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四人陷入沉思中。
    严成锦知道,可以趁机溜了,
    陛下和内阁在衡量利弊,对朝廷和天下进行思考,没空搭理他。
    微微躬身后,退出大殿,弘治皇帝并未阻止。
    此时才申时,下值还早,王越和王守仁要当值,独自一人回府,太危险。
    还是先回都察院。
    走进值房,姜文几人的书案上,放着一堆齐胸高的疏奏。
    “怎么如此多弹章?”
    “回禀大人,是京城周围各府州御史,送回的疏奏。”
    姜文三人叫苦不迭,从今早入宫当值,就一直有疏奏送来。
    严成锦翻开一本,幸亏,还是弹劾朱厚照的。
    ……
    东宫,
    朱厚照乐不可支地将偷藏的银票,从床褥下拿出来,细细地数了一遍,脸上的笑意,越数越浓。
    小太监闯入殿中:“殿下,大臣跪在奉天殿前。”
    “关本宫何事!”
    “他们在骂您……”
    本宫在宫外以贤明著称,这样岂不败坏本宫的名声?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变得认真起来:“他们明明是想骂父皇,不敢骂父皇,才来骂本宫,指桑骂槐,真是可恶!”
    小太监听不懂,明明是骂你,怎么就骂陛下了?
    “小的听说,内阁和都察院,有许多弹劾您的弹章。”
    朱厚照想了想,顿时乐了:“你去帮本宫把弹章偷来。”
    小太监们面露难色。
    可看到朱厚照露出不去本宫就想办法弄死你的笑容,吓得忙跑去偷弹章。
    酉时一刻,快下值了。
    透过宽大的木窗,严成锦看见小太监溜入值房,抱起弹章就跑。
    “把他抓过来!”
    锦衣卫千户叶准,嗖地一下,冲出去没了踪影。
    不多时,将人押到严成锦面前。
    小太监差点没哭出来,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严大人饶命啊!”
    “谁让你偷的?”
    小太监咬着牙唇,低着头哭天抹泪,不敢说。
    “不说,本官就将你送入锦衣卫诏狱。”
    “是太子……太子殿下让奴婢偷的!”
    朱厚照让人偷弹章干什么?
    严成锦狐疑,下一刻起身,决定去东宫看看。
    来到东宫时,宽大的书房中,堆满了弹章,看来不止是都察院,还偷了翰苑和内阁。
    朱厚照手执着两支笔,兴高采烈:“老高你来了!”
    严成锦凑近看了眼,面色古怪,弹章上涂涂改改:
    太子顽劣无度,突然变成了,太子贤明有德。
    太子荒废学业,变成了:太子勤奋读书。
    太子愚不可及,变成了:太子才智无双。
    朱厚照你疯了吧,竟敢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
    严成锦望着满篇的溢美之词,无语:“殿下可知,脸为何物?”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乐了:“本宫当然知道,这些大臣真不要脸,竟将本宫说得一无是处,一定是嫉妒本宫的才学!本宫要纠正清白。”
    严成锦忍不住想要将朱厚照,狠狠地揍一顿,算了,也未必能打过他。
    “臣要下值了,还请殿下不要命人偷都察院的弹章,陛下会怪臣失察。”
    朱厚照不乐意了,老高这狗东西,还是这般胆小。
    ……
    京城,棋盘大街。
    刺客藏身于两旁的客栈和酒楼中,锉刀磨砺箭头,发出细微的金属声。
    他们奉命刺杀一顶破轿子的主人。
    “此人异常谨慎,大家见机行事。
    若不慎落入都察院手中,自行了断,老爷自会安顿你们的亲眷。”
    几人一齐颔首点头。
    “明日卯时前,一定要杀了他!”
    长安街上,成贤街上,大抵上演着同一幕,似乎为了杜绝严成锦后退的所有可能,封锁街道。
    “他今日坐破轿还是蓝轿?”
    “我猜是破轿。”
    “可昨日是红轿!”
    “那他今晨是坐绿轿呢。”
    大伙都懵逼了,到底是坐什么轿子?
    长安街上,一顶破烂的轿子从远处摇摆走来。
    摊贩看了眼,似乎习惯了破轿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视野中。
    酒楼上的刺客,瞳孔骤然一缩,不确定人在不在轿子上,但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随从。
    “头,上还是不上?”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大人说了,不能让他活过今日,你们先上,我看他在不在。”
    何能忐忑地四处张望,少爷不告诉他,为何要抬着一顶空轿子,他越觉得不对,总感觉有人要杀出来。
    霎时,一道冷箭射在轿子顶上,咚地一声。
    吓死他了。
    “谁啊!把箭丢到轿子上!”
    可下一刻,他却大惊失色:
    “有刺客……快跑啊。”
    四个惶恐的轿夫抬着轿子,往严府撒腿就跑,嗖地一下,跑出近百米远。
    刺客们刚从客栈下来,看傻眼了。
    这是练过的吧?
    紫禁城,指挥使值房。
    严成锦端着茶盏,坐在堂上喝茶。
    已经到酉时了,牟斌有些奇怪:“贤侄怎么还不下值?”
    一旁的王守仁道:“老高兄在等,有无人刺杀。”
    “伯安兄下次,可否不说出来?”王守仁这个家伙,总能猜出他的意图,严成锦怕别人听了去。
    王越深以为然。
    取缔盐引,损失巨大,若不是与严成锦关系莫逆,他也要派人刺杀严成锦。
    “贤侄这次,怕是真要有灾了。”
    锦衣卫面色严肃冲进来:“指挥使,方才长安街有人刺杀,射袭严大人的轿子!”
    牟斌略微错愕,京城对兵器管制甚严:“抓住了吗?!”
    “属下还在追捕!”
    严成锦朝牟斌道:“还请世叔带上万人,送小侄一程。”
    万人?你想造反呢!
    锦衣卫在京城不过两千余人,就这,陛下还想裁撤。
    牟斌嘴角僵硬住了,转眼面色缓和下来:“贤侄受到惊吓,这般谨慎也情有可原,可锦衣卫只能派百人,看在你爹的份上,世叔送你回去。”
    一百人,加上都察院的逮捕司有五十人,也稍微能放心了。
    严成锦出了宫,在紫禁城的西向偏门,坐上一顶豪华的轿子,此轿与李府轿子一模一样。
    牟斌安排锦衣卫,先行悄悄清扫障碍,不惊动百姓。
    王守仁垂头思索,似乎有所领悟。
    “贤侄啊,老夫府上有亲卫,你不妨到我府上住几日?”王越打趣。
    严成锦并不想去:“明日,请王大人,为本官告假七日,陛下下令前,只怕还不会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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