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萧宁认同。当年的程永宜纵然年幼,然天下大乱,就是萧谌和萧宁都觉得他太小,不适合上战场,自当多养几年,长大些再说上战场的事。
    却是程永宜自己争取来的,拿命去争,证明给萧谌和萧宁看,他纵然年幼,他已经可以上战场。
    可如今天下已然太平,就算是孔义想向程永宜学习,如他一般拿命去争一争,并不代表他可以争得了!
    “然也。”萧宁赞许,一年多不见,程永宜显得沉稳了许多,正好是变声期,声音听来如同被掐了嗓子的鸭子!
    “殿下,虽说乱世出英雄,今天下太平了,也不代表没有机会再出英雄。边境尚未宁。”孔义不傻,马上听出程永宜话中之意,他可就是不服了!
    萧宁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言虽不虚,然今天太平安乐,你想跟程将军一般,无此机会。长你两岁,占了这两岁的便宜,占了就是占了,你纵然是再悔再恼亦无用。”
    孔义哪能就这么认了,立刻往前迈了一步,“从前争不得,如今我明明可以争,我为何不争。殿下让他听事儿,我也要听。否则岂不是一直都有这两年的距离在,叫我一生都迈不过?”
    这话亦是在理,过去的日子他们是没有办法改变,更不可能同步不错;现在的日子怎么过,如何才能如他所愿,叫萧宁不能区别的对待,就是孔义必须要争取的事。
    不争,孔义就得乖乖的走人;争了,他就可以留下。
    萧宁打量的目光落在孔义的身上,言之有理的话,不好否认。
    “那就留下吧。你这身衣裳?”萧宁挂心孔义这一身衣裳的,更怕人着凉。
    “快干了。”生怕萧宁不信,孔义连忙挥了挥手,“殿下瞧,真快干了。我身体好,就泡那么一会儿,出不了什么事,殿下只管放心!”
    萧三娘看得出来,萧宁对孔义十分纵容。且在孔义的面前,萧宁难得带了几分孩子气,虽说是挺欺负人孔义的,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坐下吧。家中表兄是个闹腾的,初出茅庐,礼数难免不周全,望先生勿怪。”萧宁对于孔义这么一而再,再而三折腾,朝周屈赔礼。
    萧三娘微微一僵,侧头一看孔义完全无压力的跽坐着,压根不觉得萧宁代为赔礼是有什么不对的事。
    他知道自己是表兄吗?货真价实的表兄?
    “能得殿下相护,是他的幸事。”周屈中肯地道来,萧宁能护着一人,那是他的幸事,旁人求亦求不来。且萧宁能挂心孔义的身体,一再提起,可见是个心系且有心的人。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的都将视线落在孔义的身上,然对方毫无所觉,这还能怎么样?
    算了,周屈也只是适应了这表妹出面代表哥赔罪的事儿。
    “先生请用茶。”好在茶早就上来了,萧宁请之。
    周屈端起茶喝了一口,入口香甜,却是他从未喝过的味道。
    “周先生与七娘是同宗同族?”萧宁终于有机会细问,等着对面的人回答。
    “论起辈分,屈叔叔是妾的堂叔。”周七娘代为回答,这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引人深思。
    周屈抬头与萧宁对视,“这些年我能活着,有赖七娘相助。”
    更叫萧宁意外的是,在萧宁的面前,周屈并不在意提起周七娘所做的一切。
    这些恩情,终此一生周屈都忘不掉。踏上成功之路,他亦不认为那需要忘记曾经的一切。
    萧宁并无意追究太多,于此时立身朝周屈拱手相请道:“愿闻先生高见。”
    周七娘荐之周屈,道周屈有驭胡之策,萧宁心下明了将来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事,如今她已然防范其中,若是旁人有办法能绝后患,岂能不听之。
    “殿下愿意听之,在下且论之。”周屈自明了。这是周七娘为他争来的一个机会,若是能把握好这个机会,必能平步青云。
    各人之道,未必相同,周屈内心是期待的,亦知凡事不能强求。
    “胡人犯北境多年,大兴几百年来一直深受其扰,百姓深受其害。胡人分裂,当年也有大兴朝那位范胡将军之功,若不是他以离间计,挑起胡人相争,这些年来胡人内部争斗不休,今日之北境,会比现在更难上十倍百倍。”周屈道起过往,萧宁亦明了,毕竟离间之计,萧宁何尝不是用得得心应手。
    周屈见萧宁听得认真,对大兴朝的那一段历史怕是也了如指掌的。
    “依在下所见,以武力战胡人,胡人之强大,比之我大昌新建,百废待兴,多年战乱,百姓难以休养生息,苦之久矣,非长远之计。”周屈道明大昌的情况,说来说去亦是一句话,希望大昌不要妄动兵戈。
    萧宁意示周屈继续说下去,重头戏在后头,现在才刚开始!
    周屈正色以对,“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昌纵无起兵之心,胡人却不然。多年来一直都是胡人对中原之地虎视眈眈,几次三番欲南下,多年来北境得安,不知多少将士战死沙场。
    “我朝愿意休养生息,不与胡人动兵,但若胡人得以休养生息,缓回一口气,其必兴兵南下。
    “早前殿下擒拿住了西胡的汗王又纵之,不过是想让西胡争权夺利,不得安宁,自然也就没有心思考虑如何兴兵南下。”
    萧宁当实确实有那么一个打算,事实至今亦证明,萧宁这个主意不错,挺有用的。
    周屈再一次正色,“然殿下亦明了,此计不过为大昌拖得三年五载的时间,西胡定会分出胜负,而胜的那个人,殿下亦明了,那会是大昌的心腹大患。是以,萧宁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举兵与胡人对抗。”
    “不错,这是下策。却不得不备之。”战事不会因为他们不想打,不乐意再起战事而能够停止。
    人的野心永远都驱使着人发起战争,争权夺利,亦或是为美色荣华而战。
    萧宁愿意止兵,却也明了,若想让这个国家真正安乐太平,她手里更要握着最强悍的军队。那不仅仅是大昌立足于世的根本,还是萧宁立足于世的根本。
    “殿下仁慈之心,天下百姓皆感激涕零。”周屈起身与萧宁行以大礼,看得出来萧宁无意挑起战事,比起行军打仗的事,她更乐意与民休息。
    “先生行此大礼,倒是叫我甚为愧疚。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岂敢受先生如此大礼。”萧宁想让这个天下好,也愿意倾尽所有达到这个目的,这一切不单纯是为了这个天下,也是为了她自己。
    她想要造就的世道,若要如愿以偿,就须得要这天下太平,若想天下太平,便当以民为重。
    周屈眼中流露出了惊奇,为萧宁的仁厚,亦为萧宁的理智。
    上位者最忌的就是不知道何当为之,亦不知何当不为之。
    萧家轻易得了天下,多少人都在观望,亦是想知道,最后的萧家能不能坐稳这个天下江山。
    周屈原本也有些拿不准,可这一刻,他坚定,萧家必能在这世道中站稳脚,无人能够撼动。
    “以夷制夷。”周屈吐露他心中所得的可以牵制胡人的办法。
    “西胡之地皆有不少小国,他们各自为政,连我大昌这泱泱大国都无法避免西胡进犯,更何况他国。既如此,我们何不联夷制夷。”周屈显得有些激动地开口。
    萧宁瞬间悟了,这个办法可行。
    但要做到这一点,更需要有一个胆识过人的人离开大昌,走向世界。
    “先生能细说否?”萧宁想听得更仔细一些,只为了解周屈的肚子里,究竟藏了多少实货。
    周屈即请之,“殿下手中可有舆图?”
    萧宁一笑,目光落在程永宜的身上,只一个眼神,程永宜立刻自怀中掏出一张图,摊放在地。
    这上面不仅有天下九州的标记,还有沿路各国。程永宜与之请之,“先生请。”
    说着目光更是落在萧宁的身上。周屈已然起身走来,就站在舆图前,指着雍州的位置,在那之上的北境,那一片地方都写着西胡与东胡。
    “殿下知道,胡人所占据的土地有多少吗?”周屈于此时问出这个问题,亦是想知道,萧宁对天下时势了解多少。
    “仅一个西胡,其所占据的土地便比我大昌要多得多。”萧宁不负周屈所望,对于敌人,萧宁所知不少。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然胡人居无定所,想寻他们的汗帐所在,并不容易。”萧宁亦仅是说一句实话。
    “自古以来无人做到的事,殿下做到了。”事实摆在眼前,并不是周屈有意拍萧宁的马屁。萧宁笑了笑,“周先生,不是每一回我们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当时的萧宁能寻到西胡汗王营帐,并不代表每一回萧宁都认为她可以。
    “我们不能,亦能借旁人之力,叫旁人助我们一臂之力。”周屈绕回了一开始他提出的主意,且让萧宁细细想来,这个主意可行不可行。
    “以夷制夷,合夷制夷。”萧宁既知周屈何意。
    周屈立刻与萧宁说起,“正是。我国既临于胡人,胡人处必也有无数的他国之人。我们不妨绕着西胡的周围转一转,了解究竟除了西胡外有多少国,他们能否与我们联盟。”
    对世界所知太少,也局限了他们的想像。
    “闻殿下立鸿胪寺,道将来必有万邦来朝。殿下亦明了,国外有国,我大昌虽在,并不是独一无二。”
    周屈亦是一通百通的人,观萧宁行事,便明了萧宁看到的从来不仅是眼前,而是更长远的未来。
    正是因为如此,他有机会出现在萧宁的面前,能同萧宁一起为这个刚建起的大昌朝做些事,他满怀希望。
    “不错,我是有此意。可至今为止,没有人愿意走出去,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萧宁懂周屈的意思。可是一个外交官,更是要开拓古今的外交官,哪里是好找的。
    想想丝绸之路是怎么开拓出来的,由此而始,万邦来朝。但这过程又是何等的艰辛?
    就这交通不便,动不动都有可能水土不服死人的环境,走出去,能不能再回来,谁敢保证?
    是以,若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有过人的胆识,萧宁能随便让人去吗?
    “在下愿往。”周屈便是来自荐的,只要有人支持他做,他便为大昌走出一条完全不同于往的路。
    萧宁还没来得及开口,程永宜竟然也道:“殿下,末将愿同往。”
    周屈也就算了,这可不是一时兴起的人,能来找萧宁定是想好的。程永宜知道这其中的意义?瞎凑热闹来的?
    “望殿下成全。”周屈想请之,不想一个程永宜更快!
    周屈拿眼瞅了这一位好几眼,不难看出他的惊愣。
    萧宁显然亦是如此,一开始不打算细问的人,这一刻萧宁也忍不住了,且问:“你知此举何意?”
    “开通天下之路,合他国之民,共计胡人,令其不可再犯大昌。”程永宜嘶哑的声音却分外的吐字清晰,郑重与萧宁作一揖,证明他并不是一时兴起才提出的,他知道要做什么。
    “周先生相貌奇特,亦为人所铭记。远行若为人记下相貌,对大昌而言并不是好事。且此行凶险万分,亦需要兵马同行,末将与殿下自请,望殿下成全。”程永宜分析情况而来,周屈对于程永宜算是隐晦地提起他的相貌一事,亦淡然处之。
    人之相貌非他所能决定,但他可以让天下人看到他的本事,知他的能力与他的相貌并无太大的干系。
    程永宜分析得不错,他这一张脸太特别,定能叫人印象深刻,若是踏入他国之境,为他人所记下这张脸,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周屈并不精通武艺,保护自己都成问题。远行可是要穿过胡人之地的,这种情况下如何行事就值得讨论了。
    萧宁颇是惊讶,“远行在外,不通语言,甚至此行凶险万分,或许终此一生你们都未必能回得来,你依然要去吗?”
    和周屈不同,周屈打从考虑到这个问题开始,便知道他所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程永宜不一样。年轻的少年,他甚至不知道将要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是凭一口气支撑到现在,亦或是经过深思熟虑,萧宁亦想知道。
    “殿下莫不是忘了,末将原不过是一个乞丐出生。若没有陛下和殿下教导,绝无末将今日。末将定为陛下和殿下,走出一条路,从此叫天下无人再敢犯我大昌。”程永宜明了萧宁话中何意,亦清楚的知道,在萧宁的心里,究竟这条开拓通于他国的路有多重要。
    不仅仅是眼前,更是影响后世!
    程永宜想,他要为他们父女走出这条路。必让大昌的天下如他们父女所愿,太平安乐,无人敢犯!
    萧宁再一次望着程永宜,有些意外!
    她还当程永宜是当年跟在她身边,听她讲史书,讲谋略,讲兵法的那个人,却不知他经过一年年的历练,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一无所知,更不能明白萧宁理想的那个人。
    “望殿下准许。”程永宜恳请,神色凝重,绝无半分玩笑之意。
    “此事非我一人可决定。”这可是大事,萧宁纵然再有打算,亦不代表她可以一人做决定。
    程永宜抬眼看了萧宁,若是萧宁点头,陈明其中的利害,朝廷上,萧谌能不同意此事?
    为长远而谋划,非争一朝一夕,更不是为了战争而谋。恰恰相反,他们要的是不战。
    战事不休,朝廷动乱,百姓不宁,令百姓朝不保夕,性命垂危,这是小事?
    萧宁和萧谌这对父女,满心念的都是这天下能太平,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程永宜见过太多的动乱,亦见过太多的争夺,他明了太平有多难。
    “唯。”程永宜不再说话,总归为长远谋划,萧宁会心动,或许,在萧宁的心中,她早有此念。不过无此类之人,一直按捺不住,不动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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