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萧宁求情,他可曾想过,他做的这些事,在军中造成多大影响?
    若不杀一儆佰,往后这军中会变得何等的乌烟瘴气?
    蒋将军希望萧宁手下留情,却也比谁都清楚,萧宁是断然不可能手下留情。
    梁好作为一个当事人,纵然不被点名,但她在军中立下多少功劳,如今又是何身份,熟悉的人皆心知肚明。
    若说从前认为不计梁好之功可有可无,被萧宁一通洗脑,他们已然明了其中的重要性,断然不再认为梁好之功被昧下一事,可有可无。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一但这一切同他们息息相关,谁又能做到置身事外?
    纵然梁好一直觉得,她是海贼出身,只要能上岸,能好好地做人,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被萧宁说来,她突然觉得,从来她不讨她该得的赏,便是在纵容恶人行恶。
    世间之公道,若只有一人指出那不是公道,其他人因与己无关,不以为然,恃强凌弱,人之本性也。视若无睹,且无置之不理,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纵容恶人无底线的伤人害人。
    人不仅要见义勇为,自身若是面对太多的不公平,也该宣之于口。
    “愿军中无不公,愿我大昌将士出生入死,于战场上同敌人殊死搏斗,归于军中,不必勾心斗角,需为自己争功。”萧宁问完蒋将军,见他再无话可说,站上最高处,挥动手臂,呐喊出她心中的渴望。
    这一番话,处处都说到人的心坎上。萧宁不是为自己而争,而是为百姓,为眼前的将士们而争。
    她知将士们在战场上厮杀不易,九死一生归来,若是再让他们费尽心思才能得到他们原本该得的功,何其让人心寒。
    萧宁只是为将士们争一个公平,并不想让将士还要为了争一个公平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她的用心,纵然一开始的人并不明白,如今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将士们都不是蠢货,自明了,就萧宁现在的身份,天下都是他们萧家的,若是坐享其成,压根不用这诸多谋划。
    可是,萧宁想为他们将士谋得公平,不想让他们上了战场回来,最后还得同人斗心眼。
    “谢公主!”将士们听懂了,高兴回应萧宁,愿这军中能确如萧宁所说,能再无争权夺权之事。
    萧宁今日来此的目的算是达成,蒋将军被捋到底,贬为普通将士。
    梁好所立之功,细数之,皆上折呈于朝廷。还有其他将士,每一个人萧宁都细问可有遗漏,以确保似梁好之事不再发生。
    军中的将士闻之,在心中对萧宁更多了几分敬佩。
    言出必行,这样的人最是叫人敬佩,心服口服。
    萧宁将此事办妥,亦问起军中将士,与海贼交战时,哪一支兵最善战?
    当着众将士的面问出,萧宁面带笑容,却叫众将士一愣,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才是?
    自夸自卖吧,看得出来,萧宁不是好忽悠的人,要是敢说出不实之言,那不是自讨苦吃?
    “公主殿下,咱们能不回答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可怜,带着几分试探,生怕下一刻萧宁说出一个不字!
    萧宁笑了,“虽说战场之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于自身亦得自知。我换一个问题,你们这支军队最擅长什么?”
    额,要说萧宁从前领的军队,擅长什么一目了然,远攻,射箭。
    虽说旁的本事不算太差,若说最精通的自是远攻无疑。
    水军,萧宁所知甚少,也正是因为如此,更希望他们这支军队都有属于自己的特色。
    一群将士都答不上来,面面相觑,要说擅长的,他们最什么擅长的吗?
    很显然是没有的!
    这一点让他们意识到不好。
    “公主殿下,这谁家的军队有这所谓的擅长。”总有那不了解内情的人,按以前的逻辑,顺口就答了。
    萧宁低头一笑,“都觉得是?”
    自黑衣玄甲而出的人,自是知道萧宁手中的兵马怎么样的,自是不敢点头。
    其他人就是想当然的点头,完全没有迟疑。
    萧宁的视线落在不点头的人身上,“说说看。”
    啊,头都点得一致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萧宁话里的意思,随萧宁的视线看过去,便可看到自家兄弟们的反应。
    “黑衣玄甲之士,最擅长远攻。”黑衣玄甲,刚离开萧宁不久的人,岂不知萧宁此问何意。
    “那你们说,擅长远攻的黑衣玄甲与其他将士相比,有优势吗?”萧宁单纯问一问,且看看他们如何回答。
    谁敢昧着良心说话了?现在是谁得了天下?
    不正是萧氏带领的黑衣玄甲之士吗?
    事实都摆在眼前,谁要想否认,倒是有脸!
    “自然是有的。虽说我等不擅长水战,适应之后,他们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人矢口否认,黑衣玄甲之士,更是比谁都更擅战,打起来,他们一个个且扪心自问,是他们的对手?
    “是以,你们都打算这辈子混日子?在你们看来,你们想当一辈子的小兵,不想成为将军,亦或是号令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洗脑什么的,这是必须的,趁现在萧宁都洗他们脑子到一定的程度了,须得再添一把火。
    额,在自己的将军面前说想当将军,或是大将军,这确定不会惹人不满?
    视线往人的身上瞟,带着几分不确定。
    “不必看,朝中将军无人不盼我大昌能多出能将,能领我将士守卫边境。
    “大昌如今内乱已平,可是扬州外有海贼,梁州有山民,雍州与豫州有胡人,将士守卫家国,终此一生或许都不能卸甲归田。”
    外敌进犯,将士须得守卫边境,生生世世,永无不须将士的一天。
    “可是,若是我朝无能与外敌抗衡之将,我大昌将如何?”萧宁是将最坏的可能告诉他们,亦是希望他们都可以明白这个道理,不管在任何时候,有剑和无剑,关系一国之存亡。
    “居安思危,这个道理朝廷牢记在心,亦盼你们也能记下。”萧宁轻声说起,叫他们皆肃然起敬。居安思危,萧宁以身作则,提点他们,亦希望他们能够牢记。
    萧宁一看众人面色凝重,看得出来他们都听进去了,再道:“你们是大昌的将军,只要是为大昌好的事,只管放手去做,不管谁对你们做的事提出置疑,我都会相信你们,也会支持你们。”
    无论是朝廷或是军中,都需要不断的创新,不断地改变。
    只要他们能够知自己的责任,有人为他们指出将来他们走向的方向,纵然一开始还是惘然不知如何行事的人,经过摸索,都会明白的。
    萧宁能为他们做的是,为他们指出一条路,能让他们走下去,不会松懈,也不会后退的路。
    “另外,从前各州县皆设铜匦,如今军中亦设。铜匦之锁,天下最有本事的扒手都开不了,信在其中,必送达于我手。若尔等在军中遭遇不公之事,可状告之。”萧宁不忘记为他们设下一个保障,这同样可以用于军中的铜匦。
    “若以为自身有才者,亦可毛遂自荐。或是对军中的哪些规矩看不惯,想要改的人,都可以提。畅所欲言。
    “想建设一个美好,繁华似锦的王朝,非一人之功,这其中,你们厥功至伟。我希望将来还能跟你们一起,为了这个天下,这个国家,一起去努力。”
    一国一家,哪里是一人可创建改变的,而是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朝廷,军中,百姓,哪一样都不可或缺。
    能得方方面面的人一起努力,一起创造王朝的繁荣,想这一生再回头看时,定是欢喜无比的。
    “我们可以吗?”身为将士,纵然为国为民守卫边境,可是,他们从来都是叫人瞧不起的那部份。
    若不是走投无路的人,没有哪一个是自愿来当兵的。
    “为何不能。你们为国冲锋陷阵,这天下的安宁,如何能少得了你们?只是,我更希望你们能成为最可爱的人。
    “身穿铠甲时,你们能为国家。为百姓不计个人生死。卸下你们身上的铠甲时,你们同样是大昌的将士,不犯百姓,不伤百姓。百姓以为你们为荣,天下人皆愿意成为将士,成为像你们一样守护大昌的人。”
    萧宁确实希望可以让手中的兵马变成最可爱的人,如同后世一般,提起最可爱的人,莫过于这群不畏艰辛,凡遇危难,总是冲在最前面的人。
    额,作为兵痞,凡是遇见当兵的,多少人避如毒蛇猛兽,想他们从来看到当兵的也好,衙役的也罢,都是有多远就跑得有多远,恨不得不在人的跟前出现过。
    成为百姓心中最可爱的人,这听起来虽然有些别扭,也不是不可行。
    想啊想,反正听萧宁说话,他们脑子只能随着萧宁转,且听萧宁细细描绘起,若为将士者能为百姓分忧,救百姓之于危难,百姓岂不爱戴之。
    作为已然在雍州普及,深得百姓拥戴的黑衣玄甲,事隔两年再来扬州,扬州的形势之复杂,比起从前那是过之而无不及。
    既如此,岂能不好好地想想,该如何才能让扬州纵然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像雍州一样,各阶层皆心系大昌,再无异心。
    文臣处有萧颖,这武将就得萧宁自己努力了。
    各知各的事,萧颖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打过仗,这就意味她和将士们之间总存在隔阂,强制让萧颖融入其中,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萧宁就不一样了。在扬州领过兵,且扬州兵马中更有黑衣玄甲在,这都是自己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宁游说起他们来,事半功倍的。
    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重要的将士,被萧宁说得好像没有他们,大昌都不成!
    这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就是突然觉得这肩上的担子都重了。
    深深地吐一口气,一群人努力地消化萧宁突然灌到他们脑子的说辞。
    萧宁扫过他们,亦知这时候的他们内心有多少挣扎,不过她就是要让他们思考,只有他们自己懂得思考,才能让他们不再得过且过。
    有了追求,就会有动力,便会朝着这份追求不断地前进。
    总的来说,萧宁为他们描绘了很多未来,那都是他们从未想过,他们竟然也可以拥有的未来。
    萧宁更是命人一定不能忘记最重要的一点,扫盲!
    军中若想牢不可破,须得有信仰。具体请参考后世的军队。
    读书识字这一点,在百姓中可能一时无法普及,军中早些年萧宁便已然有所准备,现在不过是将事情落实。
    扬州的水军中,有不少是青州军,还有扬州本地的百姓从军的。
    若想让他们将来能够忠于大昌,而不会轻易背叛,信仰至关重要。
    萧颖其实并不太能明白萧宁为将士们灌输的种种想法,但从未提出不同的意见。
    执掌兵马,她既不通其中诸事,自不该多加点评。
    只这一大早来到军中,直到天黑萧宁才离去。
    处置蒋将军后,最想让扬州官员看到的一幕看完,除了一个萧颖还留下,其他人都各自散去了。
    萧颖跟着萧宁,也是有心要学学。
    不懂,最难得的是能遇上懂的人,若是这个人还愿意教她,是莫大的荣幸。
    萧宁从来不是吝啬的人,教萧颖这事,没有任何问题。
    出了军中,萧颖道:“虽说我知你推行教育是为供养人才,可这军中......”
    显然对萧宁竟然在军中也让人多读书这回事,怎么都觉得奇怪,不可思议。
    萧宁微微一笑,“文臣为何看不起武将?”
    “沙场之将士,多是大字不识之余,文人与之交谈,不过是对牛弹琴,非同类者,不可说也。”萧颖亦是从前那看不起武将的人中的一个,论起此事,摇头显得很是无奈。
    “谁规定的武将就得粗俗,大字不识一个?阿爹如是?我如是?”不错,几乎所有人在提起武将的时候都觉得,这就是一群粗俗不堪的人,文臣羞与之为伍。
    亲弟和亲侄女,自然不在粗俗之列,萧颖沉着的道:“你想把武将变得跟文臣一般?”
    萧宁笑道:“有何不可?雍州早年培养出来的将军们,都可以独当一面,而且皆是能文能武。纵然未必做得到才高八斗,至少是能读书写字,奏疏亦是写得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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