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钤同意,萧宁立刻让侍女们端着东西上来。只见几个侍女端着各种各样的陶瓷。
    大大小小,一整套看下来,颜色艳丽,光泽透亮,饶是卢氏亦惊着了。
    “阿翁喜茶,我备下今年新得的茶。茶,特意制出,自扬州和梁州送来,阿爹处一份,怕是尚未来得及看,且让阿翁试一试。这些茶具,也是刚得的,阿翁且看看合不合用。”萧宁被朱三娘闹出的事,亦想起喝茶要事了。
    茶,《茶经》之记载,萧宁亦牢记在心。现如今的茶,茶树不多,世族中能得一些,已然不易。但这煮茶煮茶,真是直接煮。
    萧宁算好茶之人,每每饮用煮出来的茶,就说入口都是茶渣,这尴尬,难以言喻。
    之前手里没人,纵然想弄再多东西,并不容易。
    现在好了,手下各方面的人才储备得甚好,萧宁大概记得经过,制茶工艺送到扬州和梁州,这两州都是偏僻之地,百废待举,无论萧颖或是南宫致远,都欲将一州治理得繁荣昌盛,一展本事。
    萧宁连路都为他们铺好,他们岂能不配合。
    正好这一年的茶叶制成,送到雍州,那是早送到了,只是萧宁一直在外,东西放着不动。
    萧谌并未意识到,扬州和梁州送来的是何等好物,萧宁险些被水烫一事,捣腾陶瓷在萧宁看来迫在眉睫,一应可以不坑人之物,当以取而代之。这就翻出扬州和梁州送来的茶叶,萧宁当时就乐了。
    尝尝味道不错,萧宁命人再做出一套陶瓷,所绘之花草树木,表面光泽通透,独一份的送到萧钤面前。
    萧钤是世族出身,最喜的莫过于附庸风雅,饮茶原就是极好的表现。萧宁既有求于人,当投其所好。
    此刻的萧钤,确实被萧宁送上的茶具吸引了,相对落捂的制窑技术,之前所用的碗,盏也罢,都是接近凝土的颜色,萧宁让人送来的这一套,淡青色的釉面,上面更有那栩栩如生的梅花。
    不对,每一个杯子的图案都不一样,梅兰竹菊?
    注意到不同,萧钤赶紧凑过去,想看个清楚。还真是!
    萧钤大喜过望,拿在手里的茶杯不过半掌之大,一截手指的高度,光滑细腻,前所未见。
    “好物好物,果然是好物。”萧钤欢喜无比地开口,爱不释手的翻看。
    “我为阿翁泡一杯茶如何?”瓷器好看不是重点,重点是茶。
    任是萧宁也断然想不到,有一天还能教人泡茶。
    萧钤咦的一声,看萧宁让人备上的茶器,虽然很是纳闷萧宁说的泡茶是怎么回事,并不妨碍他看看。
    “甚好。”萧钤难得叫萧宁奉承一番,同样显得有些期待,就看看萧宁有什么好东西等着他。
    “阿翁,阿婆,请。”萧宁确实都准备齐全了,一应泡茶的工具,泡茶所需的水,木制的大块茶枱,都在院外摆上。
    萧钤出来看了一眼,又是惊奇地咦了一声,“你这礼不止一份呐。”
    萧宁颔首,“这是自然,品茶品茶,一应配件,亦该赏心悦目。”
    虽说从前煮茶喝,大家也不是没有配上茶枱,那也不比萧宁特意让人备下,适合露天的大长桌,上面雕刻着树的样式,远远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茶枱是树呢。
    萧钤围着茶枱上下打量,透着欢喜,萧宁面带笑容地道:“阿翁,阿婆请坐。”
    卢氏算是比较稳,没有太过情绪外露,也不管萧钤怎么打量,她只坐下。
    萧宁命人将茶具摆上,就连烧水的炭火都一起备上,正可谓是应有尽有,样样备得齐全。
    随后,萧宁洗杯备茶,滚烫的水放置一会儿,这才开始冲泡,第一泡,萧钤便闻到了香味,“不错,甚是不错。”
    见萧宁将第一泡的茶倒掉,萧钤心中纳闷,并不多话,萧宁再泡,将茶与两位长辈奉上,“请。”
    萧钤早已跃跃欲试,萧宁奉上,萧钤迫不及待地接过,细细一品,这味道确实不错,与卢氏对视,卢氏亦是流露了赞赏,萧宁道:“阿翁阿婆且试,这还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正事吧。”萧钤喝了茶,东西拿了,还是赶紧让萧宁说正事儿。
    “辛苦阿翁这些日子和阿婆一道为我的事周旋出力。眼下,确实有一事想请阿翁帮忙。”自家人,用不着说太过道外的话,萧宁朝萧钤露齿一笑,甚是可爱。
    萧钤顶着外面的人趋之若鹜的激.情,卯足劲地想把萧宁拉下马,最好能让萧宁死。这心里其实想法不少,压力更不少。
    可惜的是,他现在装得十分不满萧宁,那些人存的坏心思,萧钤不能当面喝斥。
    事情查到现在,一个赵十四郎是幕后指使者已然证据确凿,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同伴,查不出,萧谌暂时先放放,不想再继续查下去,不代表案子完了。
    卢氏知道萧谌和萧宁不宜再同那些小人纠缠,当务之急,更应该注重民生大事。
    萧钤清闲得很,正好之前跟那些闹腾得厉害的人也联系上了,继续和这些人混下去,会不会有意外的收获,谁又能保证。
    得卢氏之命,继续和这群小人纠缠的萧钤,此刻面对萧宁的恳请,萧钤的目光落在卢氏的身上,带着几分不确定。
    “且听五娘说来。”卢氏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毕竟朝廷上的事,她听人提了一耳朵,大致已然知道萧宁打的主意。
    萧钤也觉得是,虽说一朝怕蛇咬,十年怕井绳。萧宁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坑过他,难得请他帮一回忙,他岂能拒绝。
    抬头与萧宁对视,萧钤道:“说来听听。”
    话说完又端起茶呷了一口,萧宁倍乖觉的续上,这才道:“阿翁,你得让外面的人都知道,你不同意我封王。”
    “喷!”萧宁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萧钤直接喷茶,震惊无比地看向萧宁。
    萧宁完全无所觉,一脸无辜地看向萧钤道:“阿翁就这样去跟他们交往即可。”
    甚以为萧钤本色表演足以,这完全不能接受的样儿,太可了!
    萧钤抬头指向萧宁,“封王。你要封王?”
    话说出,舌头都快打结了,好不容易才捋直说出的。
    “以我的功劳,不足以封王?”哪怕是面对萧钤,萧宁并无掩饰之意,论功行赏,难道想弄成一句空话?
    “不是,这,这,古往今来从无先例。”萧钤急了,说的也是事实!
    “那就由我来开此先例。”无论是封王的先例,亦或是改公主仅一属官的先例,总是要开的。
    萧钤深深地吸一口气,半响才缓过来,“此言一出,必引天下震撼,你想过后果吗?”
    萧宁摊手道:“后果,纵然我现在无所作为,世人皆不能容于我,既如此,何必与他们客气,做我想做的,畅快一回,谁想与我相争只管放马过来。”
    这霸气十足,无所畏惧的语气,萧钤已然吓傻了。
    这,这,这么闹能成吗?
    就算不能成,难道能拦得了萧宁。
    真要是能拦得了,早在京城,萧钤早拦了。
    可这时势造英雄,天下大乱,便给了萧宁机会,萧宁在天下大乱时应对天下人,面对群雄并起,各方相争,她既助萧谌争得天下,便再无人能阻止她做任何事。
    卢氏先前早已得了萧宁通口风,知萧宁醉翁之意不在酒。萧钤这震惊的表现,代表的正是无数的男人闻萧宁以功将封王最真实的反应。
    一群坐而论道,无贡献于家国天下者,有何资格与定天下,安天下之人相提并论?
    他们要阻止,拿什么来阻止?
    “郎君觉得,论功行赏不该吗?五娘为大昌所立之功,不足以封王?”卢氏站在萧宁一边的,面对萧钤倍受惊吓,震惊的样儿,她知该如何让萧钤镇定。
    “夫人。”萧钤面对萧宁扔下的平地风雷,尚且没有完全消化,结果倒好,卢氏这态度完全是同意萧宁,支持萧宁。
    萧钤吓得不轻,连忙拉住卢氏手道:“夫人,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乱来。”
    卢氏镇定自若,拿出手帕为萧钤温柔地拭过嘴角的茶渍道:“郎君一向知我,从不妄言。”
    凡卢氏出口之言,皆是她心中所想,拼尽所有,她也定要做到。
    一个萧宁已经让萧钤头皮发麻,再加上卢氏,萧钤感觉眼前一黑,前途一片黑暗。
    可惜无论是卢氏或者萧宁,决定的事,断然不会更改。
    “夫人,此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无论萧钤的内心如何挣扎,现在也只能努力的劝服卢氏,千万别跟萧宁一致对外。
    “郎君是觉得我们牝鸡司晨,为祸天下吗?”可惜比起萧钤,绞尽脑汁未必能说服卢氏,卢氏想要让萧钤心服口服,有的是法子。
    “自古以来,从来都是能者上,庸者下。世族们纵然说得再冠冕堂皇,也难掩他们的狼子野心,争权夺利,不容于他人夺权。”萧钤先一步,将卢氏想劝说的话已然说出。
    卢氏颔首,表示萧钤说得不错。
    萧钤苦口婆心的相劝道:“正是因为如此,一旦五娘放出论功行赏,封王的话,他们必然不会允许。
    “这一回不同于往日,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他们心里有数意味着什么。依他们不能容人的性子,拿着一点似是而非的把柄,他们便兴风作浪,这一回争权,连女人都要出来跟他们争,他们定是拼尽全力也要阻拦。”
    萧钤也清楚,卢氏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德性,但有些事卢氏有数,偏又无法冒头。萧宁,做到了许多卢氏做不到的事,卢氏更想助萧宁一臂之力。
    “你以为五娘要的只是一个王位?”卢氏听懂了萧钤的忧心,反而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这视线扫过萧宁时,卢氏不得不说,萧宁果然有先见之明,早已经看透了男人们的心思。
    王者。在男人看来,只有他们男人能做。
    女人也想封王,成为女王,这是要跟男人分庭抗衡的信号,也是代表男人不敌女人的信号。
    所谓输人不能输阵,就算他们的确不敌萧宁,也断然不允许这一个事实,披露在天下人眼中。
    萧钤听到卢氏的话,微微一愣,“五娘要求论功行赏,要的不是王位那是什么?明明五娘正面还提出了封王二字。”
    方才这番话是萧宁说的,他听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绝没有半分错漏。
    卢氏显得有些无奈,“话才刚说了一句,还没说完呢。”
    这回轮到萧钤愣住了,还有什么重要的话没说?
    毫不犹豫,萧钤转头看向萧宁。
    “阿翁先喝口茶,压压惊。”萧宁连忙给萧钤续了一杯茶,让萧钤缓口气。
    萧钤紧张得的确有些渴了,端起茶一饮而尽,压根忘了茶是什么味道。
    这样焦虑的萧钤,萧宁还是第一次见,虽然一直知道家里做主的人是卢氏,但萧钤很会装,当然这也是因为,卢氏挺给萧钤留脸的。
    “阿翁,我这是投石问路呢,也是声东击西。”一看萧钤着急的什么都顾不上,无声催促萧宁赶紧说话,萧宁不敢再怠慢。
    萧钤听完了,但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投石问什么路,声东击什么西?”萧钤既然弄不明白,便只好问个明白。
    萧宁的视线落在卢氏的身上,这其中的道道,是她来解释,还是卢氏来?
    卢氏收到,立刻挺直的腰杆,“依五娘的功劳足以封王,只是因为她是女郎,为世族所不能容,这一点五娘早已一清二楚。
    “依郎君所见,封王不成,让五娘这位公主同于亲王,可设府邸,一应属官卫士,皆参照亲王可否?”
    其中卢氏和萧宁另存的小心思,就不必同萧钤再道清楚了,若是无人察觉,自然最好不过。
    萧钤听了前半句,刚想点头,消化完卢氏的所有话,瞬间傻了眼,半响后结巴地道:“公主,公主位比亲王,这,也是规矩。”
    卢氏淡淡的扫过萧钤一眼,在她和萧宁的面前打马虎眼,真把她们当成无知少女?
    萧宁很干脆地戳破萧钤所说之漏洞,“所谓的公主位比亲王,不过是名头而已,公主府属官唯一人而已,亲王属官几何,卫士几何?难道阿翁不知?”
    真要把话摊开来说,公主府只有一个属官,公主再怎么闹腾也不过带着一人闹腾而已。亲王就不同了,亲王王府上等同于一个小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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