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给他们请的保姆说,老头老太当时回去痛哭了一场,之后精神头反而慢慢地好了。估计是死心了,宋建辉一结婚,他们反而彻底接受了女儿已死的事实。
    年三十的时候宋建辉按惯例上午要带着宋仁轩去他们家陪老人过除夕,临走时钟君给小家伙兜里揣了部手机,还当着宋建辉的面告诉他:“要是外公外婆好好的,那就陪他们一起吃餐饭;要是再乱说话,就回来,爸爸不送,你打电话回来你妈亲自去接。”
    谢悠然一个劲地点头。
    宋建辉见状颇是无奈,童家老两口那么一闹,谢家人在这方面是彻底不放心他了。虽没有三天两头拿这个来说事,但他一说要去童家,这一帮子人都跟着如临大敌。
    好在谢悠然心思细腻,逮着时机就跟宋建辉做亲情教育,劝他不要把外公外婆说的话记到心里去,毕竟,他们是他妈妈最亲近的人了。
    大家一起生活得久了,宋仁轩性子虽不说有些根本的改变,但确实是比过去要多了几丝烟火气了,没事还会跟宛婷宛妤一起疯一场。虽然对去童家还是有些抗拒,但可能是有了底气,到底没有像以前那么战战兢兢的了。
    这一回去,还头次得了两老给的红包。
    谢悠然嫁给宋建辉的第一个年,自然是过得热闹又隆重的,往常宋建辉在除夕这天,上午去童家过,下午就由宋家老爷子组队,一屋亲戚朋友在外面包个房吃一顿,省事是省事,但总没有家的温馨感。
    今年有了谢岚山和谢悠然这两大厨在,自然是不需要去外面组团吃饭的了。宋老爷子也晓得他们这是头一年,也乐得没有喊他们去。
    一家人一起快快活活地过了个新年,一边看雷打不动的春节联欢晚会,一边侃侃天,说说地,包一包新年红包,站在阳台上看一看城市上空的焰火,哪怕只是最平常的递点瓜子给你吃的举动,都透着一股子甜味来。
    谢悠然觉得很满意,她对过年已经很久没有过兴奋的感觉了,现下是第一次觉得,所谓的团团圆圆,该是人生当中最圆满的一个状态了。
    就是那恐怖的拜年,因着有这个人在,好似都变得轻松简单了起来。最难得的是,宋建辉家的那些亲戚,对她的态度居然意外的和软,较之第一回见他们时,真是好了不晓得多少。
    她当时还以为,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她对宋仁轩的维护,发现她是真心疼爱孩子而不是冲宋建辉的身家去的才会对她好。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压根不是那么回事,是江胜同自己喝多了酒,跟那些表兄弟一起吃饭时承认说,他和她谢悠然什么事都没有,他是帮着人前夫,污她名声,害得她不得不净身出户的。
    这一下,江胜同虽不说成为了众矢之的,但给宋老爷子晓得后,还是着实让人修理了他一顿,当时老爷子的原话是:“我们家的子子孙孙,可以为了钱去讨饭,但不能为了钱去害人,而且这害的还是个女人!”
    所以他们结婚时,江胜同脸上那伤,就是那么来的。
    谢悠然对江胜同说了解也有些了解,她才不相信那男人会有酒后失言这回事,这一切,只能是宋建辉逼着他做的,为的是替她在他们亲戚眼里先平一下反。
    但是不是,她也没问,就当是江胜同自己反悔了,横竖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不成还要为了那事跟他闹成仇?
    说起来,宋建辉能为她做到这一步,想到这一招来调和她和他那些亲戚的关系,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又不是指望他和江胜同为了她闹得反目。
    他能真的把她放在心里,谢悠然就已经很知足。
    过年以后没多久,谢悠然新书的样版也出来了。
    她在电脑里打开,看到书封后不由得微微一愣,其他华丽丽的宣传词都放到一边,最打眼的其实还是上面两句:被弃的糟糠之妻,奋起后逆袭寻爱之作。
    尽管早就知道公司的宣传方向,但可能是心境变了吧,看到这么大喇喇的两句话,她现在居然后悔了。
    上回人家问她怎么就动了写这个故事的原因,她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说是因为孩子们喜欢,她因为给不了他们健全的家,就想编个故事哄哄他们高兴。
    她学习动漫也不是兴趣,而是因为离婚后自己恁大年纪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想学些什么充实充实,怀着兴许能有点什么出息的微弱念头而来的。
    她当时说的时候只觉得,万幸啊,她竟然在绝望之下选了这条路,还给她选对了。
    她家的领导貌似对她那些事很感兴趣,一边说着冒犯一边问了个详详细细,最后,笑眯眯地看着她说:“谢悠然,这可是绝好的话题啊,又健康又励志。你晓得harry potter的作者罗琳吗?她成名前是一名如洗的单亲妈妈!如今社会上,有多少失婚妇女你晓得不?就冲这,你的境遇,也是拉拢读者的绝佳噱头啊!”
    一下把她抬到这高度上来,谢悠然有些受惊若惊,嗫嚅着嘴说:“那罗琳最终靠的还是作品。”
    “说得好!”领导听完一拍手,“你的作品内容什么的都不缺。可这世界上,好作品万万千,为什么多数都没法出名?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狗屁!如今是互联网的年代,是炒作的年代,有了话题点,狗屎包出来闻着也香,没有话题点,你百年陈酿放面前,人家还道是臭馊水!”
    兜兜绕绕说了很多,总之一句话,她被抛弃的血泪史,就是现在最好的一块踏块板,垫着脚尖上吧,成功就在眼前了。
    谢悠然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听领导把那些事说得跟天上掉花一样,心头一热就答应了他,拿自己的那点私事出来一起贩卖。
    而且当时她确实还有点私心的,她连笔名都没有取,就是想着有一天,让她的书,堂而皇之地放在百利书城里最畅销那一块,摆到宛南平的眼皮子底下,告诉他说,离开他,她过得很好很成功!
    可现在,她已经结婚了,她和宋建辉婚后的日子比她想要的更安稳更幸福,她还有必要,做这么负气的幼稚的事情,去拿自己和他的那点子事情,跟那个曾弃她如敝帚的男人宣战吗?
    88、
    因着这个宣传的点,本来出书该是好好高兴的事,谢悠然居然感觉出了一点沉重来。她倒是没那么自恋地认为,自己出本书就成名人了。主要是书上面的宣传语让她感到有些难以面对宋建辉——世人都说,对一个不爱你的人,最大的惩罚不是恨或报复,而是遗忘。她如此心心念念地想着要光鲜给宛南平看,倒显得她有多放不下他似的。
    不过这种事,不可能瞒着他,自从晓得她有漫画书要出出来后,全家人都在翘首盼着将书拿到手,钟君大人在他们结婚那天已经跟n个亲戚家的孩子保证过:“书出出来,我就送你一本,还带签名的!”
    宛婷和宋仁轩就更不用说了,年纪越大,宛婷越是古灵精怪的,这一回不晓得是从哪里学来的主意,拿着她的手稿逼着宋仁轩帮她满学校搞什么预售——五块钱一本的签名书,已经从她们年级卖到全校去了。
    问了书的定价之后,谢悠然这一下是更愁了:这一次,她得是亏大发了!
    瞒不过去,自然就只能坦白从宽。谢悠然思虑良久,选择把封面从电脑上先发给宋建辉瞄一眼,看他会说些什么出来。
    他是很少上网的,到时候他没看到,她还可以寻个借口说,我发你了啊,是你没有意见反聩回来嘛。
    结果,离线文件将将发完,那边提示对方已收,宋建辉还回了她一个硕大的笑脸。
    惊得谢悠然心肝都颤了一下,问:“原来你在线啊?”
    宋建辉电脑使用尚可,但打字有些慢,半日才晃悠悠地回了她一句:“嗯。”
    谢悠然又问他觉得封面如何,这回却是再也没有消息了。心悬了半日,还道他接受无能,怒而不理她,结果回到家鼓起勇气一问,他老人家答说:“哦,我收了后不晓得存哪了。”
    谢悠然:……
    宋建辉看她无语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无意当中的忽略让她难过了,便讨好地要求她再给他看一眼。横竖不做也做过了,谢悠然就又开了电脑找给他看。点着上面的两句话闷闷地说:“我正在跟那边沟通,看能不能把这两句话去掉。”
    宋建辉看了一眼,先表扬:“封面很漂亮,冰块boss好帅啊!”再把她说的那两句话看了看,略有些惊奇地问,“为什么要去掉?”
    谢悠然眨巴眨巴眼:“你不觉得,呃,这个看着很别扭?”
    “不别扭啊。”宋建辉摇头,板着脸说得一本正经的,“寻爱之作啊,冰块boss可不就是你的最爱么?”
    谢悠然:……
    所以,她一整天的纠结难过心伤无奈惆怅彷徨,缠着那边的编辑说要抹掉封面那两句话到底是为哪般啊?!
    既然宋建辉全然不在乎她顶着一个“糟糠之妻”的名头,谢悠然便也觉得没什么所谓了,书上市前后,连自己的微博都交给了那边去打理,由得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他们公司的业务很多,她本身也忙,所以看过封面后的事就再也没去关心过了,后来只晓得前期预售情况还挺不错的。谢悠然的作品,没什么匠气,虽然是很俗套的打boss故事,但又有些喻教于乐的味道在里面,人物可爱,对白传神有趣,画面漂亮精致,在微博上贴出一部分后,很是收获了一些忠实粉丝,市面上好的儿童动漫故事书并不多,所以销售商对这套书也很是看好。
    前期预售一出来,出版商就着手和她谈后面作品的事情了,还跟她说,她可以据此写一个系列的故事书出来,以弥补绘本上故事性不足的遗憾。
    合作条件到后来,开得很优厚。
    听到这些,谢悠然自然是高兴的,回家心情好还会跟家里人得瑟两下,有时候想起来,直觉人生如梦:慈爱的父母、可爱的孩子、体贴的男人还有蒸蒸日上的事业,这一切,居然都是她谢悠然一个人拥有的,而且是而立之后,人将老花将黄的时候获得的。
    真正是老天厚爱!
    在她幸福得快要找不着北的时候,网络上却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风暴——事实上,就跟她原先预计的一样,那个宣传语以及公司定位的宣传方向,并没有对她作品的售卖起到太大的作用,反倒是叶唯安的那个写手朋友,无心插柳之下,成为了这场风暴的风暴之眼。
    等谢悠然察觉的时候事情已经有些失控了。
    那天她正在上班,莫名其妙有人打电话到公司找她,先狠狠将她夸了一通,末了又作死地骂了宛南平一顿:“你那个渣滓前夫,臭男人死男人总会有报应的,你看着吧,内男人人品那么差,就是点了那么多钱也看不住,早晚得让那些不要脸的小三小四掏空了……”
    那激愤的劲头,弄得谢悠然一头雾水,惶惶然听了半晌还以为是哪家亲戚大人,便问:“请问,你是哪个啊?不好意思哦,我听半天没听出你的声音。”
    那边就笑,嘿嘿嘿地,挺爽朗的声音,说:“悠然大大你好好玩哦,我是你读者啊,老喜欢你的书啦,我儿子也喜欢,超喜欢超喜欢。我和你还是一个地方的人哦,下回找你签个名好不好?”
    谢悠然听罢,简直是有些惊恐!
    之后这样类似的电话还没有断过,甚至有人特嚣张地问她:“要不要废了你那个渣前夫?跟你说,我爸是哪个哪个,废个人就跟废个玩物儿似的。”
    谢悠然听得汗如雨下,翻到网上才晓得自己微博下面都闹翻了,全是安慰她和骂宛南平的。她问编辑怎么就到这一步了,编辑说:“你不知道?是你朋友啊,以你为原型写了一篇小说发出来了……”
    谢悠然照着她给的地址寻过去,才晓得是叶唯安朋友。可能互相转发帮忙是这个圈子里的惯例吧,尽管两人不熟,她还是在她所有的自有媒体上,替自己不遗余力地吆喝着新书,不但吆喝,还十分煽情地附赠了一篇差不多一万来字的短篇小说。谢悠然稍微看了看,老实说,那文章写得挺感人的,姑娘文笔好,真正是妙笔生花,她那么懦弱、无趣的性子,在她笔下硬是变成了个坚强、干练、自珍自爱且十分聪明善良豁达大度磊落如风爱女如命的天下第一好女人!如果她不是故事里的主角的话,她也会被那故事里的女人所感动,顺带恨死那个渣前夫!
    谢悠然看罢,不晓得该感动还是该惶恐,虽然她曾经一度也恨死了宛南平,恨不能吃他肉剥他皮断他骨,但是,那也只是幻想一下罢了,他终究是孩子的父亲,将他批得这么鲜血淋漓的——她不是于心不忍,她就是害怕宛婷和宛妤长大后会不好想!
    别人在学校里说起,她们面上也很没有光啊!
    踌躇半天,她还是决定给叶唯安打个电话。
    叶唯安的产假已经过了,刚上班便接了个比较大的经济案子,忙得昏头昏脑的,接到她电话时嘴上还在跟人说着一串的名词术语,末了才问:“不好意思啊悠然,我忙死了,你有事?”
    言外之意是,没什么大事的话就挂电话了啊,她很忙很忙。
    人家生计大业全在工作上,谢悠然不好耽误她,只得讪讪挂了电话。看着这样下去也不行啊,势头太猛了,万一发展成网络暴力怎么办?虽然她挺乐意看到宛南平倒霉,但是一不小心牵连太广了,也不是她所想要的结果。
    于是只能自己去和叶唯安那朋友联系,低眉顺眼地先谢谢她替自己新书打广告,然后小心翼翼地要求:“能不能,把你那篇短文撤掉?”
    她那朋友倒是爽利,一听她这么说就答应了,只是笑她:“你怎么这么怕事?就算他们闹到你前夫那,那也是他头疼,哎,多么好的报复机会,就这么白白放过了。”
    话里话外,看不起她的意思很明显。
    谢悠然很郁闷。如果可以,其实她也想快意恩仇,得了势就恨不能将那个鄙视抛弃过自己的男人踩到泥地里去。最难过的那段时间,她还幻想自己成为绝世女侠,武功登顶,走到那男人面前,轻轻动一下指头就吓得他俯在地上嚎哭讨饶,她踩着他的腰背叉腰仰天大笑——后来这境头还让她用在打冰块boss里面了,小宛婷代替她做成了这一切。
    虽然是恶搞式的,但也不无她的幻想在里面,因为她太清楚,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做到这一步。宛南平可以倒霉,可以一名不文,但他声名全臭,伤害的却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
    这就是现实,很让人无奈的现实,她就算想报复,也得有所保留,但这世上,有几个人能理解?
    和宛南平失败的婚姻,至少让谢悠然学到一点,那就是夫妻之间坦诚的沟通和交流,有些事情,她会适当地保留,但有些事,该说的,她也会坦荡无畏地全部说出来。
    再说了,这么大的事,她是兜不住的,宋建辉迟早会晓得。所以她下班后也没直接回家,径直将他约到外面一起吃饭,然后跟他说了这么些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包括她曾有的报复念头,她有些沮丧地说:“我承认,当初跟公司定那么个宣传方案的时候,我是有往这方面想过的,但那也仅只是想告诉大家,我站起来了,堂堂正正地站了起来,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就可以了。”
    可现在,闹到这一步,该如何收场?
    隐隐地,她有并不太好的预感,事情的态势,并不能她所能控制的。
    宋建辉听完,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模样,笑着将她抱到他膝上坐好,说:“收什么场?到哪个山上就唱哪个歌。也不用替宛婷和宛妤担心,她们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只要你不瞒着她们就行。而且宛婷的是非观,比你好。”
    看到谢悠然略有些不满地瞪着自己,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
    谢悠然挺感动的,这个男人,最是知道如何来安慰她。她抱着他,想要问:“那你呢?我的旧账总被人揪住不放,那你就不会感到不舒服吗?”
    一个“哪你呢”才出口,她的电话响了,谢悠然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就不由得微微一怔。
    即便将手机里宛南平的信息全部删除,但他那个十来年从未变更过的号码却比他那个人,更令她记忆深刻。
    她抬起头,看着宋建辉,有些无奈地说:“是宛南平。”
    宋建辉看着她一脸的沉重,不由得好笑,作势要拿她的电话,问:“我帮你接?”
    “算了吧。”谢悠然笑笑,离婚这么久,宛南平主动打电话给她的次数五根手指头就数得过来,还每一次都没好事。
    这一回,她猜也能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她坐着没动,按了通话键。电话一接通宛南平失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谢悠然你神经病吧?你以为弄些神经病来我就怕你了?可惜你再爱我也没用了,花样出得再多我都只觉得你可怜,你就是趴在地上舔我脚趾头我都嫌你恶心!你以为,就出本什么臭书,耍那点小手段就可以把我整倒?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咱们回头走着瞧!”
    宛南平一气说完,电话就“嘭”地断了线,想来以他的脾气,那手机必然是给当场报废了。
    他如此怒意滔天,谢悠然反倒觉得挺解气的,至少,他再不能在她面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你就是坨狗屎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她看着宋建辉,作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怎么办,他要跟我宣战了啊。”
    宋建辉搂着她,淡声回答:“不要怕,有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悠然不是一个动手能力很强的人,软妹子,逼到天边了还是做不成圣斗士。
    所以我把虐渣的任务交给众网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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