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也知道,若是自己今夜抵不住什么都说了,那当初便白费了这么多力气。
    尽管不能确定今夜陛下所见的究竟是不是当初逃出去的殿下,可若月不敢赌。
    所以她只能想办法。
    她跪在地上,任由寒风呼啸。
    面上看不出丝毫问题,脑中却一直没停。
    最终,在天子即将耐心告罄的时候,她终于开口。
    “陛下,奴婢其实先前一直有件事未曾告诉您。”
    天子本以为她还会狡辩什么,不想她竟忽然承认。
    “何事?”他道。
    此时的秦淮瑾已经认定,当初就是若月骗了他,骗了所有人。
    可不想,若月之后说出的话,让他整个人都惊住了。
    “你说……你说什么?!”看着跟前不远处的人,秦淮瑾双目忽地睁大,“你说当初那场大火时,你和皇后听见、听见有人说是朕下旨让放的火?!!”
    纵然心中想了许多若月会狡辩的说辞,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听见这样的话。
    若月方才说,当初之所以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是皇后,是因为火是从皇后的寝殿内室烧起的,而当时若月在外侧。
    大火燃起的时候,内寝和外侧已然被掉落的廊檐拦住去路,若月根本没办法过去救皇后。
    而皇后当初是有机会逃出来的,但最后是她自己放弃了生的希望。
    只因那场火正燃着的时候,她和皇后在殿内听见了外面有一宫娥和内侍说的话。
    那两人说,是陛下为了给敏昭仪铺路,且因着他已经倦了皇后,又厌恶她害了皇嗣,但因着顾及孟氏和镇军大将军,才下旨让人神鬼不知地放火。
    这样便能让众人觉着,皇后是死于意外。
    “那不见的宫娥奴婢确实不知她去了哪里,但当时奴婢曾听见,她说冷宫地方有一处地方能通往皇城之外,她说自己若是有危险,便会往那儿逃出宫。至于这两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人,奴婢便不知了。”
    “还有当初那内侍,奴婢也实在是找不着人了。”
    “奴婢承认,这一年来,奴婢是故意在您面前说那些话的。因为在奴婢的心中,是您亲自下旨要了殿下的命!”
    “奴婢的心中有恨和怨,分明是您害了殿下,又怎么能做出一副情深的模样,殿下她是因为您的旨意,才彻底放弃了逃生的欲望,否则她也不会被烧得面目全非!”
    “这一切都是因为您……”
    “闭嘴!”天子终于听不下去,“朕从未下过这种旨意!!”
    他怎么可能下旨烧死他的皇后?
    那是他的发妻啊。
    可他一想到,当初的皇后,若是真的听见了那样的话,而放弃活着,那该有多绝望?
    “若月。”天子的眼中隐隐有血色泛起,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朕今日来是要听真相的,你若敢骗朕,朕会叫人将你送至司部。”
    若月一听司部二字,整个人都不由地轻颤了颤。
    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比宫正局还要可怕百倍的地方。
    进去的人,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都是受尽折磨而亡。
    可她没有退缩。
    “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陛下可以派人去查,当初那内侍,想必还在宫中。”
    “朕自然会去查。”天子的声音愈发冷了下来,“究竟是谁假传圣旨。”
    直到出了长安殿后,天子一直握紧的指尖都没有松开。
    他先是让张彦去查当初假传圣旨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同时又吩咐了张彦一句。
    “派人去盯着魏王和他的魏王妃。”
    张彦闻言一愣。
    他还以为陛下经了方才的事,已经信了若月的说辞。
    但天子却冷笑了一声。
    “若月的话,朕只信一半。”
    而另一半,他会自己查清楚!
    第六十三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四)……
    阿月是悄悄去将军府的。
    魏王先前派去的人见着了孟林氏, 也不知是怎么说的,总之,两日后的深夜, 阿月从宅邸的后角门出去,接着便坐上了去将军府的马车。
    走之前魏王跟她嘱咐了许多,除了让她注意安全外, 最重要的便是一定要记着时辰。
    万不能在将军府耽搁太久,以免节外生枝。
    尽管阿月很想和家人多待些时候, 可她也清楚, 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否则只会暴露自己。
    到将军府后, 她发现自己母亲把将军府上下都已经安排好了。
    整个府上的仆从泰半都不在。
    余下的也不过寥寥数个。
    且阿月也没见着那些仆从, 她到了地方后,是母亲亲自来接她的。
    在见了她面的瞬间, 母亲的眼中霎时便有了泪意。
    可门口并非说话的地方,因而直到入了房后, 母亲才止住步子,接着转回身来, 看向身后的人。
    “晚儿……”甫一开口, 泪便落下。
    阿月也往前一步,接着便要跪下。
    “母亲, 女儿不孝!”
    孟林氏见状忙伸手扶住她。
    “我的女儿……”她细细看着眼前的人,生怕错过什么, 在见了她面容不仅没有丝毫憔悴,反而看着比当初在宫中时更为红润和有精神气后,孟林氏原本一直担忧着的心才慢慢放下来,“你过得好娘便放心了。”
    在见面之前, 孟林氏便已经知晓了当初的事,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女儿这一年来究竟过得如何了。
    眼下见她眼中的神采都和当初不一样 ,孟林氏才明白,为何自己的女儿在失忆后会选择了魏王。
    身为母亲,她并不想过多地去在乎那些世俗的看法,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没有死,如今还找到了能托付一生的人。
    两人聊了一会儿。
    孟林氏问了阿月一些别的事,阿月却没说多少。
    她只告诉了对方,自己当初是怎么从那场大火中逃出来的。
    “若非当时有若月,女儿眼下只怕真的见不着您了。”
    孟林氏一听,便道:“娘曾听过一些消息,说是长安殿大火后,陛下以为你没了,而若月又是唯一和你亲近的宫娥,因此陛下待她很是优容,不想当初她竟救了你一命。”
    阿月:“原本我前两日宫宴还想着若是有机会,便找机会和若月见一面,只是最终也未曾见着。”
    孟林氏忽然想到一事,不由地面露担忧。
    “晚儿,你说在宫宴时陛下曾见了你,如此说来,若是陛下叫人去查,查到了当初的真相,那你……”
    “娘放心,王爷和我已经有所准备 ,后日我们便启程回渭宁,只要出了京城,回到封地后,便能有所应对了。”
    一听得她马上又要离开,孟林氏下意识便觉着不舍。
    “这样快吗,不能多留两日?你外祖父他一直想着你。如今的他总是昏睡的时辰多过清醒的时候,可即便是昏迷,都还一直念着你。”
    阿月一听,心下便一酸。
    “我便是为了见外祖父才冒险回京的。”她道,“娘,恕女儿不孝,女儿也想日日待在您的膝下,也想陪着外祖父,可女儿如今身份特殊,不能连累了您和孟氏。”
    欺君之罪,不是闹着玩的。
    孟林氏显然也知道这点。
    她方才也不过是因着不舍自己女儿而问出口的。
    眼下听得阿月如此说,便抹了抹泪,没再说别的。
    因提起了外祖父,孟林氏便说先带阿月去瞧瞧他。
    “平日这时候你外祖父都是处于昏迷中的,原本我想等他清醒的时候告诉他你会来看他,可不想这几日他的情况愈发严重了,偶尔不过刚睁眼,下一刻便又昏睡过去。”
    也因此,孟林氏至今都没有告诉镇军大将军阿月会来将军府的事。
    “也不知你来了,能不能叫醒你外祖父。”
    两人说着便到了外祖父的房中。
    此时那些仆从都被遣离了,唯余下两个前些日子新买进来的丫头。
    孟林氏先自己先入内,让那两个丫头退下后,才带着阿月进去。
    原以为此时的大将军会和平日一样都在昏睡,结果令人意外的是,原本近日时常昏睡的人,眼下竟清醒着。
    且从他的眼神中,能看得出和往日不同的清明。
    “父亲。”孟林氏见状有些惊讶,可还是带着阿月走到了床前,正要说什么时,床上的人却先一步开了口。
    “晚晚,你终于来看我了……”
    比起先前孟林氏见了阿月的激动,镇军大将军则显得平静一些,他似乎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晚晚会来找他。
    “外祖父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
    此时的他已经因为病情的折磨而整个人变得十分憔悴了,头发干枯,眼窝深陷,面容蜡黄。可他在看向阿月的眼神中却带着高兴和一点埋怨的光彩。
    高兴他的晚晚终于来看他了,埋怨对方这么晚了才来。
    而阿月在看见他的瞬间,双眸便阵阵发酸,眼下听得这话,泪更是一下便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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