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值的时候,在午门前的下马碑,严成锦又碰到了李东阳在等轿子,笑呵呵的上前。
    “李大人好呀。”
    李东阳皱了皱眉头:“食盒。”
    “什么食盒?”严成锦懵了。
    李东阳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小女三番两次让人送去糕点,你怎么就光吃,不知把食盒送回来。”
    严成锦有些尴尬:“下官连同糕点一起丢了。”
    李东阳气得七窍生烟,瞪大眼睛:“为何丢了?”
    “下官怕有毒。”
    噗……
    李东阳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看着严成锦,半点说不出来话,我家小女辛辛苦苦做的糕点啊,老夫都没舍得吃,这狗东西,说丢就丢了啊。
    不过,这倒是符合严成锦稳重的性子。
    李东阳抚了抚须,平复一下心情才道:“清娥这个丫头,温婉体贴,知你是我的学生,又登门探病,故而才如此图报,年关将近,说起来,你近日立了许多功,有什么打算呀?”
    严成锦仔细想了想:“下官想去都察院。”
    “为何?”
    “下官还未步入仕途时,就帮大人纠察李广之罪,在翰林当差后,又屡次立功,为朝廷捐献白银两万两,又与王大人一同揭举了边粮之患,大人难道不觉得,下官很适合在都察院吗?”
    “………………”李东阳。
    别看他谈话中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信息量很大。
    首先是提醒了李东阳,你人笼嘴是我送的,口疮是我治好的,你病了我还上门探望,你要还是个人的话,就举荐一下吧。
    其二,是我帮你告公公,银子是我捐的,宁寿侯是我让王越弹劾的,我虽然稳重,干的却是实事。
    次日,暖阁之中,
    弘治皇帝把该封的官员都封了,把该赏的银子也都赏了,慈眉善目:“詹士府王师傅,举荐王守仁去工部观政。”
    李东阳笑道:“王守仁是王詹士的儿子,父亲举荐儿子,倒也是人之常情,臣见过那孩子,是个不可多得的栋梁。”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再拿起了御案上的一封奏疏,眉头却一皱:“王越请封严成锦去吏部?”
    李东阳三人面面相觑。
    说起来,宫中还没有为严成锦请赏的人。
    王越与严成锦有些私交,为他请赏,倒也合情合理。
    刘健站出来一步:“臣以为不可,严成锦被授予翰林讲读时,已经升为从五品,如今再封,只怕今后封无可封啊。”
    刘健善断,此断并不是单纯的做出决定。
    而是能预知和推测事情的走向,提前做好应对的措施,在诸多的方法中,选择一个正确的。
    李东阳道:“臣也以为有些太快了,经筵尚且未掌握,若再入吏部四司,他还是个孩子,如何能身兼多职。”
    弘治皇帝点头,也知道封无可封的道理,严成锦有过人之处,但官封完了,就要封皇庄,赏赐俸禄,这些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的靡费。
    严成锦竟收到旨意,和王守仁任一同,观政工部?
    自己已是从五品大员,却还要观政,也不知弘治皇帝的心思。
    叹了口气,总算是半只脚迈出翰林院了。
    到工部观政,比在翰林院抄典籍强。
    “伯安,你与我一同观政工部。”
    王守仁有些汗颜低下头:“在下于家中,曾多次顶撞家父,不成想,家父还是为在下请赏了。”
    詹士府的官和翰苑的官,是可以相互兼任的。
    两个衙门离得很近,有时候,王华也会在翰苑这边坐衙。
    但严成锦发现,他们父子之间少有交流,听王守仁说,他自己搬到了京城的西城区独住,严成锦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八成和王守仁这个不肖子孙有关。
    王守仁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主,从小就想做圣人,研习兵法,耍枪弄棒,老师日日给王华告状,差点没把王华气得英年早逝了。
    在家被儿子气,在宫中被朱厚照气,严成锦竟关心起王华的血压来。
    程敏政致仕后,詹事府的官职出现了空缺,王华升上了少詹士,此刻,举荐一下儿子去观政,也是正常。
    王守仁是个有大才的人,身列四家,精通六艺。
    历经三朝都不得重用,其实与他的性子有关系,总是喜欢盘人,除了自己,谁乐意被人盘?
    天凉了后,经筵便一直都在文华殿内举行。
    今日,讲学的师傅,是内阁三辅谢迁。
    弘治皇帝迈着魔鬼的步子无声无息地来了,不过严成锦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早就发现了他。
    谢迁给朱厚照讲的,是皇明祖训。
    估计也觉得朱厚照聪明有余,就是不知尊老爱幼,不识礼别尊卑。
    不是严成锦看不起谢迁,就是请灵济宫那群道士来,日日对着朱厚照念,朱厚照也不可能学得会。
    从经筵开讲起,朱厚照这厮的屁股,就像毛毛虫一般,在严成锦的视野里不停扭动,让听经筵的人,十分难受。
    “谢师傅且慢,朕听高祖论事,颇有感悟,厚照,你起来念一段!”
    朱厚照眼中放光,却是道:“儿臣不念。”
    弘治皇帝瞪目:“不会,还不用心听讲!”
    “儿臣并非不会,而是父皇自己有感悟,为何叫儿臣来念?父皇出恭,还能叫儿臣代劳不成?”朱厚照若无其事道。
    噗……
    周围的文翰们憋红了脸,笑了出来。
    严成锦在想,朱厚照是如何活到今天的,真是个聪明的小机灵鬼。
    弘治皇帝脸黑下来:“你念,还是不念!”
    朱厚照缩了缩脖子,也是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父皇这样的脸色,八成是要揍人了,遂拿起来书,准备诵读。
    弘治皇帝却冷声道:“朕让你背诵。”
    朱厚照不乐意了:“父皇是天子,天子出口成宪,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先是叫儿臣诵读,如今又叫儿臣背诵,儿臣听哪个?”
    严成锦有点期待,帝王家的父子大战,看完就吃赐席,吃完正好下值,要是弘治皇帝能用打龙鞭来一场驯兽表演,那就再好不过了。
    弘治皇帝眯着眼睛,反倒笑眯眯样子:“朕说的两句话,都是真话!你先诵读,然后再背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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