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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有一刻的工夫,吴江出现在门口,“王爷,十位监考官到了。”
    “请吧。”
    吴江侧身让开门口,十个身穿便服的官员鱼贯而入,在萧瑾瑜面前齐齐一拜。
    “卑职等拜见安王爷!”
    萧瑾瑜也不说让这十人起来,只静静扫着他们的头顶,不冷不热地道,“外面的情势诸位应该比本王清楚了……你十人身为监考,昼夜不离考棚,想必知道是何人最先向考生透出命案之事?”
    十人一片静寂。
    “距酉时交卷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这就记不得了?”
    跪在最边上的人硬着头皮小声道,“回王爷,考生众多,突然乱起来……下官等实在看不过来……”
    “看不过来?”萧瑾瑜的声音倏然冷硬了一重,“本王坐在这里都看见是哪排考棚先乱起来的了,你们当中有一人就在那排考棚正前方,有两人在那排考棚十步范围内,还有两人在五十步范围内,全瞎了吗?”
    十人仍是埋头不语。
    “吴江……”
    吴江按刀一步站出来,“王爷。”
    “告诉他们……本王先前与皇上商定,今科会试相关官员的渎职之罪如何论处。”
    吴江微微一怔,立时会意,声音一沉道,“鞭刑二百,示众三日,以儆效尤……诸位大人要是不信,昨晚看守不力的两位仁兄这会儿还在营房里抢救着呢,随时可去探望。”
    十人忙不迭地一阵磕头,“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萧瑾瑜满脸冰霜,目光落在中间一人的头顶上,一字一句地道,“本王再问一遍,是何人最先向考生透出命案一事?”
    还是跪在最边上的那人抢道,“回……回王爷,是年字号……年字号附近,那一片,先嚷嚷起来的!”
    萧瑾瑜眉梢一挑,“齐英,刚才不是看不过来吗?”
    听着连自己的大名都被点了出来,那小官慌得又是一阵磕头,“王爷息怒,下官糊涂,糊涂……没,没看清具体是何人,不敢……不敢乱说……”
    “你离年字号考棚将近百步,看清了才是有古怪。”
    “王爷英明,王爷英明!”
    一听萧瑾瑜连人都认清了,那几个真正离得近看得清官员忙道,“回王爷,是年字号,是年字号!”
    萧瑾瑜静静地看着其中一人,“公孙延,你离年字号考棚最近,可还记得年字号考棚考生的相貌?”
    “记……记不太清了。”
    “是吗……”萧瑾瑜不冷不热地道,“本王依稀记得,那人身高七尺有余,身形细瘦,气色上佳,但进贡院大门之时中衣外面裹了五六件外衣,言说体弱畏寒,让王将军把他拖进门房扒了个干净,确认衣服里并无夹带才放了进去……此人在门房里嚎啕大哭了好一阵子,出来的时候哭得连路都没法走,还是让人架进考棚的,公孙大人,想起来了吗?”
    “想……想起一点儿了……”
    萧瑾瑜继续扫着十个人的头顶,“几位大人,可都想起此人了?”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萧瑾瑜微微点头,“那几位大人可有印象,此人在案发那两夜是否离开过考棚?”
    想起刚才吴江说的话,十个人一阵鸡叨米,“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好……”萧瑾瑜端起桌上的杯子缓缓喝了一口浓茶,淡淡地道,“劳几位大人去前面帮王将军维持一下秩序,跟那些读书人说,什么时候他们有读书人的样子了,本王就什么时候滚出去跟他们说清楚。”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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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江带着十个监考官一退下,楚楚就从里屋钻了出来,直奔到萧瑾瑜身边,“王爷,我也去跟你抓凶手!”
    “不行……”萧瑾瑜听着外面吵翻了天的动静,轻轻皱眉,“你听听这些人,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你就待在这,想看什么,在窗口都能看见。”
    楚楚急得跳脚,“我不是要去看热闹!”
    “楚楚……”萧瑾瑜把她揽到身边,“吴江会保护我,不用担心……”
    楚楚脖子一梗,杏眼瞪得溜圆,“谁担心你啦!我是仵作,你抓凶手我就得出来作证!”
    萧瑾瑜一噎,啼笑皆非,还是他自作多情了……
    “今天不用……今天不是升堂,只是把那个凶手揪出来,让外面这些人安分下来,安心准备明天的考试。”
    楚楚一脸正色,两手扒上萧瑾瑜的肩膀,直盯着他的眼睛,“你抓人就得有证据,尸体上的证据就是死者的说的话,是最重要的证据,尸体是我验的,我说的才作准,你不能瞎说!”
    萧瑾瑜被她说得一愣,“我……我不会瞎说。”
    “你就是会!”楚楚气鼓鼓地瞪着这个一脸无辜的人,“你刚才就胡说来着,那个渎职之罪!”
    萧瑾瑜哭笑不得地抚着她的腰背,“楚楚……审讯跟验尸不一样,这是技巧,不是胡说……”
    “我不管!反正尸体上的事儿不能让你胡说!”
    “好,好……”萧瑾瑜缴械投降,“就跟我一起去吧……不过你要跟紧我,千万不能乱跑。”
    “好!”楚楚立马伸手搂住萧瑾瑜的脖子,咧嘴露出八颗小白牙,“我就站在你身边,保准谁也不会欺负你!”
    萧瑾瑜好气又好笑地在她屁股上轻拍了一下,“还说不是担心我……”
    “就顺便担心一点儿……”
    萧瑾瑜眉梢一扬,“嗯?”
    “可担心可担心啦!”
    “嗯……”
    “对啦,”楚楚突然两眼发光地看着萧瑾瑜,“王爷,你记性这么好,肯定还记得刚才和薛太师比赛的时候作的诗吧?”
    “忘,忘了……全忘了。”
    “你骗人!三天前的事儿你都没忘呢!”
    “这些不要紧的事,转头就忘了……”
    “真的?”
    “真的……”
    “那我还是回头问薛太师去吧。”
    “……!”
    ☆、97冰糖肘子(十一)
    萧瑾瑜把那一杯浓茶喝到一半,外面就静得差不多了,可萧瑾瑜一出现在考棚,考棚立马又炸了锅。
    王小花的一队兵能排起人墙把如澜如潮的考生挡起来,可挡不住考生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
    “杀人者偿命!”
    “装什么公正廉明,就是你私设刑堂草菅人命!”
    “作弊者也是人,草菅人命者偿命!”
    “把我们囚在这算什么本事……”
    “你说清楚,搞那么多花样,连个砚台都不让自己带……是不是官商勾结,中饱私囊!”
    “天子门生由不得贪官污吏如此耍弄!”
    “偿命!偿命……”
    “……”
    虽然萧瑾瑜出来之前就说过,这些人一定会说些不好听的,可这么亲耳听着数千人言辞凿凿地大骂自己心爱的人,楚楚还是气得直咬牙,要不是吴江紧紧把她拦在后面,她肯定要上去跟人拼命了。
    被人这么骂着,萧瑾瑜脸上静得不见一丝波澜,淡淡地看着冲在最前面一排这些喊哑了嗓子瞪红了眼的考生。
    十名监考官手忙脚乱地呵斥了好半天,王小花都要跳到屋顶上去吼了,考生的叫骂声才渐渐小了下来。
    萧瑾瑜轻轻咳了两声,一字一句地冷声道,“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瑾瑜声音不大,但声音所及之处都倏地一静。
    这群都是读书人,都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也都清楚这话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句话后面往往会跟着的内容。
    尤其说这话的还是个有权有势的人。
    刚才叫得跟群魔乱舞一样的考生顿时有一多半往后缩了缩脑袋,连十个监考官脊梁骨都隐隐发凉了。
    这些都是京官,都知道安王爷狠起心来是个什么样的主儿……
    连吴江都握紧了刀柄,就等萧瑾瑜的一句话。
    一片死寂里就听萧瑾瑜清清冷冷地道,“都是读过书的人,谁能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朦胧的月色下,数千张黑脸若隐若现。
    考棚中部的一间号房里倏然传出一个慵懒中透着不耐烦的稚嫩声音,“这都能忍,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啊?”
    萧瑾瑜轻勾嘴角,仍然波澜不惊地道,“本王问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诸位,王将军的这些兵都是刚从西南战场上回来的,最见不得饱食终日还无事生非的文人,王将军手中有遇□先斩后奏之权,他们若是忍不下去了……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诸位各自掂量吧。”
    王小花一张黑脸上两个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什么先斩后奏之权,这人怎么就能睁着眼把瞎话说得比真的还像真的啊!
    一阵鸦雀无声,萧瑾瑜冷眼扫着冲在最面叫得最起劲儿的几个年轻考生,“本王问你们,可曾亲眼见过刑堂是个什么模样?”
    人群里一片死寂。
    “可有人知道,官商勾结的第一步是什么?”
    又是一阵死寂。
    “可有人知道,想要中饱私囊,最关键的是什么?”
    人群里静得只剩喘气声。
    萧瑾瑜轻轻咳了两声,“本王既当了今科主考,不提点你们些什么,恐怕有负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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