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闻之轻声一笑,“你能做的很多,但现在,我只要你在这书院之内,以理服人。不必与人争论不休,你不仅要让认同你的人信你,也要让不认同你的人敬重于你。”
    想做到这一点不容易,但萧宁是真的希望何言能做到。
    何言微微一顿,想不到萧宁会对他有此高的期望,最终,郑重地朝萧宁作一揖道:“必不负殿下所望。”
    至于萧宁如何应对这一回的事儿,何言不再过问。萧宁敢说出口,想是心中早有成算,他再担心,事至于此,无能更改,也只能信萧宁一回。
    萧宁来无类书院是为煽风点火,虽说这煽的风,点的火,全是冲自己,那也不妨碍萧宁办完了事,高兴地离开。
    不过,离开书院不代表萧宁得回家。
    因她之故,雍州最近诸事纷扰,连前朝长沙大长公主都被卷入其中,萧宁出来了,岂能不去见见长沙夫人。
    长沙夫人自打自家的丈夫出事以来,心已然悬起,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想的都是该如何向大昌自证清白。
    当日,是清河郡主察觉有异,先一步在朝庭查出散播谣言,坏萧宁之声誉的幕后指使者中,有赵十四郎在内。
    天地良心,长沙夫人真没有想到,自家的郎君竟然在私底下做了这些事。
    清河郡主说破之时,长沙夫人原是不可置信,最终,还是败在清河郡主所呈的证据上。
    赵十四郎被关,虽未处置,也算是处置。朝廷若是能从赵十四郎口中问出其他人,自是再好不过,若是问不出来,人便这般关着,一直的关着,他亦断然讨不了什么好。
    长沙夫人最忧心的莫过于受此牵连,毕竟赵十四郎当日在公堂之上放出那些话,言外之意,皆是指长沙夫人是幕后指使。
    纵然当日萧评当着众人的面选择相信长沙夫人,并不代表在长沙夫人头上悬起的刀,便就此落下。
    长沙夫人心里不好受,免不得便病了。
    卧病在床,长沙夫人如坐针毡,思量当如何才能让众人相信她的清白。
    萧宁于此赶来,初闻,长沙夫人难以置信,还是一旁的婢女唤道:“夫人,是镇国公主来了,镇国公主。”
    身为公主,曾也为公主的人,自是明了镇国二字的份量。
    萧宁,也不负这镇国二字,有她在,可安于天下,镇于各州。
    “快,快请。”长沙夫人回过神后,顾不上身体的羸弱,激动地叫唤,命人快去将萧宁请进来,快去!
    其余人不敢怠慢,连忙去请。
    萧宁已然听闻长沙夫人病重之事,正是因为如此,故而才会亲自上门。
    赵十四郎之事,萧评处置,何尝不是代表他们萧家,对长沙夫人的态度。
    萧氏是相信长沙夫人的,相信这一位不会犯傻到,面对天下局势尽归于萧氏之际,竟然意图乱大昌之天下,复姬氏江山。
    长沙夫人除了担着一个前朝公主的名头外,一无所有。
    无兵无将,更无一心拥护于她的人。
    这样的情况下,她若是一心复姬氏江山,利用流言蜚语伤及于萧宁,纵然大昌乱了,手中无兵无权的她,就凭一个前朝公主的名号,能在这乱世中立足?
    聪明人不说傻话,谁都明白,姬氏天下不得存,这一切同萧氏并无干系,亡大兴者非萧氏。若长沙夫人有那谋定天下之能,便不需要将传国玉玺双手奉上于萧氏。
    当日有贺遂,又得一州之地,难道长沙夫人不能偏安一隅?不以归顺?
    说实话,若不是长沙夫人愿意归顺,依萧氏之名,忠于大兴之名声,他们还真不能强攻梁州,更无法夺得传国玉玺,只恐为天下人所指摘。
    长沙夫人愿意归顺,那对萧氏而言便是意外之喜,也让萧氏得以名正言顺立朝。
    故而,萧谌与萧宁一般,皆让萧宁亲自来一趟,安长沙夫人之心。
    一入长沙夫人府邸,萧宁连忙前往拜见长沙夫人,长沙夫人撑着病体起身,面对行来的萧宁便要拜下。
    萧宁一个箭步上前,连忙扶起长沙夫人,“夫人如此,岂不折煞我也。”
    长沙夫人这些日子提心吊胆,过的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面对萧宁面色温和,一脸的信任,长沙夫人不禁泪落,冲萧宁轻声地道:“公主殿下,我那郎君行事,我确实不知。”
    哽咽地说来,带着几分心酸。
    谁能想到,同床共枕多年的郎君,竟然暗中做出与她素日行事背道而驰的事。
    最后事发,更是将一切推到她的头上,想让她成为替死鬼。
    明明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夫妻纵然不是恩爱如初,也算相敬如宾,从何时起,她的郎君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
    长沙夫人想得多,越想心下越是难安。
    心思越重,更加之对于大昌畏惧,害怕小命休矣,便越发不得安宁。
    萧宁此来,长沙夫人纵然面对萧宁那尚显得稚嫩的脸,依然无法控制的说出心头的恐惧,只因萧宁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夫人放心,我自是信得过夫人的。陛下亦是此意。闻夫人病重,特意命我前来,宽慰夫人,万望夫人莫要为此事耿耿于怀,伤了身子。”萧宁扶着长沙夫人,更是亲自扶人过去坐下。
    长沙夫人如何敢坐,待要起身,萧宁将她按下道:“夫人与我不必道外。若夫人当真有乱朝堂之心,当日据梁州而守,我如何敢入梁州?
    “且夫人当日劝进,又将传国玉玺奉上,陛下亦是信得过夫人,绝无乱天下之心。夫人且放心。”
    萧宁来此的目的,正是要给长沙夫人一颗定心丸,无论如何,萧氏总是念及情分的,知长沙夫人之不易,感念长沙夫人之前对萧氏的支持,当报李投桃。
    长沙夫人自是感动,潸然泪下,这便要朝萧宁拜下,谢萧宁,更谢大昌的恩情。
    早看着长沙夫人的萧宁,如何能受下这大礼,连忙将人先一步扶起,朝长沙夫人道:“夫人不必如此道外,望夫人好好照顾自己,切莫因小人之故,急出个好歹。”
    关心长沙夫人,不希望长沙夫人出任何的意外,这是真真切切的,萧宁亦说得真心实意。
    “是,是!”长沙夫人的病因何而起,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宁来此一趟,在一定的程度上,必令长沙夫人放下心中的忧虑,能好好的养护身体。
    只要心得安,长沙夫人的身体必将有所好转。
    “此番前来,还有陛下对夫人的赏赐。”萧宁出来一趟,登门安人心,自然是不能空手而出的,萧谌一向不吝啬,尤其对助他们萧氏良多的人,自是礼遇有加。
    “多谢,多谢陛下。”长沙夫人动了动唇,甚是感激,朝萧宁拜下,想请萧宁向萧谌传达她的感谢。
    萧宁先前不受大礼,如今更是不能受的。
    “陛下请夫人务必照看好身子,千万不能叫亲者痛,仇者快。”萧宁相信,长沙夫人必懂得其中的道理。
    作为一个聪明人,聪明得知道,当日赵十四郎急于将所有事扣到长沙夫人的头上,那意味着什么。
    聪明的人,断然不能如人所愿。
    萧宁说得明白,落在长沙夫人耳中,长沙夫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重重地颔首,“说的是,如今不知有多少人盼着我死,我死了,正好可以借机兴风作浪。”
    “夫人明白,更不能遂他们所愿。他们越是不想让我们好,我们越是要过得好,好得让他们如坐针毡。”萧宁一向喜欢反其道而行。一群小人,只会在背地里动手脚,难不成萧宁能怕了他们?
    长沙夫人精神一振,“我必不会如他们所愿。”
    有萧宁代表萧谌来一趟,便是给了长沙夫人一颗定心丸,叫长沙夫人一直悬着的心得以放下。
    往后,长沙夫人一定好好照顾自己,断然不会遂了小人之愿。
    “当如是。”萧宁此来的目的,随长沙夫人这一句话,算是达成。
    “多谢公主。”长沙夫人道一声谢,由衷感激。
    萧宁笑道:“夫人待萧氏一片真心,助萧氏良多,萧氏自然信任夫人,亦庇护夫人,夫人但有用得着萧氏的地方,只管开口。”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当如是。
    长沙夫人感激涕零,再道:“望公主代我向陛下道一声谢,再请告诉陛下,我绝无反意,必不负陛下信任。”
    这件事,最重要的人是萧谌,若不是萧谌相信长沙夫人,一切都是白搭。当然,萧宁在其中所处的位置,同样至关重要。这一切,长沙夫人心知肚明。
    “夫人放心,我一定传达。”萧宁行事,代表的本就是萧谌,若不是与萧谌达成共识,岂敢代表萧谌出面表态。
    长沙夫人一再道谢。好在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想必不需多久,身体必能康健。
    萧宁亦不久留,此来长沙夫人府上,看望长沙夫人不假,也不仅仅是这一桩事而已。
    不过,想必她到长沙夫人府上的消息传出,她想见的人,同样也想见她的人,定会出现。
    临行前,萧宁朝长沙夫人道:“早前在梁州,我与清河郡主有约,待我归雍州时,必与之秉烛夜谈,今既归雍州,与夫人相请,邀清河郡主入宫。”
    长沙夫人一顿,但萧宁已然说明前因后果,长沙夫人无法拒绝,“自无不可。”
    得长沙夫人这一句,萧宁笑了,长沙夫人问:“我唤人请清河过来。”
    “不必了,想是郡主闻我前来,已然等候多时。夫人病体缠.绵,多加休息才是,我与郡主之事,便不惊扰夫人了。”萧宁言语间尽是体恤,长沙夫人如何也挑不出毛病,颔首以笑。
    果不其然,萧宁与长沙夫人告辞,出了院门便见到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远远与萧宁福福身,唤一声公主。
    听来萧宁都觉得有些恍惚,清河郡主曾为公主,萧宁无论心中是何想法,待清河郡主从来都是礼遇有加。
    曾经她唤着清河郡主一声公主,今日情形倒转,亦叫萧宁警醒。
    天下事,从来没有所谓的一成不变的,人若不进则必退。
    江山更迭,若无本事,便只能任人摆布。
    “郡主。”一瞬间,萧宁脑海中闪过无数的想法,只是一息罢了,与清河郡主相迎,各自皆十分客气。
    “姑母病重,未免叫姑母加重心思,故未在姑母面前拜见公主,望公主勿怪。”清河郡主尚未成亲,未出阁的少女,只能居于长辈府上。
    既是寄人篱下,清河郡主纵然是郡主,也得退让三分。
    萧宁不计较这些小事,清河郡主的日子并不好过,作为一个提供赵十四郎实证,证明他与人构陷萧宁的人,在长沙夫人府上,必受一定的牵连。
    “无妨。”萧宁从来不是计较这一点小事的人,知清河郡主不易,她又怎么会处处苛责。
    “公主不亲自过问赵氏?”清河郡主并不与萧宁绕弯子,提了一句,看来很是希望萧宁能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宜严刑逼供,且放着,你不觉得,这样一个人活着,比让他死了更能叫人提心吊胆?”萧谌同意臣们的不严刑逼供,既因一份仁慈,却不仅仅是一份仁慈。
    活着的一个赵十四郎,纵然眼下什么话都未说,总是令人害怕,他或许可能随时供出他的同伙。
    恐惧,总是尤其的折磨人。
    正是因为如此,萧宁才会觉得,放着人,或许用不了多久,有人会用他们的方式助他们一臂之力,不用赵十四郎的供词,也能查出幕后之人。
    清河郡主露出一抹笑容,却突然正色问:“公主,若是将来赵十四郎无用,能否杀之?”
    萧宁一愣,万万想不到清河郡主竟然有此提议,眼中流露出诧异。
    “居于府上,有些事,我能察觉得如此之快,更多是因为有人彰显在外。”面对萧宁的诧异,清河郡主不必萧宁问,已然答来。
    这其中之意,萧宁脑补,同时也警钟大响。
    “长沙夫人子女众多。”古人以多子多孙为福,长沙夫人原本是长沙公主,赵十四郎尚公主,不管恩爱或是不恩爱,子嗣总是有的。
    若是赵十四郎不是个东西,他的儿女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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