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殊影指向桌案上一道外观精致的点心问道。
    “回禀大帅,这是我们西番特有的小食,叫什锦椰奶糕,里面掺有红参果和玛瑙提,味道酸酸甜甜,最适合在食过牛羊肉后解腻。因发糕含有奶香味,食用完后口齿生香,颇受当地小姑娘喜爱。”
    正是这股奶香中透着果香的味道,让他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小太后,想来她应会喜欢这种甜腻的点心,也不知这个让他抓心挠肺思念的小东西有没有想过自己。
    宫中寄来书信数封,小太后在信中措辞一板一眼,内容也全是朝中政事,倒像个学生对夫子呈上功课般严谨,只在信笺末尾提到一笔盼凤卿平安归来。
    脑中浮现出小太后披着双凤云纹霞帔端坐在桌案前认真批阅奏折的模样,凤夫子心头不由蹿起一股邪火。
    “大帅,耶律赤祁领兵躲入三连城中,据前方探子来报,耶律赤祁似应是知晓我们要擒贼先擒王的计策,日日更换留宿的城池,再加上三间城池内部相同,我方探子也摸不准耶律赤祁究竟躲在何处?前去攻城的人马,一旦进入城池,就会被辽军趁机关上与另外两间城池的通道,将我军困入其中屠杀....”
    凤殊影没有答话,他盯着盘中的什锦椰奶糕,鼻尖仿若嗅到了小太后身上的独有馨香。
    思忖半响,凤殊影微蹙眉尖缓缓松开,沉声道:“那便然他自己暴露!”
    南朝黑鳞军距离三连城五里开外驻扎。
    刚开始,辽军还会趁着月暗星稀的夜间,悄悄打开城门,放出几队人马悄悄摸向黑鳞军驻扎的营地,只是辽军还未迈进营地大门口,便被暗哨发现,紧接着从帐中冲出全副武装的黑鳞军,对前来偷袭的辽兵追杀不止。
    随着交战的次数多了,耶律赤祁见讨不到好处,便彻底关上城门,任凭每日南朝军在城池下变着方子叫骂,就是龟缩不出。
    三连城内,
    被掳掠来的西番女子在大堂中翩翩起舞。
    哗啦一声,酒盏顺着翻腾而落的圆桌砸碎在地面上,让本就惶恐不安的舞女们团缩在墙角,惊恐地看向厅内满脸戾气又酒气熏天的男子。
    乐声也随着方才耶律赤祁踹出的一脚戛然而止。
    “你们寻来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小王要的南朝美人呢?”
    “大王子,三连城以南五百外里才能到南朝边境,您要的南朝美人...属下真是寻不到啊!”
    “一群废物!”
    耶律赤祁赤红着眼盯向瑟瑟发抖的舞女们,甚觉无味。
    他脑中不由浮现出小太后娇艳如花的脸庞,等他日后称王称帝,定要出兵踏平南朝,将高傲的小太后压在身下,亲眼瞧着她妩媚大眼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可恨半路杀出的凤殊影坏了他唾手可得的帝王之位!
    军师献计,指明凤殊影率领的五万兵马跟他耗不起,只要他们在三连城中避而不出三月,随着天气转冷,守在城外的黑鳞军自会因军备不足退回南朝。
    届时,他再一举出兵,重新夺回西番都城。
    只要能拿下西番都城,他便有和耶律穆风那个野种抗衡的底气,最不济,他也能在此地做个呼风唤雨的西辽王!
    只不过,龟缩不出的日子实在是太他娘的憋屈!
    凤殊影手下那个叫做王戟的混账,嗓门奇大,骂人的话更似市井泼妇般不带重词的,数次他将生擒来的西番美人压在身下,却被城外满嘴喷的家伙饶了兴致。
    等着他提上裤子拿刀想要削断那个龟孙儿的时候,人又早就跑回了南朝大营帐内。
    真是气炸他也!
    “大王子,出城的暗探查到过几日会有一批军资运送至南朝大营。”
    听到属下前来禀报的消息,耶律赤祁冷笑一声,恶狠狠道:“派一队人马去抢,抢不到就放火烧了,凤殊影不是想和小王比耐性吗?小王在城中有粮有肉,看他如何跟我耗的起!”
    第86章 百里香   凤殊影,有种便和小王一战!……
    因耶律赤祁在凤殊影身上没少吃暗亏, 所以在此次抢夺军备的行动上筹划许久。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辽军成功将南朝补给黑鳞军的物资尽数抢来。
    当辽人将数十车物资从马车上卸下来,不由咂舌南朝兵活得真他娘滋润!
    光是美酒的数量就有数百坛, 还有熏制好的腊肉、精致的果脯、小点,这那里是行军打仗的吃食, 他们在辽国宫宴里都见不到这些佳肴。
    “大王子, 这三坛酒被檀香木匣子密封着, 隔着盖子一闻就是百年佳酿,匣子底还藏有一封信笺。”
    接过属下发现的信笺,耶律赤祁一目十行扫过, 不由开怀大笑。
    原来这三坛子美酒是南朝那位小太后特意从百年酒窖中寻出来,唤做百里香,特意送来给凤殊影解馋用的,没想到却被他半路截下来。
    畅快,真是畅快啊!
    耶律赤祁直勾勾盯向纸上的娟秀小字,美人身上的馨香仿若透过书信,裹着坛中美酒,萦绕在他的鼻尖久久不散。
    “开坛庆祝!日后南朝送来的车马,休想有一粒米流进凤殊影的大营, 哼,小王看凤殊影吃风喝沙, 能坚持到几时!”
    许是被耶律赤祁抢走了价值连城的物资,南朝大营按兵不动, 就连平日里雷打不动在城下叫骂的王戟, 可能因肚中没了油水,居然也消停下来了。
    耶律赤祁不顾军师阻拦,接连数日在三连城内歌舞升平, 将抢来的美食挥霍一空。
    要说小太后还真是对凤殊影关怀备至,不知打哪寻来的佳酿醇香可口,几坛喝下肚后,神志飘飘,就连瞧着身侧的美人都带了几分小太后娇巧的模样。
    “大王,您身上可真香!”
    身上美人柔若无骨,媚眼如丝,紧紧贴在耶律赤祁赤的胸口,她似是在男子身上闻到一股若隐若无的香气,忍不住凑在他脸颊边轻嗅。
    “小王身上香得何止这一处地方!”
    耶律赤祁大笑不止,手掌亦开始不安分起来。
    “大王子!不好了,黑鳞军攻进来了!”
    “慌什么,他们攻得是那间城池?像往常一般,关上相连的洞口,将里面的黑鳞军屠杀殆尽即可。”
    “大王子,黑鳞军这次摸准了地方,现下已经翻过城墙,朝此地而来!您快随属下进密道前往隔壁城池。”
    耶律赤祁低骂一声,他这几日过于大意,因对面大营安静下来,数日未曾更换过城池安歇。他穿戴好衣衫,丢下枕边美人,匆匆率领一队人马,顺密道出逃。
    只不过他们一行人在密道中七扭八绕,却怎么也甩不掉身后追杀的黑鳞军!
    耳畔厮杀的呼唤声越来越大,眼见有好几次,他们居然遇到了突围的黑鳞军。
    再一次杀退一波进攻的黑鳞军后,耶律赤祁终于醒过神来,他狐疑看向身后所剩无几的人马,手握血淋淋的虎头砍刀,怒喊道:“你们当中,可是有凤殊影派来的探子?为何小王走到哪里,都有黑鳞军紧追不舍!”
    余下众人闻得此言,骤然与同伴保持开距离,满腹狐疑盯向身边的同伴。
    今夜的确是太奇怪了,以往黑鳞军也瞎猫碰死耗子,蒙对过大王子所宿的城池,只是城内密道错综复杂,往往一旦进入,便会摸不清方向,以前进来的黑鳞军无不被他们困在城池中慢慢屠杀。而今日,这群黑鳞军却似得了指引似的,无论他们怎么躲避,都能被其发现!
    甩不掉身后的尾巴,耶律赤祁亦不敢冒然下令封锁各个城池相连入口,生怕将自己和黑鳞军关到一起去。
    只是这般耗着,大半夜都快过去了,等到了天亮,岂不更加容易暴露!
    “这几日,你们有谁出过城池?”随着耳畔厮杀呼喊声愈加响亮,耶律赤祁更加确定他眼前这些人中定有叛徒!
    “启禀大王,属下奉命出城去查探南朝所来的...啊!”此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耶律赤祁一刀斩成两截。
    余下众人瞧见了,自然更不敢出言。
    “还有谁?你们当中,还有谁出城过?”
    在接连砍杀几名跟随他数年的侍卫后,耶律赤祁眸底赤红,面目狰狞,他现在谁都不信!
    “吱吱,吱吱....”
    就在他们一行人心生怀疑,自相残杀之时,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只猴子,朝耶律赤祁扑来。
    那只猴子仿若见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一般,眼冒金光,速度奇快,不一会儿就爬到耶律赤祁身上,张开嘴朝他脸颊咬去。
    耶律赤祁伸手一把将身上的野猴子抓起来,嘎巴一声拧断了它的脖子。
    “许久未见,想不到大王子现在竟这般招人喜爱,就连畜生都忍不住亲近!”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耶律赤祁转过身,被鲜血覆盖的双眼惊讶看向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男子。
    男子手指纤长白净,掌心握有一条长长的缰绳,顺着缰绳看去,另一端居然拴在一只猴子的脖上。
    “你...你究竟收买了谁给你通风报信?”
    凤殊影轻笑一声,淡淡道:“大王子就没想过,是你自己暴露了行踪。”
    男子好看的手突然松开缰绳,早就焦躁难耐的猴子张开獠牙,快如闪电,扑向呆如木鸡的耶律赤祁...
    原来,辽军半月前抢夺的物资是凤殊影让石中钰特意送来的。其中价值千金百里香酒,这半个月却像不要钱似的被凤殊影下令灌给西番当地的猴子喝。
    百里香之所以换作其名,是因饮下此酒的人身上会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香传百里。等到猴子喝上百里香上瘾后,凤殊影便率领黑鳞军,夜攻三连城。
    在松开数十只猴子后,瞧见它们朝向同一间城池攀爬,凤殊影当下确定此间城池便是耶律赤祁今夜的留宿之地。
    后来,黑鳞军攻入城池后,每队人马手中都领有一只猴子,断了三日百里香的猴子闻到耶律赤祁身上散发的香气后,仿若饿了多日的野狗终于闻到肉包子香气,紧追着耶律赤祁不放。
    脸上一痛,耶律赤祁抽刀斩断爬到他身上的猴子,可因躲闪不及,脸上还是被咬下一块血肉。
    “凤殊影,有种便和小王一战!”耶律赤祁爆呵一声,挥刀劈来。
    黑夜中,凤殊影轻嗤一声,手下剑花流转,龙渊剑以断山劈浪之势迎上了呼啸而来的刀刃。
    手腕翻转,龙渊剑反守为攻,毫不费力地压下虎头宽刀,在耶律赤祁吃惊的目光中擦出数道火花,一路逼上他僵硬的脖颈儿。
    “手下败将。”
    对面男子双眸冷若冰霜,狭长凤眼微挑,鄙夷道:“本王不会取你性命,否则不是便宜了你坐收渔翁之利的二弟。大王子,带着你的人马滚出西番。”
    摄政王一战定乾坤的消息迅速传入京城。
    石中钰激动得连看了好几遍新递上来的战报,唇角再也压抑不住高高扬起。
    为了让摄政王的计谋更逼真一些,她还在密封百里香的匣子底塞入她亲笔书写的信笺。
    信中她火辣辣地直抒对摄政王的思念之情,还杜撰了二人曾共饮此酒时的香艳场面,希望耶律赤祁瞧见后,会心生独占此酒的念头。
    还好一切进行顺利,想到摄政王在不日后便可班师回朝,石中钰手下的折子批得都比往日更欢快了一些。
    等批阅完奏折,才发现日头正早,她舒展四肢,唤过星蝉道:“替哀家挑一套宽松的衣衫,今个儿天不错,哀家想去御园里活动活动筋骨。”
    星蝉见太后语气欢快,想来是西番那边传来了好消息,自打摄政王出宫后,太后眉心的疙瘩就没见消的时候,如今看太后眉眼弯弯的模样,心里也替殿下开心。
    “奴婢拿来内服务前几日送来的白玉兰散花纱衣搭翠纱露水云烟裙可好?”
    “会不会太稚嫩了?”
    石中钰略有犹豫,怎奈平日里凤衣金冠也是穿戴腻了,想着今日没有早朝,入宫的臣子不多,不如松泛一日?
    “殿下正当花颜,穿什么都好看。”
    “好吧,那就穿这套。”
    夏日的暑气消退大半,石中钰手持牡丹薄纱菱扇,缓缓漫步在拱顶曲廊间欣赏池中肥硕的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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