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上又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魏王一直在拒绝往那方面想,原本他刚才只是想试一试,不想阿月却反而把他问住了。
    他于是看着阿月,半晌才开口。
    “阿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是,我想起了……”阿月原是想说自己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可话到了嘴边,她却忽然犹豫了。
    因为她无法确定,眼前的人究竟能不能接受她真正的身份。
    所以她最终把自己要说出来的话改了。
    “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是……什么?”魏王的指尖都不自觉地开始收紧,显然很怕阿月说出他不想听的那几个字,可阿月却没有直接说,反而拉过他另一只手,接着在他的掌心之中,一笔一划地写出三个字。
    尽管魏王心中麻痹了自己无数遍,可当那三个字写完后,他还是如遭雷击。
    猛然收回了自己的手。
    “阿晔……?”因为他猛地抽回手,阿月的指尖都还停在半空中,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可魏王却连掩饰自己心思的心情都没了,他只是沉沉喘息几下,接着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甚至都来不及等阿月再说别的,他便起身才匆匆离去。
    徒留阿月一人,在房中看着他的背影。
    良久之后,一直维持着刚才姿势的阿月才缓缓收回手,接着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当夜,魏王罕见地没宿在她的住处。
    阿月等了很久,最终得到的回答,是王爷自己在枫苑休息了的消息。
    她知道后,低头笑了笑,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原来他真的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
    最终,阿月还是自己洗漱入眠了。
    而另一边的枫苑,魏王的房中灯火通明。
    他坐在桌边,整个房内除了他,便是跪在地上的紫苑。
    旁的所有人都被他遣了出去,且不让靠近房间。
    而此时,紫苑已经在地上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她不知道王爷叫她来做什么,她只知道,从她刚进来,王爷便没让她起身,而整个房内的氛围更是凝滞得让人害怕。
    极致的安静之中,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之声。
    终于,在又过了不知多久后,感觉自己双腿已经有些没知觉的紫苑,才听得上首的人开口问了句。
    “听说你家中来了信?”
    “……是。”此时紫苑不敢说其他,只能低着头应了。
    接着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就在紫苑心中紧张,不知王爷为何这样问她时,便听得对方又道。
    “你家中的事,你自己解决,若是你打算回去,本王会让卫三送你。”
    “奴婢谢、谢王爷。”不知怎的,紫苑总觉得,王爷叫她来,绝不是因着这事。
    果不其然,在她说完后,魏王便又问了她一件事。
    “你可记得当初是因着什么本王才会带你来渭宁的?”
    紫苑闻言一顿,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奴婢记得。”
    “那时在行宫的池边,本王曾问你,究竟是你自己要去临摹那战局图,还是有人派你去的,你说是你自己。”
    “是,奴婢当时确实是因着好奇……”
    “紫苑。”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魏王打断,魏王看着跪着的他,沉沉着声音道,“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跟本王说实话。”
    紫苑听了,心都快跳出来了,掌心更是沁出了一手的汗。
    “王爷,奴婢、奴婢……”
    “本王问你,当初让你去临摹那图的,是不是先皇后?”
    紫苑心中一惊,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颤,正要开口时,魏王却再次提醒了一句。
    “你只有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说。”
    当初的事,如今知道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紫苑在阿月身边伺候了这么久,魏王也没跟她问过当初的事,自然是并不知晓的。
    且若换了以前,谁又会将大恒之后和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
    而眼下魏王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却忽然问及那时的事,很有可能便是……如今的王妃和先皇后确实有关联。
    紫苑身为知情者自然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可能性。
    可她不知道魏王究竟知道了多少。
    她是想要继续瞒下去的,但……眼下的情况,显然很难再继续瞒了。
    她近些日子一直跟在王妃身边,下意识觉着魏王是温和宽厚的了。
    却忘了,眼前的人终归是大恒的亲王,整个渭宁都是他的封地。
    自己先前瞒着他便罢了,横竖王爷那时候没证据,只不过是猜测。
    可眼下他既然问出来了,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眉目,她若是再不说实话,只怕走不出这个房门了。
    于是想了半晌,紫苑还是妥协了。
    “回王爷……”她慢慢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奴婢当初,确实是受先皇后的令。”
    她这话说完,还以为魏王会有什么别的反应,谁知竟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紫苑的心情在这样的安静之中愈发悬了起来,却又不敢再开口。
    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地跳跃着,紫苑的头却越发低下。
    “……出去。”
    许久后,上首传来一道不辩喜怒的声音。
    紫苑乍一听得对方开口,还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忙应了声,接着赶紧起身。
    她因为跪得久了,起来的时候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可她还是咬着牙,尽量保持着稳定退出了房间。
    “奴婢告退。”
    直到慢慢挪到了房外,将那扇门关上后,她才猛然松了口气。
    原本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而正当她缓了半晌,双腿终于恢复知觉,准备离开时,却猛然听得房内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紫苑听后暗叫不好,不敢再多留,忙匆匆步子离开了这里。
    .
    夜色深沉之际,已经彻底入睡的阿月,没发现,自己的房外来了个人。
    那人身姿挺拔,却一身玄色衣衫,不仔细看,仿佛便融进了这浓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眼下已然入秋,尽管白日还有些热意,可入了夜,便能感受到凉意了。
    尤其是夜深之时,夜风吹过,带来寒气。
    魏王站在阿月的房门外,隔着眼前的门,他似乎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可房内早便熄了灯,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的手抬了又放下,想要推门而入,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房门时,又猛然收了回来。
    ……他不敢进去。
    最终,在门外站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转身,却不是离开这里,反而在房外的院落中坐了下来。
    阿月的住处外有一个小院子,院中是一整套的根雕茶台。
    因为她喜欢,所以魏王便派人去做了这茶台来,近些日子,他二人时常在这茶台前对坐,阿月煮茶,两人对饮。
    那时的魏王心中是愉悦而高兴的。
    可眼下他坐在这茶台前的时候,心底却充满了痛苦和纠结。
    他不住地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还有这些日子阿月的表现。
    阿月对王府事务的得心应手,在面对很多事时和以前不一样的处置方式。
    她想起的自己的名字。
    紫苑回答他的话。
    这一切,都让魏王意识到。
    他原先最怕的事情,已经成真了。
    他骗了自己这么久,只希望那一天晚点来,可天不遂愿。
    他和阿月成亲不过两三月,阿月便想起了自己原本的名姓。
    当她一步一划写出“孟霜晚”三个字时,魏王觉得自己以往的一切都轰然崩塌。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会和先皇后生得一模一样的同时,连名字都一样。
    且那还是阿月自己想起的。
    去找紫苑验证当初行宫那事,不过是魏王最后的一点期望罢了。
    其实他自己早就清楚,阿月就是先皇后。
    这么久以来,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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