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贵妃见苏窈拘束,便扯了话头闲话起来。问她家中近况如何,有何喜好等一些零碎琐事。
    苏窈如实回答,渐渐松下心神,不似方才绷紧了神经。见慧贵妃这般平易近人,原本心中那点别扭也都一一散去。
    茶香袅袅,这气氛也是和谐。
    苏窈见贵妃性子活泼,倒似同龄人一般。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又听其说起李修祁稍在少年时的几桩趣事,苏窈一面听着,一面晃了神思。
    她不曾见过李修祁那时的风发意气。又听慧贵妃称其越之,心下稍有别扭。
    越之是李修祁的表字,苏窈也是在其书房里的字帖上见的。这落笔便是李越之叁字。
    她思及面前这女子同皇帝,李修祁之间的情感纠纷来,一时唏嘘,心中难辨滋味。
    心底一下生了些急切之意,总觉自己又要走了上辈子的老路。可如何才能断了同李修祁间的关系?
    她一个深闺小姐,又如何能做得了主?
    苏窈略去了心底的一些不适。
    她不想嫁进王府,也不想拖累家中亲人。宫里下的懿旨,倘若拒婚便得落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苏窈垂眼见杯中的青碧茶水,一圈漾开着一圈,恰如她此时心底的那些涟漪波澜。
    一时不知究竟该如何去做。倘或再走一遍上辈子的路,她这重来一世又有何意义?
    左右不过一年,怕又要只剩了一座荒冢,周遭衰草枯杨。再化了那孤魂野鬼,见门巷倾颓,父兄阿姐皆落个潦倒残忍之局。
    苏窈只觉自己一时被李修祁的温情宽厚迷了眼,竟忘了这人的暴虐浮躁来。
    又听慧贵妃说起她此前不懂天高地厚做的一些趣事儿来。这话中皆离不得李修祁李岩廷两人。想来叁人关系应是好的不能再好。
    苏窈心下生了惶惑,又觉李修祁此人心机深沉。分明心里已有意中之人,又要娶她进府,可真是坏到头了。
    苏窈也非是十足蠢笨之人。
    她也知李修祁势大,不怕当今圣上的猜忌。陛下如今也并不能将他如何。可苏府不同,这散了也就散了,生死不过龙椅上那人一句话罢了。
    她嫁了李修祁,她的父兄焉能不成皇帝的眼中钉?
    只怕将她赐婚李修祁这道懿旨也并非全是为了绝了慧贵妃和李修祁两人间的心意。应是早存了想收拾国公府的念头。这正好一举两得。
    李修祁自不会为国公府出头,怕也是巴不得他们苏府早早倒台,好扔了苏窈这个包袱。
    这是苏窈据自己所见所闻所推测的。
    今日听慧贵妃谈及往事,又觉自己这猜想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她垂着一双似有雾气的眼睛,伸手拿过手边的茶盏吃了口茶。
    泛着些许冷意的心底被温热的茶水一烫,让她好受许多。
    “如今想来,竟也过了这么些年。恍若刚于眼前发生一般。”慧贵妃面上带有怀念,一旁的太监重新斟了茶过去,方才使她从回忆里醒过来。
    慧贵妃一时哑然,浅笑出声,“让苏姑娘见笑了。”
    苏窈摇头,低首不言。
    须臾茶毕,慧贵妃临了走前又赠了苏窈两匹宫缎并一串念珠。
    回府路上,柳玉面有疑惑,咕哝道:“也不知这贵妃娘娘打得什么算盘......”
    这人与晋南王本就有些不清不楚的传闻,又在姑娘面前说了这么些许晋南王的事来。
    柳玉总觉这贵妃娘娘不安好心。可瞧着那张天真标志的面孔,也不似心计深沉之人。
    她见苏窈无所察觉的模样,心底一叹,也不知是好是坏。
    苏窈一时未听清柳玉说了何话,便靠了身子过去问道:“柳玉方才说了些什么?”
    “只是有些诧异贵妃娘娘竟会寻了姑娘说了这么久的话。这素日也并无甚交集的。”
    这到了后边,在苏窈面前说起的全是几年前的往事。总让人听得不自在,偏姑娘笑吟吟的一点都不觉其怪异处。
    “许是正巧碰上了。”苏窈笑道。
    慧贵妃的一番话让她心生芥蒂。又觉自己过于天真,如今只想着将自己的婚事如何给折腾没了。
    苏窈在白马寺中所挂的祈福牌如今不在老树上挂着,正在晋南王府的书房中。
    李修祁见牌上所写“合家康顺,愿得一良人”,指腹在“良人”两字处来回摩挲了几下。
    灯影下,这人面色一半隐在偏暗处,一半在灯烛中如明珠生晕。一双漆黑凤目半合,掩去眼中冷意,不知其心中所想。
    上辈子苏窈死后,国公府也跟着没了。李修祁只在乎一个苏窈,哪会去顾上他人?
    况他本就看不惯苏窈兄长其一,那些隐晦情意他冷眼看在其中。他自不会去点破,可少不得被恶心一番。
    苏窈时常想回府,他常以事物为由脱不开身。次数一多,苏窈也知他并不想她回府,慢慢也便歇了心思。
    苏窈没了,这国公府在他眼里自没了价值,不值一点儿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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