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张皇后接过一碗莲子羹,呈到弘治皇帝面前:“臣妾听闻,严成锦请罢红花税目?”
    弘治皇帝面色微微一滞,心知张家那兄弟来告状了。
    “朕未准许,皇后不必劳心。”
    “臣妾想请陛下,罢止红花税目。”
    弘治皇帝怔在原地,微微转过投来,目光对准张皇后的眼睛:“百官有人对皇后说了什么?”
    “是臣的兄弟,臣妾与后宫女眷享用红花,不知红花采摘劳民伤财,臣妾已下旨,日后宫中用高丽参粉。”
    弘治皇帝想了许久,不觉得是张家兄弟能干出来的事。
    半个时辰后,萧敬回来禀报:“陛下,寿宁侯和建昌伯在坊间,售卖高丽参粉,说是有补阴采阳,强健体魄,永驻容颜的效用。”
    “卖了多少?”
    “奴婢派人去看时,已售大半。”
    弘治皇帝的脸色渐渐变为阴沉:“将他们抓进宫来!”
    萧敬微微抬头:“可是,此药为汪神医亲口散布,奴婢派人去查,是严成锦指使。”
    废红花税目?
    弘治皇帝怔住了,怒意渐渐散去,此子在朕面前不提,却以这样的手段。
    心情颇为复杂,不知该夸还是该罚此子。
    萧敬心中得意,严成锦破防了,今后在陛下眼里,就是两面三刀的人,活不长久。
    此时,门监走进来禀报:“陛下,严大人来了。”
    严成锦走进大殿中,献上一枚免死金牌:“臣虽未违抗圣旨,却逆了陛下的心意,归还一枚金牌给陛下。”
    虽说,娘娘开口请乞废除,八成能成。
    但他在陛下心中洁白的人设,受到了极大伤害,需主动来坦白,否则,陛下会以为他有城府。
    “朕说不许再提,你却还敢唆使国戚!”
    严成锦道:“臣正是来请罪,将陛下赐给臣的免死之物,归还陛下。”
    特意将免死二字咬的极重。
    萧敬底下头,生怕被弘治皇帝注意到嘴角的笑意。
    咱的好日子来了。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气,鼻子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鼻息沉重:“严卿家,不愧是朕的顾命之臣!”
    啪嗒!
    萧敬的云展掉到地上,震惊地看向弘治皇帝,是咱听错了,还是陛下糊涂了?
    可他转头时,正逢遇上弘治皇帝通红的双目,视线凌厉无比。
    “奴婢该死!”
    忙跪在地上,将云展捡起来。
    严成锦愣住了,思索陛下的举动,幸亏,今日来奉天殿劝谏。
    弘治皇帝心知宁夏疾苦,还要背这样的税赋,心中亦动摇过。
    可为了补偿张皇后,还是未开口,虽怪严成锦私下动作,可他亲自来坦明时,怒意却消散无踪。
    “回去吧,朕不要这破牌子。”
    严成锦也不客气,顺手揣回怀中。
    早朝时,弘治皇帝下旨命户部除去宁夏和松江府的红花税。
    百官宛如石化般站着,此税如蛆附骨,多位大臣请乞多次,竟这般轻易就废除了。
    谁请乞的?
    诸公茫然四顾。
    杨随守看向严成锦,只见他持着芴牌站在原地,倒不像是他请乞的样子。
    此事彰显陛下奢靡,就像看人出丑般,严成锦有自知之明,并不想揽功。
    “此事如此作罢,诸公还有事要议吗?”
    大殿中一片死寂。
    弘治皇帝看向萧敬,站起身来:“退朝吧。”
    严成锦走出大殿,御阶下的小太监早已等候多时了般,慌张地小跑过来:“严大人,您快救救皇孙吧。”
    朱厚照在胡闹,也不会拿皇孙取乐,不过,严成锦决定去东宫一趟。
    上次去了东宫,朱厚照让他来,为了安置宣府逃亡的一万余流寇。
    皆安置在房山,故而,房山又多了一座流民营。
    “向前走两步,向后走了两步,转头。”
    还未走进东宫,却听朱厚照乐不可支的声音。
    皇孙挺直小身板,肉嘟嘟的小脸满是疲倦,大眼睛看向朱厚照,唯恐自己做错了般,模样惹得小太监们疼惜。
    “做得不错,威武,坐下吧。”
    皇孙得令后,乖乖地坐在地上,大眼睛不敢移开朱厚照。
    严成锦面色古怪地问道:“殿下在做什么?”
    见严成锦来了,朱厚照兴高采烈:“本宫在操练儿子。”
    皇孙看见严成锦,朝他屁颠屁颠地走过来,昂着头,小手抓着严成锦的玉佩,眼神求助。
    “威武,坐下。”
    皇孙有些不乐意般,但又乖乖地坐在地上。
    严成锦说道:“皇孙才一岁三月,殿下操练太早了些。”
    “文官教威武读书,本宫自然不能落了下风,否则,岂不害了威武?”朱厚照认真道。
    “你来找本宫做什么?”
    “无事,臣只是来看看,这就离开。”
    说罢,严成锦转身走了,一会儿派人通报陛下,就会有人来将朱载堃带走。
    回到内阁值房,李东阳三人皆不在,正是阅奏的时候,若是陛下宣召,会连他一起召见。
    有些奇怪!
    “三公去何处了?”
    严成锦召进来当值的翰林,认真地问。
    那翰林面色忐忑,有些不忍:“刘公的眼睛瞎了,李公和谢公一同去了汪神医那儿。”
    刘健年高七十三,整日需看大量的疏奏,蜡烛的光线很朦胧。
    严成锦坐上轿子前往惠民药局。
    身穿儒裳的弘治皇帝站在床榻旁,刘公于他逾越君臣之情,此刻,面上有些焦急。
    李东阳和谢迁分立左右,目光聚集在汪机身上。
    汪机躬身:“学生能治愈一只,另一只血气淤塞,恐不能视。”
    刘健双目蒙上纱布,张口道:“老臣想要致仕回乡,请陛下准许!”
    弘治皇帝身躯微微一颤,面色平静宛如深潭。
    严成锦想不到,刘健竟想致使了,内阁若不招人,疏奏只怕批不完。
    李东阳和谢迁低着头,未出声劝阻。
    “刘师傅养好身子再说,朕先回宫阅奏。”
    严成锦和李东阳两人侍驾,随弘治皇帝左右。
    马车上,李东阳忍不住道:“刘公老迈,内阁的诸事繁重,不如准许致仕?”
    “只有一只眼睛,恐怕也难阅奏,臣附议!”谢迁附和。
    刘健和李谢二人,形成三公内阁的局面,这才初窥盛世,就有一人缺席。
    弘治皇帝面色复杂,愁着一张脸。
    严成锦陷入沉思,此事往大说是由于他变制,令内阁疏奏增多,往小了说是他阅奏太少,并未令三公任务增加。
    皆与他有关。
    弘治皇帝喟叹一声,良久才道:“朕不想令刘公致仕,内阁政事繁重,朕想由诸公再选两人,设武英殿大学士和文渊阁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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