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值房。
    诸公心里清楚,税银是上升的。
    如此一来,王琼入内阁成了板上钉钉的事,王琼入阁不如王鏊入阁,这家伙与严成锦一样爱耍小聪明。
    蒋冕想了想,才道:“今日愚弟去詹事府,发现了皇孙,三日不曾入学了。”
    李东阳几人交换一个眼神,不由正色起来。
    “敬之兄的意思是?”
    “我本三日一次给皇孙讲《大学》,可今日去明伦堂,佐官说皇孙三日没来,被新皇接回坤宁宫。”
    谢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太上皇忙于政务,许久不曾去詹事府听经筵,太后又以为皇孙在詹事府读书。
    “我猜,也不在坤宁宫,此事还没来得及禀报太上皇。”蒋冕继续道。
    后宫是禁地,不方便派人探查。
    刘健几人眼神微微一凝,陷入沉思中。
    此事禀报太上皇,即便王琼算出的税银上升,也不会让新皇钦点。
    户部,值房。
    王琼要将正德元年至今的夏税秋粮核算一番,数目没有出错,才能给太上皇弘治过目。
    心中生出喜意,一年比一年增长得多。
    “我帮德华兄一起算吧?”
    户部左侍郎王俨伸手要拿,被王琼挡住了,这些阁臣都不想他入阁,他只相信严成锦和新皇。
    “我想德华兄入阁!”
    王琼与王俨交情不深,但若自己入阁后,王俨也能升本部尚书,“那你在这里算,不可离开本官的眼睛。”
    算完税银,还要算黄册人口和田亩,纵然两人再快,算完也到午时了。
    太上皇弘治喝了一口茶,歇歇眼目,看到户部三年来的账目,精神抖擞起来。
    “今年的夏税呢?”
    “秋粮还未收,所以,臣没清算进去,不过,以今年的形势,臣估摸着是涨。”
    王琼微微抬眸,观察太上皇弘治的脸色。
    太上皇弘治快速的翻看几页,面容渐渐舒缓开来,露出些许的笑意。
    萧敬快步的走进来,凑近太上皇耳边小声几句。
    王琼和王俨见太上皇弘治的面色僵硬在脸上,
    “去哪了?”
    “新皇说送去坤宁宫了。”萧敬已派人去查,不多时,小太监跑来禀报。坤宁宫无人。
    一刻钟后,严成锦和朱厚照出现在奉天殿。
    “皇孙呢?”
    “皇孙啊,朕送去宫外微访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像是火把般,彻底点燃了太上皇和诸公的怒意。
    “父皇不是说要与百姓同吃同住,才会体验坊间疾苦,儿臣就想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把皇孙送到流民草棚了。”
    太上皇弘治脑袋嗡地一声,伸手抓了抓周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诸公比太上皇弘治还紧张,若染上了疫病……
    严成锦眸中微动,挪到与朱厚照远了一些。
    朱厚照却道:“威武在宫中,不知道米价几何,更不知米从何来,将来如何体恤百姓?
    流民也是百姓,儿臣觉得奇怪,与流民同住父皇为何要发这般大的气?”
    太上皇弘治仿佛受到了打击,生气却不知如何回答朱厚照的话。
    王琼憋红了脸,新皇就是一根搅屎棍啊。
    蒋冕微微躬身:“新阁臣钦点,还是由太上皇定夺吧?”
    “朕只是用更快的方法,教威武如何做皇帝,为何要由父皇钦点?”有些不乐意道。
    内阁诸公心事重重,向朱厚照投去复杂的眼神。
    严成锦道:“不如等皇孙回来再说?”
    一刻钟后,谷大用带着消失三日的朱载堃和朱厚熜,出现在大殿中。
    太上皇弘治微微动容,深吸一口气,才没有在殿前失仪。
    诸公面色急切的看过来,虽说已经回宫,可也不知有无染疾,样貌也消瘦了。
    朱载堃大眼睛环视一圈,观察众人的反应。
    “威武,在房山看到了什么,如实说来?”
    朱载堃十分为难,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朱厚照板着脸,故作生气的样子,“嗯?”
    “看见没有穿衣服的人。”
    殿中一片哗然。
    诸公面色俱变,想不到是看到如此污秽的东西,可孩童的话天真无邪,这还有假吗?
    朱厚照差点噎死,“你不要陷害父皇。”
    “真的是没有穿衣服。”朱厚熜眨了眨大眼睛,替好兄弟朱载堃作证。
    太上皇嘴里发出磨牙的声音,扶着御案的手,死死抓住砚台。
    诸公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道:“皇孙应当是说,没有衣服穿的流民。”
    大殿中气氛渐渐回暖。
    太上皇弘治又问:“载堃啊,这几日过的如何?”
    “肚子饿,饿到想抢东西吃,孙儿抢了方小幺的馒头,偷了张十七家的葱饼,还拿了黄大娘藏在床底的铜板……”
    太上皇闻言面色大变,目光渐渐转向朱厚照。
    诸公捂着胸口,仿佛颜面扫地了般。
    朱厚照抄起朱载堃,“父皇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太上皇,皇孙还小,饿了便会依照本能去填饱肚子,此乃人之常情,臣以为……”严成锦拱手说道。
    太上皇弘治默不作声,面色阴沉到极点。
    “严卿家不必多言!”
    朱载堃见皇爷爷和诸公都生气了,要揍死父皇,想来父皇以后不敢欺负他。
    这才奶声奶气的道:“孙儿在草棚中,明白了许多道理,百姓要出门劳作,才能换来食物,饿极了就会去偷抢。
    若是政策再严苛一些,就会成为贼寇,反抗朝廷,人饿极了,便没有同理之心,只顾填饱肚子,不管他人死活,……”
    稚嫩的声音很小,却重重的烙在大臣心头,皆睁大眼睛看着皇孙。
    蒋冕和张升相视一眼,皆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讶。
    太上皇弘治欣慰和气愤交杂,命人带下去更衣用膳。
    随着皇孙离开,大殿中的气氛又降了下来。
    诸公目光坚定,看向太上皇。
    “新皇将皇孙送出宫,欠缺考虑,臣以为,新阁臣当由太上皇钦定。”
    “臣等附议。”
    朱厚照不乐意了,“诸位师傅岂能反悔?”
    太上皇弘治板着脸,看向严成锦:“严卿家有话要说?”
    严成锦已经走到大殿的中央,看来只能第二层了,“不如各退一步,让南京吏部尚书崔岩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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