一声,“果然,在他们眼里,他们的东西是他们的,旁人的东西但凡他们想要的,也都是他们的,就没有他们不该要的东西。”
    粮食,能从世族里抠出粮食,杨眉也是不容易。但世族们不敢大肆张扬的寻找,其中定有内情。
    萧宁并无意追究太多,世族们心眼太多,一个两个的烂事不断,萧宁压根不想跟他们纠缠不休。
    “粮食是用来救济百姓的,我们纵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或许为天下人所不能容,但我们的父亲从一开始跟世族们不一样。在我们父亲的心中,一直都是有百姓的,也愿意为了百姓付出所有。”纵然不曾提起他们的父亲是谁,然而谁都明白,那是曹根。
    眼前的萧宁是他们的杀父杀兄仇人不假,但他们争的是天下。
    当初曹根就说过,争夺天下,本就是成王败寇。若是将来有一天他死了,他们兄弟没有一个是萧氏的对手,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过好他们的日子,保住他们一条命,便算是对得起他们老曹家了。
    报仇一事。用不着。
    曹根亦是大气之人,明了争天下的后果,总会分出胜负的,将来真到了那一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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