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行苍天白鹤向南飞去,天渐凉了。
    这几日,从三禁卫传回的消息得知,百姓看到天空有巨型之物,是在宣府的柴沟堡。
    此处邻近边界,过了西阳河就出关了。
    诸公吓得面色惨白,上次出关有宁夏边军守护,才相安无事。
    这次单枪匹马出关,若被鞑靼人抓了去,岂不是命陨关外。
    弘治皇帝皱着眉,看向李东阳:“严成锦又告假了吧?”
    “嗯,据臣所知,严成锦派了都察院四司去九边巡查,一旦有消息,便会传回京城。”李东阳不敢直接给严成锦脱罪。
    孔明天灯是严成锦让宋景所做,这事不假。
    百官心中倒不是很担心,有皇孙了,若陛下还能在位十余年,彼时,皇孙就能继承大统。
    王鏊沉声道:“这孔明天灯,倒是害人!”
    弘治皇帝无心再议其他事,看了萧敬一眼,萧敬会意,高声一呼退朝。
    王府,
    回到府中,王鏊背负着手走过中堂,觉得有些奇怪,转过头:“这些饭菜给谁准备的?”
    中堂的红木圆桌上,摆着烧鸡、鱼和豆腐汤。
    戌时一刻,府上才会用膳,如今才过酉时不久,显然不是给他准备。
    管家赔着笑脸:“给四少爷的,今日,四少爷没入宫当值,也没出来吃饭。”
    王鏊有些心疼。
    骂归骂,却也是想让儿子争气,以前怎么骂都没事的呀,难道是前两日骂过头了?
    “你把四少爷叫出来!”
    王鏊命下人再端来一碗,见王延昭双目无神的走出来:“昭儿,陪爹吃点。”
    王延昭双目通红,似是一夜未睡:“不吃,爹,我去见严大人了,又去户部看了宗卷,难怪陛下说我污蔑。”
    “你去见他干什么!他跟你说什么了?”王鏊丢下筷子,猛地转过身来。
    听说,李东阳、谢迁、梁储等公的儿子,见了严成锦后,性情大变。
    还有刘公的儿子,居然公然揭举刘公。
    原本他还不信,可看见儿子这副模样,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延昭微微抬头:“严大人说孩儿是个人才,不该被埋没,还问孩儿的梦想是什么,许诺举荐。”
    “一派胡言!本官从未听过二字!”王鏊拍案而起。
    王延昭道:“就是抱负,爹有抱负,孩儿也有抱负,想建立功业。”
    “你区区一介中书舍人,谈什么抱负,写好诰敕就行了。”
    “果然,孩儿就猜到爹会这么说,天下只有严大人,觉得孩儿是人才。”王延昭满脸失望,想起严成锦那认真的神色,及信誓旦旦的承诺。
    忽然,他下定了决心。
    疯了啊!
    王鏊不敢相信地望着儿子,这是疯了啊!
    这两日,他曾在朝堂上多次提及严成锦,没想到,他竟报复自己的儿子,卑鄙至极!
    翌日,严府。
    严成锦准备上轿子,却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巷中。
    王延昭微微躬身道:“学生向王大人借阅了户部的账目,自弘治十三年后,国库年年盈余,陛下所言有理,是下官诬告。”
    “你会什么?”
    严成锦想举荐他,可也要知道王延昭的长处。
    虽然看过王延昭的宗卷,写疏奏在文官里头,实在太普通了。
    能考上进士者,都会写疏奏。
    大家都会的事,你会也跟不会没有区别。
    王延昭满脸通红,作揖:“学生会抄诰敕,书法也写得好,恳请严大人举荐。”
    严成锦满脸沉思之色,坐进了轿子里。
    如今,他只是内阁末辅,没有实权,虽兼任都御史,但只领一份俸禄。
    想举荐王延昭进六部,显然不可能了。
    “你怕死吗?”
    王延昭身躯微微一颤,想了想道:“若为生民立命而死,自然不怕!只怕死得不值一提。”
    “不愧是王公的儿子,本官就知道,你是个人才。”
    一旁的何能低着头偷笑,死定了啊,少爷若问出这样的话,你八成是要见阎王了。
    叶准面色古怪,他见证了李兆番、见证了刘来,见证了谢丕。
    一旦问出你的梦想是什么,就没有回头路了。
    王鏊为官清正,竟也落得和谢公一样的下场,唉!
    坐上轿子,严成锦很快来到午门前,百官陆续走进广庭,稀稀落落。
    宛如去操场做体操般,严成锦感受到一道杀人的目光,微微转过头,王鏊死死盯着自己。
    李东阳走上来,皱着眉头:“本官听王公说,你蛊惑他儿子?”
    “伯乐相马,岂能是蛊惑?”
    很快,金钟响起了。
    严成锦走进大殿时,听闻身后议起朱厚照逃出宫,看来,今日又要重提了。
    “陛下,严大人与太子殿下交好,有助其出宫之嫌,若非如此,何必几日不上朝?”
    礼部给事中周玺道。
    严成锦微微转过头,他知道周玺。
    此人有个响亮的名称,与包拯、余阙号称庐阳三贤。
    在六科官员中,弹章写得极好,连弹过英国公等几人。
    “周大人所言有理,严大人若不是怕我等弹劾,躲在府中做什么?”王鏊沉声道。
    “臣在府中查,太子殿下究竟如何上天,臣终于想明白了,东宫用墨甚多,太子不好读书。
    而是用墨涂于天灯上,与夜行衣相仿,躲过禁卫耳目。”
    严成锦躬身道。
    “如今,殿下已离京,你再说这个有何用?”
    “有用,殿下倒是提醒了本官,此物若用于奇袭?禁卫看不见,意味着乌云遮蔽之日,鞑靼人也看不见。
    若配以火油和火箭,直捣中军大营,谁能匹敌?
    可给京军加一成把握!”
    两军交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敌营的中军大帐。
    但中军大帐不会裸露,由前后左右大军包围,想要突进,就需要一路厮杀挺进。
    但这飞球,可以毫无阻拦地靠近中军大营。
    从天上行军,谁能发现?
    弘治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悸动,想了许多:“据朕所知,天灯需耗费牛皮数十百张,何来牛皮?”
    只做两三盏,奇袭效果不大。
    宋景微微站出来道:“可以蚕丝代替,蚕丝犹如蚕茧般,密不透风,再在里层涂上防火的红漆,良乡试过,可飞。”
    江南有许多生丝,若织成一个大大天灯,不仅比牛皮薄。
    还密不透风!
    意味着,极小的风力就能吹很远,且载物也更多。
    想到关键之处,吏部尚书韩文道:“严大人所言有理,臣以为不如组建一支孔明军,蚕丝织造极快,可迅速北上。”
    弘治皇帝颔首:“卿等举荐一人吧,谁率军北上。”
    刘健仔细想了想,却没说话。
    这可不能胡乱举荐,孔明天灯飞上天,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准就死了。
    害人啊!
    百官面露忐忑之色,纷纷低下头。
    严成锦作揖:“臣举荐,中书舍人王延昭!”
    王鏊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噎死,满脸通红指着严成锦,“你…我儿又不是武官,是中书舍人!”
    “为朝廷效力,岂分文武,王大人若觉得是本官逼迫,不如召王延昭,看其心意如何?”严成锦道。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
    不多时,王延昭走进大殿,躬身:“臣愿率精兵北上,奇袭鞑靼!”
    王鏊一口气没上来,头重脚轻,幸亏被旁边的王琼扶住,“王大人,撑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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