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世族强则天下强。却不知天下世族不过万千百姓之一,供养天下之人是百姓,尔等食祖上之禄,不过是国之柱虫罢了。”
    萧宁对人那是一千个一万个瞧不上,越说越是激奋。
    “你,你敢小看我?”人被一个小娘子看轻,谁能咽得下这口气,急急地冲出来,就想问问萧宁。
    “自诩世族出身,以为读书识字便是饱读诗书?你若能将这殿中书籍倒背如流,我必三跪九叩,向你赔罪。若你不能,我纵小瞧你又如何?”
    一个无能无才之人,难道怪别人小看他?何来的颜面?
    那人待要张嘴,结果一扫殿内的书何其多,焉敢夸下这般海口。
    “你分明是有意刁难。”是没这个本事,必须不能忍,“在场众人,谁敢言对这殿内书籍倒背如流。”
    话说着,目光落在场人的身上,结果齐齐避开他的目光,显然都不敢接话,人可不得意了。
    然而他是忘了,萧宁敢提出这样的要求,若没有这份能力,怎敢开口。
    “我若是能,你待如何?”萧宁有言在先,可惜借家族荣光耀武扬威的人,实则肚中无墨,最终只能贻笑大方。
    “你若能,你若能......”有人欲言又止,最终熄声。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敢赌,是自认不如,既承认你是无能之辈,令家族蒙羞?”萧宁一看有人想退,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有机会叫人看看她的真本事,往后别管谁,论文论武都休要小看她,岂容人后退。
    “你,我就不信了你这小小年纪,还能饱读诗书。”被萧宁一激将,横竖没有退后的余地,唯有硬着头皮上。
    萧宁冷哼一声,“既如此,我若将这堂内书籍倒背如流,你当如何?”
    这个赌约,无论如何都要先谈妥,不许任何人反悔。
    “我,我任你处置。只是你若不能,从今往后休在这世上抛头露面,还是回家安心等着寻个郎君嫁了吧。”总有那欠揍的人,分外让人想把他按入尘埃中,打得他永无还手之机。
    “好。你若输了,任我处置,我若输了,定如你所愿。”萧宁心中自有章程,成竹在胸,定叫这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之人尝尝轻视于人的下场。
    各有赌注,赌的是真本事。
    “请诸位见证。”一看萧宁答应得分外爽快,那也顾不上多想这其中的关系,反正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一定让萧宁输!
    一群人本能看向萧宁,萧宁相请道:“烦劳诸位了。堂中书籍,诸位可随取其中,或让我背全书,或可摘取。”
    相当的自信。水货和铁全,额,担了先生之名不假,不过,他们这先生当得十分不称职,连萧宁的水平如何,其实都不清楚。
    今天有这赌注,让他们能对萧宁的文化水平有所了解,其实是一桩好事。
    但是这满堂的书并不少,倘若萧宁不能做到倒背如流,今日一输,萧宁输的不仅仅是一时的颜面,还有将来。
    站在一群因为萧宁而互利的人的立场,并不希望萧宁如此贸然行事,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想反悔也来不及。
    “我先来。”萧宁如此大的口气,跟他打赌的人最是迫不及待,赶紧拿过其中的一份竹简,随手打开,念了开头,“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萧宁接话,全无压力,看字的人眼睛都不敢眨的盯着上面的内容,想挑出萧宁的错来,可惜待萧宁整篇背下,一字不差。
    纵然如此,这不过是最基础的一本书,读书之人会背,理所当然。
    重头戏还在后头,至少有人是这么认为的。是以又抄起一旁的竹简,翻开,兴致勃勃的起头,等着萧宁接过。
    让人意外的是,萧宁说能倒背如流,真就是倒背如流。
    至少不管多少人拿起多少书,只要开头萧宁都能接过。无论是整本书,或者是如她所言,只摘抄其中的段落,萧宁都能自然而然地接上。
    折腾半天,正好书院下课,听闻消息,学子纷纷赶来,围在窗外探头探脑,细听大堂里面的动静,更想亲耳听听萧宁到底能不能做到倒背如流。
    结果让他们十分意外,至少到目前为止,萧宁都能背出所有书中内容。
    这样的结果更让人瞩目,很想知道究竟萧宁是不是真能将满堂内的书籍全都背出。
    如此一来围在外头的人越来越多,里面的状况也越来越激烈,不仅仅是跟萧宁打赌的人,就连水货和铁全,一看萧宁的表现也按耐不住,赶紧配合无比的抽书叫萧宁背书。
    萧宁一边背一边喝水,话说的多了自然唇干舌燥,旁观的人也是激动无比,万万想不到萧宁这样的年纪,竟然真是饱读诗书。
    与之相比,再看看自身,突然觉得好像无意识之间,他们都成了连萧宁都不如的渣渣。
    这些都是在场一起修书人最真实的想法,瞧着萧宁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多了敬畏。
    到最后,天都快黑了,某人累得气喘如牛。
    萧宁虽然话说的多了,依然精神抖擞,不见半分异样。
    “你赢了。我心服口服还不成吗?”某人拿书拿到手酸,打开的姿势也挺累人,一开始还激动,想方设法为难萧宁。
    结果半天下来,堂内的书籍每拿起一本,萧宁背一本,丝毫不差。可见萧宁是有真本事的,就为坑他这种没本事的人。
    “自然。你既心服口服,那就是我赢了。”萧宁背了半天的书,为的就是得到这句话,终于如愿以偿,难道还真想把满堂的书背个够?
    萧宁就算当真倒背如流,可话说多了其实也挺累人,要不是萧宁练过吐息之法,声音早哑了。
    “我输了我认,要如何责罚,你只管开口,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人。”事到如今,有人也是破罐破摔。
    输给萧宁,观萧宁倒背如流的气势,想不服都不行!
    他以为自己没本事,其他人也没这个本事,就认定了萧宁同样也是一个混子。一个小娘子今日能有如此成就,那就不是他能比的,得罪这样的人有他什么好下场。
    输了就是输了,哪怕输了场子,也断然不能输了气势?
    “以你所见,我和你究竟谁该在家?”萧宁很记仇,绝对忘不掉有人方才提及的一句话。
    输都输给萧宁了,还想要脸子不认账?他倒是想争脸,争得过吗?
    “像我这种没用的男人才应该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省得出来丢人现眼,把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事到如今,输都输了,还真不能不认。
    有人也干脆利落,破罐破摔大声叫嚷,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输了他也认。
    “你以为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轻松了。世间女子持家有道,哪一桩事容易?柴米油盐酱醋茶,家中佣人用度哪一样是没本事便能办好的?无论男.女,读书识字明白道理,自有利处。
    “从前因时因势,无法开民智,更不能让百姓识字不受蒙骗。诚如你所说,世上读书之人千千万,真正能读好书,为国之栋梁,造化万民者,不过万里挑一。
    “然百姓读书识字纵不能成为国家栋梁,但若识字知理,不轻易受人蒙骗,懂得人道,岂非万幸?”
    萧宁只讲着浅显易懂的道理,希望能够引起众人的共鸣。
    “我让先生们召集天下贤能著书立经,只要求浅显易懂,为百姓所知。因我知天下百姓因大字不识而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唯愿尽我绵薄之力,能让百姓少一个人上当受骗,护一家安宁,足以。”
    这等愿望,乍然一听会以为萧宁所求甚多,然后细细一品,又觉得不过是存一颗爱民之心罢了。
    “似你等世族出身,得天独厚,原该好学上进,以有用之身造福百姓,光宗耀祖。可你只盯在男.女性别之事上,更不懂得民之大利是为重利,若要安天下,绝不可无视百姓,无视天下人之利。”
    越说得有人越是羞愧,越发抬不起头。
    读书识字不如一个小娘子,远见、胸襟更不如一个小娘子。他倒是哪来的脸在这样的小娘子面前耀武扬威?
    “我不如小娘子。小娘子如何责罚我都愿受之。”这回这人,心中再无半分怨气。
    “好说,这堂内有多少本书,你便教会多少人识字如何?”这若是个执迷不悟,输了也不认账的人,萧宁有的是办法治他。
    可这一位既然已经心服口服,更意识到错误,萧宁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好让人改正。
    当先生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传道授业解惑,顺便能学点知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可是,听到萧宁这责罚的人面上一僵,脑补为人传道授业解惑,果断的摇摇头,“我不行。”
    “正所谓愿赌服输,你连认输都能认,这样的惩罚没有你拒绝的机会,我等着你达成。”萧宁走过去,拍拍某位因为精疲力尽,已经瘫坐在地,到现在都没起来的人的肩膀,表现出对他的信任。
    反思自己对萧宁的态度,没想到这辈子遇到第一个说相信他的人,竟然是他一直认为,有违人伦,牝鸡司晨的小娘子。
    “我相信你,难道你不愿意相信自己?”萧宁在这时候,再一次询问眼前的这个人,是否信不过自己。
    “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信不过自己?小娘子放心,我既答应了小娘子,言既出,行必果。愿赌服输,这堂内有多少书,我便教多少人。定让他们读书识字,不会再轻易上当受骗。”
    再难也得做,既承认技不如人,就得愿赌服输。
    都像萧宁认输了,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好的?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萧宁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能这么爽快的答应,此事就此掀过。
    只是原本以为萧宁来势汹汹,好不容易凭实力大胜而归,这折辱于他的人,萧宁定然以牙还牙,一雪前耻。
    不想到最后萧宁竟然饶过此人,所谓的惩罚,倒是与萧宁方才所发宏愿相呼应。
    “日后这样枯燥难懂的文字,我不希望再见。浅显易懂,不该只是一句空话。”萧宁没有忘记一开始提出的要求,此刻再次亮出手中所握的纸张,提醒在场的所有人,绝对不能忘记她唯一的要求。
    “唯!”萧宁站在利国利民的立场提出要求,让人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敢问小娘子,能不能为我们上一堂课。”萧宁应付完这边的修书人,旁观萧宁背书的学生们,听完萧宁的宏愿,此刻看着萧宁都是星星眼,趁机向萧宁提出要求,希望萧宁能够如他们所愿。
    “改日如何?”本就有此心的萧宁,爽快的答应。
    “就请小娘子同我们说道,将来我们究竟如何为人。读书识字,究竟为何?”萧宁答应的爽快,马上有人接二连三提出要求,盼望萧宁能够为他们指点迷津。
    “这样的内容,我得好好准备,到最后也未必能如你们所愿。”萧宁细细一品,看似很简单的问题,实则一点都不简单。
    “小娘子能为天下人建有教无类之书院,想必为人处事定有所得,请小娘子不吝赐教。”饶是萧宁这般说来,一群人满心敬佩萧宁,今日又亲耳听到萧宁对堂内书籍倒背如流,以理服人,可见饱读诗书,胸有丘壑。
    若能得萧宁只点一二,这对他们来说能让他们坚定此后要走的路。
    “诸位不会觉得我上课有所不妥?”萧宁都已经答应了,可是面对这殷殷期盼,萧宁转头迎对一众人!
    没一个有胆子自傲表明对这堂内书籍倒背如流的人,又怎么敢指责萧宁不可为人师,不能上课?
    “不敢不敢。”一种人赶紧表态,绝没有一丁点认为萧宁不该为师,上课的意思。
    “十日后。”萧宁算是把人都拍老实了,这时候轻声说了一句,“十日后,我在书院操场上课,有意听我讲课的人可来,吾绝不强求。”
    如此之豁达,何尝不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小娘子,我们一定到。”窗外叫唤的最大声的是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娘子,挥动着双手,激动无比的回应萧宁。
    萧宁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看着那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笑容,颇觉的欣慰。
    哪怕愿意站出来,和天下男人争一席之地的人并不多,只这么一两个也足以。
    萧宁赶在入夜前回家,骑马而归,萧宁并不着急,慢悠悠的走着。
    程八子按耐不住的跑到萧宁的身后,靠近些小声询问:“小娘子怎么知堂内有多少书本?”
    “不管堂内有多少书,无类书院的所有书籍,我已经倒背如流。”萧宁能在无类书院建书楼,其中所有的藏书都是萧宁多年收集的。既然是她收集的,自然是全都看过,并且牢记在心的。
    哪怕萧宁愿意将手中所有藏书供应天下人阅览,不代表世族都有这份胸襟,也就意味着书院内的藏书还是她收集的那些。
    当然,但凡书院内有新书,萧颖都会送到萧宁手里,可惜,这个可能为零。
    也就让萧宁今日能有底气,敢跟人打这个赌。
    程八子想起,无类书院中的书楼,一通比划后,震惊无比的看向萧宁。
    “别以为你只识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便了不起。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读的那点书,和许多人比起来差得远了。若不想居于人后,必须要好学上进。”
    萧宁不忘趁机鞭策程八子。这一位可是越发觉得自己读的那点书够了,不再用功,这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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