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锦的下一站,是李府。
    私募兵马乃是大罪,王守仁真敢在海南这么干,说出来弘治皇帝可能不信。
    第二个能兜住王守仁的人,就是李东阳。
    “如老师猜的一样,王守仁真在海南招募了兵马。”严成锦想了想,又道:“学生这次有九成把握。”
    李东阳直勾勾地看着他,九成再加两成……
    “说来听听看吧。”
    严成锦本就不想瞒着,便道:“与学生有关,王守仁出发前,曾与学生商议此事,若爆发黎乱,则招募当地的汉人,这是最快的办法。”
    这个家伙看到玉米收成,就想到黎人会来劫掠。
    李东阳觉得神奇,想得真是够远的。
    “此事本官帮不了,触犯了大明律法,如何徇私?”
    严成锦想了想,道:“若王守仁在广东水师到海南前,平定叛乱了呢?”
    “不可能!十万黎人叛乱,比贵州的米鲁还多,他招募的私兵,连兵刃都没有……”李东阳摇摇头,只觉得不可能。
    王守仁有圣人光环,智慧和谋略远超常人,注定要成为圣人的。
    历史上,平定符南蛇起义,花了近一整年的时间。
    派兵屡次被剿灭,朝廷不得已增加到十万兵力,拼死之下,才平定了这次叛乱。
    “学生与老师打个赌如何?若王守仁先一步平乱,便为他求情。”严成锦道。
    “本官自会斟酌。”李东阳这么说,算是答应了。
    王守仁真能平定黎乱,为他求情倒无事。
    严成锦起身准备离开时,看见了李清娥,两人在议朝事,她不便打扰。
    “极少见李小姐穿这样的颜色。”
    李清娥寻常多穿天青色的衣裳,今日却换了一身蜜桃粉,气质也浑然一变,楚楚动人。
    “香灵说……这样穿会好看一些。”
    严成锦觉得,不是谢香灵的衣品出众,而是她穿什么都好看。
    “大哥说,爹患了隐疾?”李清娥略微担忧地问。
    隐疾不就是看不出来的病吗?
    当然不是隐疾,严成锦回头看一眼亭榭,只见李东阳也望着这边,却没有走过来。
    估计是李兆先不便启齿,才说是隐疾。
    严成锦宽慰道:“并非如你想的那般严重。”
    李清娥始终有点担忧,轻声问道:“汪大夫呢?汪大夫是良医,小女想请汪大人为家父瞧病。”
    这个……不知道中医能不能治好。
    并且,不是汪机不瞧病,是你爹心中有心结啊。
    严成锦轻叹一声:“汪机离京了,日后他回京再说吧,不是隐疾,李小姐不用担心了。”
    李东阳有三子,老二已入土长眠,所以,对剩下的一双儿女,尤为疼爱。
    尤其是李清娥,乃是他与坊间女子所生,却比李兆先更疼爱几分。
    严成锦感受到身后的冷光,还有那快速逼近的脚步声,李东阳诧异地声音响起:“清娥,你怎么似要哭了?”
    李清娥轻轻摇头:“清娥无事。”
    李东阳这功率大灯泡在此,也不方便说什么,严成锦便告辞了。
    准备安排第三手底牌。
    王府,
    王华坐在庭院中,举着书本,奈何从书房搬到静谧的庭院,也看不下去。
    “老爷,严成锦来了。”
    正好有事要找他,王华便点头吩咐下人,带严成锦过来。
    严成锦踏入庭院,王守仁能潜心研究心学,与他是个富二代有极大关系。
    吃饱喝足了,才会琢磨温饱以外的东西。
    王天叙老爷子,是浙江一带有名的儒商,经营的生意范畴颇广。
    王华和王守仁爷俩的俸禄加起来,一年才百余两银子,在京城是买不起房的。
    而王华的府邸,却比李东阳的丝毫不差。
    全靠老爷子王天叙的家底。
    “王大人好啊!”
    以他与伯安的交情,是不是要喊一声伯父?
    算了,不必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那日家父去你府上做什么?”
    王华捋着美髯须,开门见山地问。
    “下官今日就是要说此事,伯安兄在海南造反了。”
    怕吓到王华,严成锦尽量用么么哒那样轻柔的语气,他发现并没有用。
    王华前一刻还身躯挺拔,下一刻,却伸手去扶着书案,好似浑身力气被人榨干了一般。
    “你……你不要胡说!”
    “海南黎乱,想必大人有所耳闻,等圣旨去到海南,恐怕京营士卒和海南各州县的官吏,早已被屠杀殆尽。
    伯安兄立志为生民立命,必定会招募兵马,平定黎乱……”
    接下来不用说,王华也能想明白,没有陛下的旨意,私自招募兵马,就是造反啊!
    王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你……你赔我一个儿子!”
    “下官敢赔,王大人敢要吗?”严成锦一脸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
    这年头,还有赶着喜当爹的……
    王华浑身颤抖指着严成锦,哭得更厉害了。
    “王大人别伤心了,伯安兄最大程度减少了朝廷的损失,此举是良策。”严成锦道。
    王天叙听到儿子的哭声,从后堂走出来,竹棍戳着地板,没好气问:“你哭什么?”
    “爹,你别过来!”王华哭着大喊。
    严成锦有点懵然,整得我跟洪水猛兽似的……
    王天叙看儿子这样,觉得不对劲,便走了过来,一棍瞧王华的***上,怒斥道:“成何体统!”
    王华心下冷笑,若是你知道了,哭得比我还不争气呢!
    不过,他却没说出来。
    私募兵马,重可诛杀九族,不仅是守仁一人,他们整个王家都赔进去了,他如何能不哭……
    看到老爷子后,王华抹干眼泪,强装着自己又行了,微微啜泣:“父亲先回屋里吧。”
    王天叙不理他,笑眯眯望着严成锦:“可是为云儿而来?”
    严成锦颔首点头,王老爷子还不错。
    王守仁能坚持不懈地研究心学,与王天叙的支持,有莫大关系。
    “爹先回吧,儿与他有朝事要谈。”王华又劝道。
    王天叙点点头,朝事他需要避讳,这是不便打听的,柱着竹棍离开了。
    老爷子离开后,严成锦道:“下官与伯安兄约定好,来疏奏就是信号,他招募兵马,下官向陛下请乞。
    然而,刘公和马公等人皆不许。”
    王华这么一听,顿时明悟了。
    严成锦说完便准备告辞,王华是陛下之师,陛下说不定会卖几分面子。
    有这三手底牌在,王守仁生存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
    东宫,
    朱厚照爬到东宫的房梁上,吓得下头的小太监双腿颤抖:“殿下,您快下来吧!”
    若是摔个三长两短,他们都别想活命了。
    朱厚照充耳不闻,趴在房梁上数银子,这是他卖爆米花和米花糕点攒下的银子。
    没错,他准备收拾细软跑路了。
    先去良乡躲一躲,等王守仁的事平息后,再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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