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萧谌当面锣,对面鼓的跟他说得分外明白。大兴朝重文轻武,才会落得天下大乱,人心各异,百姓不宁的下场,前车之鉴,萧谌岂敢忘之。
    至于萧宁,小小年纪为了百姓安宁,不顾自身安危,领兵冲在最前线,已然是最好的证明。
    知将士不易,便不会因为几个文臣的话,便认定了武将怀有异心,更不会就此否定他们的将士。
    还有这场与西胡的交战,战死之将士,不仅仅如从前一般得到抚恤,更是造碑刻字,叫将士世代受人供养。
    如此行事,从前将士能有这样的待遇?
    前所未有!
    宁箭看着这样前所未有之事,心中的大石更是放下了。将军成了皇帝,小娘子成了公主,依然还是当初和他们一心,只为保家卫国之人。
    只要往后守卫边境的他们不改此心,不忘此心,一切定会同从前一样的。宁箭相信!
    “你啊,太年轻,这识人之能上,不如我。”宁箭越想,心下更是大定,回头冲副将说着,拍拍副将的肩膀,叫他多学着点。
    “旁的事儿,将军或许说的都没错,可要说识人,我若是没有识人之能,又怎么会选择将军?”副将也是个心眼多的人,这一番话处处都是陷阱。
    说完了话,便等着宁箭的反应。
    “你小子,在我这儿还跟我斗心眼。告诉你,再乱说,小心我抽你。”宁箭又不是傻瓜,哪里听不出来。扬起巴掌吓唬人,想让副将给他老实些。
    副将配合的躲闪,回过头冲宁箭扮了一个鬼脸,“明明是将军说我没有识人之能,我要是没有识人之能,那将军你是啥?”
    宁箭不配合,副将既然把话说出来,还非得让宁箭尝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是啥?我就是个傻大个儿。否则你怎么敢拿我开涮?”宁箭话音落下,一个箭步上前,扣住副将的手,将他双手扣到身后,再一用力,痛的副将哇哇大叫。
    “将军,将军,我错了,是我失言,我跟将军赔不是,将军你就饶了我吧。”副将万万没想到,宁箭的身手如此灵活,完全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落于人手,除了老老实实的讨饶求放过,还能如何?
    宁箭哼一声,还是大发慈悲地松开扣人的手,“记住了。往后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们守卫在边境,如何守卫好我们的边境,不让外人掠我们百姓,伤我们百姓,便是我们一生的目标。至于上位者如何定义我们,自不必理会。咱们这一辈子,只求问心无愧。”
    老将经历的事太多,更明白他们立足的根本究竟是什么。
    年轻人总以为诸多防备,众多算计,最后必能让他们平步青云,却不知道,倘若人心不正,站得越高,摔得越疼。
    “将军放心,末将一定牢记将军教诲。”无论这一刻,副将是不是认同宁箭的说法,至少还是附和地道了一句。
    宁箭想了想,“知道那一位莫明吗?”
    副将并没有细想,如实回答道:“知道,这些日子一直跟在公主身边。”
    “那你去打听打听,他出了什么事,被公主赶离身边。”宁箭挺高兴萧宁的当机立断。心不正的人,再有才也不能留在身边用;于军中,这样的人,正好可以杀一儆百。
    “啊!打听公主的事儿,是不是不太妥当?”副将一直记得从前宁箭叮嘱过他的话。有些事,有些底线,绝不能触及。不能打听萧谌和萧宁身边事的这一条,更是宁箭三令五申过的。
    “这回是例外,我让你去打听,你就去打听,有什么后果,由我帮你承担,你只管放宽心。”宁箭之前还担心副将未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倒是白担心了。
    颇觉欣慰的人,更希望这一位副将跟在他身边多年,以后能够更上一层楼。
    可是想要更上一层楼的人,更要摆正姿态,尤其不能越界。
    国家和民族之大义,尤其不能丢失。一个将军也好,士兵也罢,如果忘记了守卫国家,守卫边境的根本是为百姓,最终也不能再坚持下去。
    副将眨了眨眼睛,从前他四处打探消息,无非是想能够消息灵通,如此能够助他平步青云。这份心思被宁箭知晓后,一直三令五申副将不可再为之。
    最后宁箭更是直接向他下了严令,如果副将做不到,便立刻离开他的身边,再也别想回来。
    就这一点,成功让副将,无论内心的八卦之火,如何熊熊燃起,也从来不敢打听,关于萧谌和萧宁的丁点消息。
    难得有一回,宁箭竟然让副将去打听萧宁做的事有何深意,这,可以光明正大的八卦了呗,简直太好了。
    “将军,末将立刻去打听。”副将一听高兴坏了,赶紧冲宁箭说了一句,掉头就跑。
    宁箭怜悯的看着某人远去的背影,只盼他回来后依然开心。
    心思多的人,定能明白萧宁为何不再用莫明,更不许他再靠近。
    萧宁做得很好,让军中将士都能牢记一个道理,家国天下,民族大义前,所有的怜悯都收起来吧。守卫不了百姓的他们,收起那多余的同情心,面对敌人。
    ***
    宁箭将副将忽悠走,接下来还得往城墙上去,距离西胡给出的半个时辰的时间,所剩已经不多。
    人才到城墙,旁边的将士已经冲了过来,心急的叫唤着将军。当然,与此同时还有一旁叫人押来的西胡王子。
    “人先放着。派人去跟西胡说,咱们公主病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人质的事我们做不了主,还请他给我们一些时间。”宁箭都已经得了萧宁的主意,明了该如何拖延时间,这时候也不绕弯子。
    “公主病了?”众将士听闻这则消息,惊闻噩耗,满目都是不可置信。
    “这有什么奇怪的,公主尚且年幼,这些日子一直在兖州奔波,昨夜又受了惊吓。病了就病了,如何值得你们大惊小怪?难不成我们这些人在,守不住豫州?”宁箭有意把萧宁生病这事儿,说的分外的理所当然,无非是想让身边的将士都相信这一点。
    想要骗过别人之前,首先得骗过身边的人,包括信任的众将士。
    当然,宁箭也不忘振奋军心,让众人都不必太过担忧,从前他们守得住豫州,现在也一样可以。
    “公主昏迷不醒,实乃大事,不可不慎重。”可惜,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萧宁生病这事上,把宁箭的后半句忽略得一干二净。
    宁箭微微一愣,“公主身边自有信得过的人看护,轮不到我们操心,我们现在要应对的是西胡。他们手里有我们的百姓,更是放话要杀人。”
    不太会扯谎的人,也不清楚萧宁这病,该怎么跟众人解释,只好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敌人身上。目光又落在西胡王子身上。
    对面的人怎么威胁着他们,想是没有人能够忘记。
    如此情况下,该考虑的是怎么应对敌人,而不是一味关心萧宁的身体。
    身为将士,职责在于保家卫国;治病救人,那是大夫的事;切不可不知其责,本末倒置。
    “将军,不如我们绕后。”不得不说,宁箭手下还是有不错的将士的,随着宁箭话音落下,立刻有人想出了跟萧宁一样的主意。
    “我们豫州兵马才多少?况且,此事如何处置,需等公主醒来再决择。”无论如何,萧宁交代宁箭的任务是拖,拖延时间,其他事萧宁自会处理。这种情况下,宁箭就得装。
    “将军,如此行事多有不妥。”宁箭下达这样的命令,让众人皆是一愣,如何也想不到。
    可是对于宁箭来说,他们的置疑并不重要,重要的必须是如何拖延时间!
    “诸位都莫要忘记,公主此番前来豫州,几次三番出手对付西胡,昨夜更是因西胡袭击方才病了。如此仇怨,公主想是欲亲自讨回。”实话不能说,可是那忽悠人的话也不是好说的,至少对宁箭来说,费脑无比。
    众将目光都落在宁箭的身上,“公主一向不是这等视私怨为重的人。”
    宁箭一滞,话说得不错,在国之大义前,萧宁一向不把自己的心情当一回事的,现在当然不会是例外。
    “总而言之,公主未醒,一切不动,都别再说三道四的。”宁箭感觉扛不住了,这时候一语断言,不许任何人再提出任何问题。
    “将军。”如此决定不就是等于不干事?宁箭何时成了这样的将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各有猜测,皆是狐疑的望向宁箭,盼宁箭能说句实话,别再这么跟他们打哑谜。
    宁箭无奈,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别的话,能说的不过是那么几句,“这么多年,我曾有负你们信任,陛下信任?总而言之,这一回你们听我的。”
    事到如今,只能是赌上自己多年来的信誉,以此盼众人的不再作声,老老实实的配合他。
    宁箭亦知事密则周全,萧宁的计划,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千万不能让萧宁出兵的消息传出去,否则必令胡人起防备,导致萧宁此行计划失败。
    呸!萧宁肯定能将事情办得漂亮,绝不会失败。
    众将闻之,打量的目光落在宁箭的身上,最终,皆不再多言,“唯。”
    一个唯字,叫宁箭松了一口气。
    忽悠人比打仗还难。也不知素日那些骗人的东西,怎能面不改变的说出那些话?
    一时半刻,前去传讯西胡的人回来了,“报,将军。”
    宁箭赶紧甩掉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一刻急忙追问,“他们怎么说?”
    “回将军,西胡对我们一通挤兑,说我们大好的男儿,非要听一个小娘子的调遣,一个小娘子病了,就没人能做主,真不怕传扬出去丢尽我们男人的脸。”前去传信的自不止一个,有懂得胡人语言的人,把话传达到后,听的人火冒三丈。
    宁箭不以为然地道:“要说他们胡人什么时候在意男人女人的事?最没规矩也百无禁.忌的就是他们。在我们小娘子手里吃了亏,占不得便宜,就想在我们这儿挑拨离间?美得他们。赶紧说正事。”
    胡人信与不信关系重大,宁箭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么一件大事。
    “胡人,胡人说了,既然我们都要听一个女人的话,不就是等个一两天吗?他们等得起。两日之后,若是我们公主一直不醒,人质的共识无法达成,便莫怪他们将我朝百姓杀尽!”
    带回来的消息正是如此,宁箭狠狠的呸一声,“娘的,这群小胡子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一定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一旁刚叫宁箭安抚老实的人,一听有两天的时间,如何能再坐得住,连忙单膝下跪相请道:“将军,两日的时间可是好机会。”
    大家都是行军打仗多年的人,一点即通,瞬间明了对方言语中之意。
    宁箭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道:“此事我自有安排,这些日子,好好呆着,谁若敢私自出兵,立刻处置。
    “另外,他们有人质,咱们手里同样也有人质,若是他们学不乖,敢杀我们的百姓,他们的王后,王子,王叔,一个都不用留。”
    话说着,人全看向某位王子。制衡之法萧宁早就告诉宁箭了,宁箭若是连做都不知道怎么做,那也太蠢了!
    宁箭万万不会承认自己蠢,是以,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我知道你们现在想什么。咱们百姓落入他们手里,大家心里一样急,再急,也得给我忍。
    “两日,就这两日的时间,两日后,若这局面我解决不了,由你们做主。”
    一心救百姓,不欲叫百姓受制于人的人,怎么会不知如何才能更好的尽忠尽职。
    宁箭是赌上了自己多年来行军打仗攒下的威严,一颗忠心。
    众将都是自己人,宁箭比他们其中的任何人都想救回百姓,这一点他们从不怀疑。
    此番宁箭之举叫他们意外,他们亦想,是不是宁箭另有安排,不便告知他们?
    思及此,一群人最终选择相信宁箭。
    “唯。”两日,纵然这是大好的机会,能让他们绕后,或许可以救出他们的百姓,不再受西胡的要挟。
    但,宁箭既然一再叮嘱他们不可轻举妄动,此事便不可为之。
    心里纵然有主意,一群人终是牢牢的忍住,忍好了,两日后,再说。
    宁箭一看棋虽走得险,至少是有用的,暗松一口气,两日,盼萧宁在这两日内,一定要有好消息传回,否则他可没法儿交代了。
    ***
    被宁箭满心企盼的萧宁,这时候已经领兵远远地出了城,绕了好大一个圈,命人前去探过是否有西胡的斥候所在。
    确定没有探子,萧宁继续深入。这些日子,萧宁一直让人盯着西胡的一举一动,暗探察觉不到昨晚他们秘密潜入豫州,总能知道西胡汗王大营所在。
    好啊,威胁是吗?那就来个擒贼先擒王。
    萧宁很快得到确切的消息,明了某位汗王所在之处,兵困于人。
    上回趁西胡内乱,萧宁领兵前来,叫某位汗王跑了,这一回,西胡新的援军领兵马派出在外,现在留在中帐的兵马并未来得及调集各方而来,便不过三万之数。
    萧宁敢出来,领的就是五万兵马,五万对三万,占尽优势,且萧宁攻其不备,趁着夜黑之时箭雨落入其营,真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西胡人如何也想不到,前线兵马对峙,豫州竟然还有兵马绕后,更是给了他们这一记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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