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在村长的再三推辞下,沈楠便假装做罢,私下却和顾三郎商量着在修房子时顺带着将祠堂也修一修。
    顾福之所以不肯要钱,一方面是为了感谢顾三郎他们,另一方面则是没想好这钱要如何分配,生怕做事不公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如今这钱用在修缮祠堂上,谁都没法儿乱说话。
    等顾三郎带着地契和顾福去府衙过了户,两人画好大概得图纸后,房子便开始动工了。
    房子还是包给了之前建油坊的那个工程队,但如今拆房子阶段,他们便找了村里人帮忙。
    顾云郎的炸串店随着这几日在白虎县的热卖也火了,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瞅瞅这位“学生优先”的店家长什么样子,顺便尝尝这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的炸串到底是个啥味道。
    楚暮这几日在顾云郎这里帮忙,渐渐也找到了感觉,已经彻底成了个炸串的厨子,且十分享受客人在吃了他的串后一脸满足的表情,全然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大夫。
    虽然有他帮忙自己能轻松点,但家里动工那天,顾云郎还是让他回去了。好在那日夜里下了雨,所以第二日客人并不似以往那么多。
    唐子渊今日特意逃课带着段财生出来,为得就是能赶早吃上一口炸串夹馍。
    他之前见过衙门里的官差这么吃,那味道,简直香死了。
    他问了官差,说那店铺就在青桐书院旁边的巷子里,而且还提醒他要早点去,不然得排好长时间的队,所以今日他装了病,让夫子允准段财生带他去看大夫,两人才偷跑出来。
    “哎,张叔不是说那家店人很多吗,怎么看不见?”顾云郎的店铺并未挂牌子,唐子渊站在巷口,丝毫没看见。
    “你是不是听错了,真得在西边这条巷子里吗?”段财生跺了跺泥泞满鞋的脚,脸上透露着不耐烦。
    “就是这边啊!”唐子渊挠了挠后脑勺,“走,进去看看。”
    这巷子里平日天晴时还好些,天一下雨,就满是泥水,见唐子渊义无反顾地往里走,段财生皱了皱眉,也跟上前去。
    他也不知道唐子渊这个公子哥儿是犯了什么病,好好的酒楼不吃,来这种地方找吃的,也不怕吃了闹肚子。
    “哎,找到了!”
    唐子渊站在门口,看着那店子里琳琅满目的用签子串好的蔬菜和肉,满脸欣喜地朝段财生招手。
    段财生不情不愿地进了店,唐子渊已经开始点菜了,看他进来,拉着要他选吃的。
    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段财生微笑着抬头,正说要好好宰他一顿,却在看见顾云郎的时候楞了神。
    “你怎么在这里?”他惊呼一声,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似乎顾云郎出现在这里,或者出现在白虎县是多么了不得的事。
    “财生,你认识这位店家啊!”
    “不认识。”段财生斩钉截铁,连连摆手,“我不认识他。”
    唐子渊也不疑有他,下巴微抬了一下示意他选菜,可就在他迟疑吃与不吃的时候,顾云郎首先发话了。“这位公子,若是您要吃,那我欢迎,若是他,还是算了吧。”
    顾云郎斜睨了段财生一眼,“我的东西,不愿意卖给他。”
    “为啥不卖给他,不是说学生优先吗?”唐子渊手指着那块挂在门上的牌子,“我们就是学生啊!”
    说着,他还把他和段财生系在腰间的,代表玉铭书院的玉佩拿给顾云郎看,以证明们的身份。”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他啊,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活不过来了,这炸串油腻,可不适合人家金尊玉贵的肚子。”
    顾云郎字里行间尽是嘲讽,嘲讽段财生当年为退婚,不顾往昔情意,给顾小荞按上了克夫的名头。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见顾云郎点头,他转头去看段财生,“你不说你不认识吗?”
    段财生此时很想拉着唐子渊逃离这个地方,可他知道唐子渊的性子,他今日特意来吃,吃不到嘴是绝对不肯罢休的,而且若是他行为太过反常,他一定会问东问西,于是便只能低着头不应。
    可他这般,看在唐子渊眼里便是默认了顾云郎的话,如今他装死不说话,唐子渊便只能替他赔礼道歉,“许是您如今跟以往不一样了,他一时眼瞎没认出来。”
    “是啊,我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倒是没变,依旧是没什么长进。”顾云郎这般说者,做了个姿势让唐子渊去旁边坐,在段财生跟过去的时候,他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跟条狗一样。”
    顾云郎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却很懂人情世故。段财生以前不是个能忍事的人,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如今他这般说他都不生气,并不是说他在书院里念了几年书修生养性,而是这里有他不敢惹的人。
    或者说,有他想巴结的人。
    如今见他依旧不说话,顾云郎眼中的讥讽之意更浓了。
    也亏得小荞没有嫁给他,否则这样的软骨头,到时候还是小荞受苦。
    段财生上午在顾云郎那处受了气,下午连学都没去上,让唐子渊帮他告假,自己回了家。
    段母正和巷子里的女人们说闲话呢,看她的心肝来了,也不和她们聊了,忙跟着进去。
    “财生啊,你这是又咋了?”段母见段财生又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上前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是不是知县家的那个公子哥儿又给你气受了?”
    段财生不言语,段母只得接着道:“哎呀咱们不气不气,他愿意显摆你就让他显摆呗,咱们现在要借着他和唐姑娘搞好关系,等你到时候娶了他妹子考上状元,他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段母又拿老一套来哄他,可哄来哄去她嗓子都干了,被子里头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段母也看出来了,儿子并不是因着这事赌气。
    “儿啊,跟娘说说,你这是受啥委屈了。”
    她撕扯这段财生的被子,“你这样不说话,娘心里着急啊!”
    两人拔河似的好半晌,里头的人才终于说话了,“我今日见到小荞她大哥了。”
    “顾云郎?他来县里做什么?”
    “他在青桐书院旁边开了个店买炸串。”段财生从被窝里爬出来,看着顾母,“娘,他嘲笑我活得像条狗。”
    段财生自诩自己是读书人,君子作风,可顾云郎这句话,是真的刺痛了他的心,而其后段母安慰她的那番话,更是像根针一样的扎在了他的心上。
    他要巴结唐子渊才能有个好的前程,可不就活得像条狗。
    所以他不得不承认顾云郎说得对,可又希望有个人能安慰安慰他,让他心安理得的去做那条狗。
    段母此时满脑子都是顾云郎开了个炸串店,直到段财生又叫她,她才回过神来。
    “别听他胡说,你可是读书人,怎能为了一个泥腿子的话就怀疑自己。”段母完全忘记了,自己其实也是个泥腿子。
    “那顾云郎就是因为你退婚的事故意说那些胡话刺激你呢,为得就是让你在唐公子面前失态,好让他厌恶你,你别中了他的计了。”
    “至于那个炸串店……”段母沉吟了片刻道:“娘先去村里探探风声,若是他自己的就让你姐夫给找个理由给封了,看他还敢嚣张。”
    “真的?”段财生看向段母,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看得出来,他找段母寻安慰是一说,想让段母替他报仇才是主要目的。
    “当然,我儿子乃是人中龙凤,岂是他们能够嘲讽的。”段母见他不气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在书院一天也累了,先躺一会儿,娘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好,谢谢娘。”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段财生冷笑一声。
    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他要一个一个弄掉,等着吧!
    第37章 段母第二日……
    段母第二日一大早将段财生送去学堂后, 便去了青桐书院。
    顾云郎的店铺辰时开张,段母过来时就看见那店面跟前排那两个长队排了老远,人群吵吵嚷嚷, 都在讨论等会要吃什么,或者是什么夹饼子里好吃。
    顾云郎在摊前忙得热火朝天,脸上灿烂的笑让段母看着很是扎眼。
    狠狠地瞪了一眼,段母转身租了个骡车车回了靠山屯。
    段父一大早去浇地,到中午了才回来, 见门开着, 他还以为家里遭贼了,举着铁锹进去,见段母在里头。
    “你咋回来了。”段父语气不善地进了厨房, 冰锅冷灶的, 不用揭锅盖他都知道里头空空如也。
    早前他托人带话给段母, 说麦子地干了需要浇水, 让她回来帮帮忙,结果她咋说的,她要照顾儿子,麦子死在地里就死地里了,儿子上学重要。
    他就不明白了, 只不过帮一两天忙,咋就打扰到儿子念书了?还不是她懒。
    在者, 麦子死地里, 他们娘俩吃啥,西北风吗?
    段父气哄哄地走出厨房,见段母正拿着个铜镜臭美呢,一把抢过扔到地上, “一把年纪了美什么美,回来了咋不知道把饭做了,懒死你个猪猡。”
    “你干啥。”段母一把推开他,上前捡起镜子有袖子擦了擦。
    还好,这玩意儿结实,没坏。
    “就单把你饿死了。”她瞪了段父一眼,将镜子揣回怀里,“我问你,那顾云郎家的铺子是不是他自个儿开的,他家现在,是不是发达了?”
    “人家发不发达关你啥事,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见段母这般,段父就知道她这次回来有是干啥来了,一时间,头都大了。
    也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娶了这样一个婆姨。自从玉娟嫁到县里,财生念书后,她便开始狗眼看人低,把村里的人都得罪了个精光,连带着他也遭人白眼。
    “哼。”段母冷笑一声,“跟着你这个窝囊废,我咋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一把推开段父,“问你点事儿都费劲,让开让开,老娘自己去看。”
    门被段母拍得“咯吱”作响,段父看了眼那摇摇欲坠的门,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步伐去厨房给自己弄饭。
    且不论她怎样,自己还要活着。
    顾家村的地前几日便浇了,再加上这连续的雨,所以这段时日他们村的人都是闲的。
    沈楠和顾三郎帮了他们许多,所以他家盖房子,只要是闲着的男人们就都去帮忙,昨日才打好的地基,不过半日,那青砖墙就已经砌得有半人高了。
    “照这个速度,怕五六日这房子就盖起来了吧!”
    “三郎说差不多”顾母领着顾半夏和几个老人们闲聊。
    以前顾家村穷,其他村的人都不大愿意来串门子,但如今日子好了,她们来得也忒勤了些,隔三差五顾母就能看见她们在村子里瞎转悠。
    “老嫂子,你这是生了两个好儿子,又娶了两个好媳妇啊!”那人话语中无不透露着羡慕,且不说别的,就是她家两个妯娌的和睦劲儿,就是别家求也求不来的。
    “也是老嫂子福气到了,早年的辛苦都是攒着现在享福呢,你看看现在的日子过得,多自在。”
    听着她们一个个的夸赞,顾母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老嫂子,你家小荞许配人家了没啊!”有人话音一转,将话题落在了顾小荞的婚事上。
    如今顾小荞都十七了,别家的姑娘,十七娃都在肚子里了。
    这几日总见媒婆上门,她们是外村的,消息不通,也吃不准这顾小荞的婚事到底定了没。
    “你问这个干啥?”
    “害,我儿媳妇她娘家的舅姥家有个侄子,今年十七了也没娶媳妇,亲家让我给打听打听。”
    “我那侄子别的不说,那人长得是真俊,有个词咋说来着,风流……风流屁淌?而且他还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在一家商行干账房呢,一个月有一两多银子,最主要的是会疼人儿,你家小荞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
    顾母这段时间才算感受到了贫富带来的差异。以前小荞没出阁时,找上门来的都是庄稼汉,杀猪的,现在家里有钱了,媒婆进门就全成了账房,管事这一类的。
    顾母笑了笑,摇了摇头,“小荞的婚事还是她自个儿做主吧,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咋能让她自己做主呢。”那人急了,“这婚姻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让她自己做主,她要是一辈子不嫁怎么办,当尼姑吗?我那侄子可是个好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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