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是我义父吴青先生收我做义女之前就雇的佣人。主要任务是照顾吴青先生的生活起居。自从我住进这座别墅后,她也就担当起照顾我的责任了。
    但我很快发现, 李婶生性强悍、干练,吴青先生都会让她三分。她对我的态度非常恶劣,我也很少跟她说话。因为每次跟她说话,我都会受到伤害。
    李婶总毫不掩饰地表明她非常不喜欢我。我特别怕她那双恶毒的眼睛,像毒性浓烈的蜜蜂,随时会把毒液注射进你的躯体,让你当场毙命。
    李婶身材高大、微胖。四十岁左右。尽管岁月的痕迹在她渐渐老去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细纹,但依然风韵犹存。她时刻摆出一副别墅主人的样子,我和吴青先生到像这座山村别墅的过客。
    李婶具体叫什么名字?从那里来?我都不知道!我很想问她,她对我的不友好打消了我的念头。我曾问过我的义父吴青先生,他只是说她就是脾气坏了点,但是一个好佣人,照顾人非常周到——这也是我认同的。义父的回答谁都看得出是答非所问——他在用这种方式逃避我的问话。我也知趣地不再追根究底。
    “可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叫来附近的人,为……吴青先生举行葬礼。”我战战兢兢地说。我试图这样说服她,目的是想等有人来了,我会乘机想办法帮吴青先生报警,让警察调查出杀害他的凶手——我认为有人谋杀了他。否则,固执的李婶会草草地把他埋掉。
    凶手就这样逍遥法外的话,对吴青先生冤屈死去将是一种亵渎。
    李婶恶狠狠地盯视着我,说:“这座别墅方圆十几里外才有人居住,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抑制住内心的恐惧,望着李婶红红的眼睛——因缺少睡眠眼睛里布满血丝,固执地说:“我想我愿意到方圆十几里外叫人来!”
    李婶扯着嗓门,冷漠至极地说:“够了!你是吴青先生的义女,你应该说个时间赶快把他安葬了!现在是盛夏,尸体放时间长了会腐烂的。”然后上前摆弄吴青先生的尸体,试图把她随手从椅子上拿起的外套给她穿上。
    我害怕李婶的盛气凌人,更害怕她的冷漠专横。
    我整个人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时刻有种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的怪异感觉。在这个时代里,我感受到的全是吴青先生的自闭怪癖、李婶的冷漠强悍、别墅的孤寂空灵。我痛心极了,我真想立即逃离这个世界。可我不知道我将逃离何方。因为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来自那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离奇的世界?这些困惑整整萦绕我两年了。
    两年前,吴青先生在一条小河边发现了我,并把我带回这座乡村别墅。
    小河就在这座富丽堂皇的乡村别墅附近。他发现我时,我正昏迷不醒地躺在雨中,双脚泡在河水里,身子躺在河岸上——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
    至于为什么我会不省人事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我晕过去之前的所有事情,我都彻底地忘记了。我现在只记得吴青先生把我救活后带到这座山村别墅的事情了。
    别墅依山而建,左右两侧都是巍峨的高山,跟别墅后面高山的海拔大概相当,估计有三到四百米。别墅前面有一大块平地,一直延伸到对面山脚下的小河边。平地上除了平常的野草野花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植物了。不过到了春季,野花的芳香会吸引我去走上一圈。整个别墅看起来像放在荒山野林里的一个庞大模型——呈锥形。无论从那个角度看,没有一点动感,可能是这里很少有人过往的原因吧。
    别墅有两层,理石墙壁和里面现代化的装饰,据吴青先生说,建造这栋别墅,几乎花掉了他一生的积蓄。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豪华的房子,像人们津津乐道的皇宫。虽然别墅有超乎人想象的奢华,具有绝对的现代气息。但因孤寂于荒野,而显得像陈尸房里停放的昂贵棺材,时刻透露出阴森、恐怖。
    这座别墅的最大特点最就是孤寂,像沉默寡言的吴青先生,除了给人孤独的印象外,就毫无特色了。
    吴青先生告诉我,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女,都早早地离他而去了。现在就他一个人孤苦地活在世上,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他说他很孤独,希望我做他的义女,将来能够继承他的别墅和存款。他讲得这一切,我都不怎么明白,恍如隔世。因为他说的这些,在我的记忆中完全没有听说过。所以我陷入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的困惑中不能自拔。
    李婶突然命令道:“别站在一旁发愣了,过来帮吴青先生把鞋子穿上!”
    李婶边把鞋使劲朝义父脚上套,便嘀咕道:“真是奇怪了,死去的人脚为什么变大呢?生前能穿的鞋,现在都不能穿进去了!”
    确实,我和李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吴青先生的脚穿进鞋里——那是一双他时常穿的奇怪布鞋。看上去,布鞋随时可能被撑破。
    李婶严厉地说:“既然你不说什么时候埋葬吴青先生,就不要怪我自做主张了。我们现在就行动,把他抬出去埋掉,让他入土为安!”随即操起一块四方形的白色毛巾,用小剪刀沿边剪了好几个小口,然后麻利撕成许多布条。
    我惊疑地看着她,猜测不到她接下来要干什么。因为她的行动和说话总会让我出其不意、惊骇不已。我用试探性的口吻问:“就我们两个抬我义父尸体出去吗?”
    李婶斩钉截铁地说:“是的,就我们两个!”
    李婶选了最宽的一根布条把吴青先生喉部上的血窟窿掩盖住,然后在脖子后面打了一个结。看起来,像颈项破损的雕像缠上的胶带。很快,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布条——像刚被红色颜料漂染过。但这并不影响什么,系布条的目的仅仅为了遮掩住令人胆寒的窟窿——这个目的已经达到。吴青先生贴身穿着天蓝色睡衣,面上裹着他平时穿的米色大衣,这都是李婶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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