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飞溅,喷洒在知府门前干净无尘的青石地面上,被旖滟身下宝马流霞踏过,爱马似感受到了杀戮的快意,嘶鸣出声,旖滟提缰勒马,它人立而起,甩了甩火红的鬃毛这才停下,雄赳赳气昂昂地睥睨着知府门前一群吓愣过去的大小官员。
    嘭地一声刘更的身体砸倒在地,他的头颅更是滚进了迎接钦差的官员队伍中,这时这些身穿官袍,笑容满面的大人们才惊吓过来,尖叫着,呕吐着,后退着,腿软着,倒地着。
    旖滟端坐马上冷冷瞧着,只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冲上将这些随州官员团团包围。
    随州官员们瘫倒一片,个个面无人色,抖若筛糠地瞧着旖滟,恍恍惚惚,宛若噩梦突临。
    旖滟正要说话,岂料咕噜却从她袖囊中飞了出来,直飞到流霞的马头上,也昂头挺胸地站着,好死不死地蹦跶了两下,使劲地踩着流霞的头颅。
    流霞正是旖滟那次在御苑驯服的那性烈的汗血宝马,旖滟自得了它,也是百般爱惜,平日都是亲自给它喂食洗身,养的流霞脾性火爆,目中无人。自咕噜跟着旖滟,这一路一马一鸟没少闹别扭,很是不和睦。
    像是此刻,流霞本桀骜地昂头睥睨众生,马头突然被咕噜踩踏,威风大减,登时便恼地嘶鸣一声,狠狠地甩起脖颈来,咕噜偏仗着身小灵便使劲欺负暴躁的马儿,飞上它的马耳,一下下叨着耳毛,流霞的马嘴马鼻喷火,眼见便要暴怒。
    旖滟被逗地莞尔一笑,脸上冷色瞬息消退,抬手忙将咕噜拽回来,扔到肩膀上,这才安抚地顺了顺流霞的马毛,俯身,低笑着道:“好马不和鸟斗,流霞是血统纯正高贵的汗血宝马,和只杂毛鹦鹉计较什么。”
    流霞果真在旖滟的安抚下不再撂踢起,高傲地扬了头,倒是咕噜呜咽两声,旖滟却压根不搭理它,再度抬眸掠向了马下瘫倒的众官员。
    知府刘府右巷的巷口,此刻站着两个笔挺的身影,借助一颗巷口大树隐藏了身影,目不转睛地盯着知府门前的一幕。
    那打头的男子一身世家子的俊逸华贵打扮,腰间环佩相扣,容貌俊美无尘,冰清玉润的面庞,欣长优雅的站姿,无不给人玉树芝兰般的温润雅致之感,风姿特秀,只站在那里便有股朗朗如日月入怀的清华风姿。
    此刻他的目光正锁着人群前高坐马上的旖滟,眼见她一剑取了刘更头颅,转瞬便对着一鸟一马笑靥如花,仿若不知世事愁苦的大男孩。一身男装,粗粗修饰了容貌,并不刻意掩盖身为女子的事实,但因那一身气质,竟叫人全然看不出女子特质来,便是此刻笑容明媚亦不显女态,反令人觉得眼前是个邪魅无双,亦正亦邪,诡异莫辩的少年,他温润的面上笑容微敛了起来。
    身后黑衣侍卫目光也落在旖滟身上,忍不住低声道:“将军,那……那当真是中紫国新封的霓裳郡主?明明是个少年,她这样……莫相怎会钟情此等女子。”
    眼前少年太是骇人了,这样的人物,做为男子已是叫人心惊胆寒,怎么会是女子……女子怎么会这样邪魅莫辩,深沉不测……
    被喊做将军的男子闻言却目光闪动,道:“原来如此,此等女子,青青远不能及……好一个霓裳公主盛旖滟!”
    133 被困
    黑衣侍卫听了自家公子的话却有些不能理解,他只觉眼前这个霓裳公主很可怕,一点都不像女人,实在远远不及自家小姐,做女人,自然该楚楚动人,娇弱温柔,像霓裳郡主这样简直就是邪魅的妖魔,根本及不上小姐。
    这温润如玉的俊美公子正是楼青青的哥哥,天宙国的冷玉将军楼穆仓,他和莫云璃并称为天宙双杰,两人一个年纪轻轻成为天宙丞相,一个更是接掌了天宙兵马,成为威震域内的大将军。
    楼家世代为将,不仅出将才,且对皇室忠心耿耿,楼穆仓虽被称为冷玉将军但为人却儒雅温润,只因其幼年身体不好,国师说其活不过三岁,后为其求来一块稀世冷玉由紫薇阁天师亲自施法,不离身的戴在身上,这才得以健康长大。天宙国百姓都传言,说其破了天命,有冷玉护身必将战无不胜,故才称其冷玉将军。
    此刻楼穆仓温润的面容上却失了往日的儒雅笑意,他目光幽深无垠地又盯着旖滟瞧了几眼,却是转身便走,道:“让埋伏的人都撤了。”
    身后黑衣人闻言一诧,忙转身跟上,禁不住问道:“公子,咱们不动手了吗?那小姐可怎么办?”
    楼穆仓却淡声道:“先前是我太低估霓裳公主了,要再做安排了……”
    知府门前旖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惹来无妄之灾,她根本就不知道楼青青的存在,此刻注意力都在眼前昏官身上,也不曾发觉楼穆仓的打量。
    知府门前,明明人头攒动,可此刻却是鸦雀无声,一群官员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顶的秋阳给不了他们任何温暖。如今连刘知府都被钦差大人手起头落,这样杀掉了,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可想而知。
    旖滟眸光扫过冷汗直冒的众人,青锋剑锵然如了剑鞘,剑柄指着刘更的人头,道:“随州知府,结党营私,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死在先帝的青锋剑下已是恩典,将他的头颅挂到城门示众,令诸官以儆效尤。刘府抄没,所有财产一律充入国库,男丁发配,女眷充官奴!”
    旖滟言罢,那些官员抖地更加厉害了,不知是谁带了头,紧跟着众人纷纷磕头求饶起来。
    “钦差大人饶命,我等都是被刘更淫威所逼迫,这才做出糊涂之事啊。”
    “我等已经知悔,钦差大人饶命啊。”
    “钦差大人宽宏大量,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孙孩,小人糊涂罪不可赦,还望大人给他们一条活路啊。”
    ……
    咚咚的磕头声此起披伏,旖滟冷着脸,待下头都哭的绝望了,这才弹了弹袖袍上的尘土,道:“瞧在尔等诚心悔过的份儿上,便给尔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尔等这便各自回去将各自贪墨的不义之财悉数上缴,好生照顾灾民重建家园,安排过冬事宜,待明年春耕过去,若做出了政绩,你们贪赃枉法,自是不可活命,但朝廷自会看在你们将功折罪的份儿给尔等的家人一条活路,免了流放之苦,若是没有政绩,辖县里冻死、饿死了灾民,耽误了春耕……哼,那到时候刘府便是前车之鉴!”
    众人已绝望,耳听旖滟如此说,登时便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虽说自己不能活命,可能保住家人的命,那也要拼力争取!
    又是一阵的磕头声,旖滟顺了顺座下流霞的毛,提缰掉转马头,扬长而去。
    知府刘更被钦差斩首,首级挂在城门示众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在随州不胫而走,百姓们对刘更早便深恶痛绝,因其贪墨修渠款致使决堤,死了多少亲人,钦差来后救了他们的性命,但却和刘更等贪官混在一起,这叫灾民心中虽感激钦差,但到底又心存怨怼。可官官相护,历来如此,他们也不敢做出民斗官之事。
    如今好了,钦差大人临走斩了刘知府,且随州上下贪官都落了罪,朝廷令其戴罪立功,这简直就是百姓的福音,钦差大人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他们真不该怨怪钦差,是他们误解了钦差啊。
    百姓们在这种又感激又忏悔的情绪下,得知钦差翌日一早出城回京,天不亮便自发地在城外聚集起来,翘首以盼,都等着给钦差大人送行。
    旖滟是天蒙蒙亮时出的禹城,从客居的小院出来,一路都是送行的百姓,不绝于路,出了城门,百姓们更是成群结队地蜂拥过来,在城门口呼啦啦跪倒一片,感激声磕头声敲破了清晨的安静。
    旖滟性情淡漠,更非悲天悯人的良善之人,此行皆是为一己之私,尽心尽力为灾民计也不过是求个心安,万没想到此行竟会收获这些感激。她坐在马上,眼望着跪在晨曦中那一张张因岁月操劳而被折磨地褶皱粗糙的面孔,看着这些面孔上涌动的真诚的祝福、感激、歉疚、仰慕……那样纯朴,那样真实。
    旖滟的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起来,素来清冷坚冰的心,有颗种子破冰而出,抽出春芽,叫嚣着要融化所有的冷漠。
    “钦差大人一心为百姓,我们没什么好感谢的,这些吃的大人一定要带上!”
    “大人救苦救难,我们误会大人和随州官员同流合污实在不该,我们给大人谢罪了。”
    “官府已发给我们过冬的粮食了,还有一袋粗盐,这一袋饼子就是用官府发的赈济粮做的,大人带在路上尝尝,也好不再记挂我们,放心回京。”
    “俺是代村里人来的,俺夜里才听说钦差大人要走,啥赶不及带,俺脚程快,村里人让俺赶来说啥也得给钦差大人磕几个头。”
    ……
    旖滟见不少百姓一夜赶路,就是为了将半篮子鸡蛋,一袋子干饼带给自己,心里酸酸涩涩,倒也不拂他们的好意,摆手令紫儿都一一收下,百姓们见此,皆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映着天际初生的朝阳,灿烂的令人动容。
    “乡亲们快让开吧,莫叫大人错过了宿头,误了回朝复命。”不知谁吆喝一声,围在马前的百姓们这才纷纷让道。
    旖滟端坐马上拱手作别,还未驱马,倒是有一队官兵从远处飞驰而来,渐行渐近,见开道官兵后,马上几骑分明穿着太监服饰,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数十侍卫,百姓们霎时没了声音。
    旖滟扬了下眉,一时倒也猜不出这些人所为何来,她眯了眯,那队人已到了近前,其中一个太监仔细瞧了旖滟两眼,似是忍不住了她来,忙翻身下马,跪下请安,口中喊着,“奴才洪顺,见过霓裳公主,给公主请安。”
    其后太监兵勇也忙跟着见礼,旖滟神色平静,喊了起,那叫洪顺的太监爬起来便笑着道:“奴才是东宫贴身伺候太子殿下的,是太子殿下知道随州事毕,便专门派了奴才们护送公主回京,太子殿下说了,公主在随州辛苦,回京一路不必急赶,莫累坏了身子。”
    旖滟此行,扮作男装,一来是掩人耳目,不愿惊动了靖南侯和千安王,再来也是行事方便,她一直男装示人,即便后来从太子那里领了钦差的位置,对刘更等人也未曾表明真实身份,只称是东宫幕僚苏大人,名字、身世一概不曾交代。
    百姓们也尽皆不知钦差大人的来历,如今骤然听闻太监的话,四下一阵静寂后,见旖滟不曾否认,百姓们才在震惊中确信了,眼前这个举止优雅,容貌俊美的少年竟真的是近来在中紫国名声赫赫的霓裳公主。议论声一时窃窃响起。
    “原来钦差大人竟是霓裳公主,难怪能有这般气度。”
    “钦差容貌如此俊美无双,先前就该猜到呢,怎么就愣是没瞧出来呢。”
    “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女子竟然被翼王退婚,翼王真是瞎了眼。”
    “之前那靖南侯听说就是翼王的人,翼王根本配不上公主。”
    “公主怎么亲自到随州来了,还当起了钦差,实在匪夷所思。”
    “这是什么话!不管钦差是公主还是何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
    旖滟在议论声中登上马车,对君卿洌在此时特意派人来揭穿她身份的行为不置可否,君卿洌只怕是不想她白忙碌一场,也不想就这样掩盖了她此次赈灾有功的事实。
    她本便已有了公主的封号,虽然不是真正的皇室女,但如今又有了百姓的爱戴,名声远扬中紫,相信这次回京,在中紫国她会一跃成为中紫国最尊贵的女子,声明显赫,地位超然,在中紫国她是当真站稳了脚跟,连隆帝都不敢再任何摆弄!
    但是朝中谁又不知她和千安王府的一番纠葛仇恨,她成了钦差,千安王府被灭门,由不得不让人多想,隆帝怕也会起疑,这对君卿洌却并非好事。原本她的计划便是,钦差苏大人肯做东宫幕僚,不过是早年欠了太子恩情,其人闲云野鹤,不惯做官,故离开随州便留信辞别太子,再无踪迹。
    可君卿洌显然没采用她的这个建议,竟生生当着这些百姓的面揭露了她的身份,他这样做固然是为了她好,可隆帝和朝臣的怀疑,却也会像春风下的野草长出来,即便大局已定,君卿洌又赈灾有功,百官和隆帝不会有所动,但到底君卿洌是要被非议猜疑的,老实说,君卿洌……他这个行为实在是有些傻气……
    旖滟闭上眼睛,微叹了口气。
    旖滟并未直接回京,她坐着马车只行了两个时辰便向洪顺告辞,洪顺得了君卿洌的吩咐,此行不过是为揭露旖滟的身份,并不干涉她的行动。旖滟既不愿他们护送回京,说另有事,洪顺便也恭顺地应命,并不探究,领着东宫护卫队伍启程而去。
    而旖滟却带着紫儿等去和依瑶汇合,一路疾驰,正午时,一行人来到一处山谷,太阳升至头顶,虽是秋日但此刻热气上来,倒也令人闷热难挡,旖滟等人赶路之下皆有口干舌燥,汗流浃背,故便在一处树林驻马,借着阴凉稍做休整。
    紫儿见旖滟靠着树干席地坐下,汗水已从额头上坠了下来,连咕噜也热的怏怏地,蜷在旖滟腿上一动不动,便从马背上扯下水囊来,摇了摇,道:“小姐等等,奴婢去溪边取些水,小姐洗把脸。”
    紫儿说着迈步,影三忙牵了马,笑着道:“有我等在,哪儿能让紫儿姑娘去。”说着他接过紫儿手中水囊,扬了扬道,“还是我去吧,顺便牵了马过去饮水。”
    有人代劳,紫儿自不推辞,又跑去取马上挂着的干粮,谁知她还没走到流霞的身边,流霞便像受惊了一般蓦然嘶鸣一声,踢起四蹄来,紫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一花,只来得及回头,眼睁睁瞧着四周的树木飞快地在眼前动了起来,原本坐在十数步开外的旖滟,因树林的变动,在紫儿眼前蓦然变远,身影变小,眨眼间消失不见,紫儿尖叫一声。
    旖滟靠坐在地上,亦是在流霞突然嘶鸣时才发觉不对劲的,她迅速从地上站起来,眼前景色已飞转起来,所有的树木都像是自动长了腿,飞快地在眼底移动。
    “小姐!”
    恍惚间,只听到紫儿一声尖叫,瞧见紫儿苍白的面色,看到影七几个飞跳起来往这边急奔,眨眼间几棵树嗖嗖过去,紫儿等人的身影便一下子消失在了眼前,耳边似有呼唤声,似有重物倒地声,闷哼声,可又似近似远,似真实存在又似只是她的错觉。
    待那些飞快转动的树木慢慢静止,四周便再度恢复了安静,只是再不见了紫儿等人的身影,只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林子中。旖滟目光一片冷寒,这林子中分明是有人提前设下了阵法。是她刚刚除去大敌,心神一松,太过大意了,此刻想来,方才进入林子若稍稍警觉,便会发现林子中少了些鸟雀的叫声,有些不对劲。
    会是谁,目的又何在,若是要杀她,此刻为何又没了任何动静,她甚至都感受不到杀意?
    不管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旖滟既不叫嚷也不心乱,抬头瞧了瞧头顶的太阳迈起步子来,她冲着太阳的方向,每走两步经过一棵树便在其上留下标记,可走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发现前头的树上落满了十字标记,显然她非但没走出林子,反倒一直在转圈。
    旖滟并不懂五行阵法,但却也并不泄气惊慌,既暂时想不到出去的法子,她便再次盘腿在树下坐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一袋窝丝糖来,捻了一颗扔进嘴中,闭目思索。
    这么久了还是一丝动静都没有,难道暗中作怪之人只是为了困住她?还是他们在等天黑才下手?她的感觉一向很敏锐,她能感受到这片林子中此刻根本就没别人,将她困在这里,却又扔着没了动作,难道是要活活饿死她?
    旖滟百思不得其解,她自然不会想到,困住她的人,此刻也在思量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应该将她如何。
    林子其实并不很大,只靠着山崖,骑马不用一炷香时间便可穿过,如今布了阵法,身在其中,不懂其法,却像是进了深海的沙粒,想出来,走断腿都不可能。
    此刻林外,楼穆仓依旧身穿月白色锦袍,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无意识地把玩着腰间的玉带,望着身前一片沐在霞光下的林子,眉宇微凝,神情模糊。
    其后黑衣侍卫百易见自家公子对着眼前林子一站便是小半个时辰,而困住那霓裳郡主已经两个来时辰了,公子也不下令,就这么傻站着,百易觉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自家公子在打什么主意。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沉下,慢慢隐没在秋日已显苍凉的山后,只剩下一缕缕渐淡的晚霞还流连在天边,天色已黯了下去,百易忍不住开口,道:“公子?可要动手?如今霓裳公主只身一人,便是有绝世武功,也逃脱不了,她若死了,莫相自然死心,小姐也就有救了。”
    百易实在不明白自家公子这是怎么了,除掉霓裳公主,决了莫相的情,莫相才能改变心意,迎娶自家小姐。此事要速战速决,若是不小心,拖得久了,事毕让莫相查到蛛丝马迹,知道是公子做的,那便要弄巧成拙了!
    这道理,这其中的利害得失公子不必他来提醒,可为何公子安排好了一切,如今箭在弦上反倒犹豫不决了呢!
    134 他回来了
    楼穆仓听到百易的话却丢了把玩着的玉佩,道:“杀了盛旖滟,果真便能救青青吗……”
    百易听主子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一怔。小姐自从幼时出事便只让莫相一人亲近,一心地要嫁给莫相,连少爷都不大搭理,莫家和楼家乃是世交姻亲,莫云璃的祖母便是楼家的姑太太,夫人早逝,就留下少爷和小姐这一双血脉,莫家怜惜小姐,早便默认了小姐嫁给莫相,由莫相照顾小姐一辈子。
    莫相和自己少爷一起长大,亲如兄弟,虽然小姐并非良配,但却也默认了这事。可这回莫相从中紫国回去却突然变了性子,一直都曾去看过小姐,后来小姐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莫相在中紫国认识了个霓裳公主,甚为倾慕,小姐跑到莫府去追问。谁知,莫相当着长辈的面竟果真扬言不会再迎娶小姐,他这话刚巧被小姐听个正着,可不就要了小姐大半条命。
    如今小姐虽救了回来,可却和死了没两样,夫人临终将小姐托付给少爷,少爷将小姐看的比他自己个儿还重。实在没了法子,这才不得不出下策。
    没了盛旖滟,莫相心灰意冷,大概还会顾念两家情谊照顾小姐,小姐许还有救。
    这话明明就是少爷说的,何故少爷现在又否定了起来?
    百易不得其解,楼穆仓却已转身缓缓往远处去了,竟是要将盛旖滟困在林子中暂不做任何动作。百易跺了跺脚,心里虽着急可却不敢再问,忙跟了上去。
    一晃又是一日旁晚,百易依旧站在楼穆仓身后,一起望着前方沉浸在暮色下的林子,袅袅炊烟从林中冉冉而起,那霓裳公主又在烤肉用膳了。
    百易觉着这霓裳公主当真是沉稳,听闻才不过刚及笄,十五岁的少女被困在林子中,竟一点都不着急,每天猎了鸟雀早中晚必定烤肉用膳,悠哉的倒好像是在自家花园中,今日清晨林子中竟还隐隐约约传出不知什么叶片吹动的歌声,声音飘渺却欢快,像翠鸟的歌唱。
    公子听着那声音,眉心便皱起了深深的折纹,面色愈发难看不辨起来,这使得百易听着那歌声,窝心的烦躁,只觉公子设这阵法,困住的根本就不是那霓裳郡主,而是公子自己。
    楼穆仓现在确实在犹豫不决,林子中的女子表现的越是特别,他心中的犹豫便越重,他来之前实在没有预料到一个小小的中紫国会有这样一个霓裳公主。
    莫云璃少年丞相,并非儿女情长之人,他和莫云璃一起长大,很清楚莫云璃的性子,故他从未想过莫云璃是当真陷入了情爱,只以为莫云璃不过是暂时受到了蛊惑,既如此,他便将这蛊惑清除掉,令万事再回归正轨。既是暂时的迷恋,盛旖滟死了,一切也便结束了。将来莫云璃即便是怀疑,没有证据,有自小情谊在,莫云璃即便心有不悦,也不会为个过世的女人和楼家翻脸。这事儿他虽做的不地道,愧对兄弟,可为了妹妹,他这个做哥哥的只能如此。
    然而如今到了中紫国,见到旖滟,楼穆仓却觉着棘手万分,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也许是错了。
    那样一个与众不同,满身都是光彩的女子,自己那兄弟对她,只怕并非暂时沉迷那么简单。若如是,他除掉盛旖滟,只会适得其反,会一刀斩断兄弟情意,更会害了小妹。
    事涉最亲的妹妹和兄弟,一向果毅的冷玉将军也犹豫了起来,这样婆婆妈妈地将人困住一个日夜都拿不定主意,令楼穆仓望着林间腾起的炊烟自嘲一笑,遂猛然一握双拳,有了决定,他转身大步而去,竟道:“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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