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眼沉沉,让人瞧不出情绪来。
    但步履却是极快,一出大理寺, 便要往刑部去,沈瑜立刻拉住他道:“哎,六皇子也在呢, 你一个从四品的少卿,去了能干什么?”
    沈琢不想搭理他,径自朝马车走。
    沈瑜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沈瑜是从四品少卿不假,可他们的爹是丞相啊, 他立刻指着自己的小厮道:“你快去找我爹,把这件事告诉他!”
    沈琢扭头看了沈瑜一眼。
    沈瑜不明所以:“你看我干什么,人多力量大嘛,再说了, 咱爹可是丞相呢, 他肯出马, 咱们不就多一份胜算嘛。”
    沈瑜虽然是个纨绔公子,但他脑子还没被吃喝嫖赌掏空。
    他知道, 别人恭维他,跟他玩儿, 很大原因,是因为他爹是丞相, 既然如此, 那该用爹的时候,就要用起来的嘛。
    “哎哎哎,你等等我啊!”
    沈瑜见沈琢上了马车,也要同他一道去, 沈琢却道:“你亲自去找父亲。”
    沈琢不觉得,沈勉之会帮忙,他此举,只是想支开沈瑜。
    既然六皇子设局抓戚如翡,那肯定不可能让他太快过去,去刑部路上定然会有伏击,带着沈瑜多有不便!
    沈瑜并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多有不便的那一挂。
    听沈琢这么说,他以为,沈琢是担心小厮请不动沈勉之,所以才让他亲自去,当即便应了:“行,那我亲自去一趟。”
    说完,便火急火燎骑马跑了。
    孟辛也不敢耽误,当即驾着马车往刑部去。
    沈琢靠在车壁上,闭了闭眼睛,而后伸手从长凳下,摸出一把剑。
    这把剑是沈琢惯用的,但自从戚如翡来了之后,沈琢已许久没再用它了。
    马车一路疾行,风将车帘卷起来。
    不断有繁华声飘进来,但很快又被抛开,可走了没一会儿,外面突然安静下来了。
    “吁——”
    孟辛一把勒住缰绳,看着面前,十来个从天而降的刺客,他刚叫了声,“公子”,便又立刻噤声了。
    因为沈琢提着剑出来了。
    这次,同沈琢误会戚如翡离开那天的刺杀很像。
    那天,戚如翡像个女英雄一样去而复返,于那场刺杀中救下沈琢,但今天不同,沈琢知道,他的姑娘不会来了。
    她被人困住了,他得去救她。
    但凡挡他者,死!
    沈琢眼底陡然戾气丛生,足尖在车辕上轻点一下,整个人提剑惊掠上前。
    孟辛见状,也立刻拔刀攻上去。
    这帮刺客今日的目的,并非是刺杀沈琢,而是拖延时间,是以并没有下杀手,可沈琢却无暇于他们纠缠,下手快准狠,皆是一剑封喉。
    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死在沈琢剑下。
    很快,这些刺客便无一生还了。
    沈琢收了剑,冷冷扔下一句,“把他们的尸体,送到六皇子府上”,便转身上了马车。
    孟辛应了声,立刻冲虚空中,飞快打了几个手势,而后重新赶着马车,朝刑部去了。
    他们刚走,便又有一群黑衣人悄无声息落地,开始收拾残局。
    而此时,刑部公堂之上,刑部尚书如坐针毡。
    堂下这两拨人,一个领头的是六皇子,一个是丞相的儿媳妇,这两尊大佛,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可偏偏,这个烫手山芋落到他手上了,他甩都甩不出去!
    六皇子见吴尚书久久未有动作,便开口敲打:“怎么着?难不成是久不审案,吴尚书连审案流程都忘了?”
    “没没没,”吴尚书立刻道:“下官这就审,这就审。”
    戚如翡看了六皇子一眼。
    先前原本沈瑜能保下她的,是这个人从中搅和,才让她来的刑部,所以冲她来的人是他?!
    可她压根就不认识他。
    “啪——”
    吴尚书哆嗦着拍了下惊堂木,轻咳道:“堂下之人可是戚如翡、叶韶安,银霜?”
    银霜觉得离谱:“你连我们是不是我们都不知道,你审的是哪门子案?狗……”
    叶韶安扯了银霜一把,银霜才满脸不情愿,把那个官字咽了下去。
    今天抓戚如翡,吴尚书纯粹是赶鸭子上架,他便将银霜的问题掠了过去,看向戚如翡。
    吴尚书问:“戚如翡,有人状告你,冒充戚家遗孤,你可认?!”
    戚如翡一愣,沉默了两息。
    她不答反问:“你有证据吗?”
    这下轮吴尚书愣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被嫌犯当堂问,你有证据吗,若是旁人,他早就大刑伺候了,但相府的少夫人,他可‘伺候不起’。
    吴尚书便又换了一个问题:“有人告你,十一年前杀了他父亲,你可认罪?!”
    戚如翡被这个问题问笑了。
    她双手环胸,掀开眼皮,讥笑看着吴尚书:“我今年十八,十一年前我七岁,你的意思是,我七岁就杀人了?还杀的是成年男子?”
    吴尚书也觉得,这事站不住脚,但是——
    他用眼睛偷偷去瞄六皇子。
    六皇子出声提醒:“吴大人不妨传苦主上堂,与沈少夫人对峙。”
    吴尚书一听这话,立刻让人带苦主上堂。
    戚如翡转头,讥笑看着堂外。
    她倒要看看,是那个乌龟王八蛋,用这么蹩脚的借口来整她!
    但那个人上堂时,戚如翡顿时笑不出来了。
    而银霜和叶韶安也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张明礼!
    状告戚如翡的人,竟然是张明礼!
    银霜最先反应过来,张嘴就骂:“你他娘的还有没有良心了!我们二当家的,前几天刚救了你女儿,你转头竟然就来诬陷她,你……”
    “她救了我女儿不假!”张明礼厉声打断银霜的话:“可她也杀了我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银霜怒道:“你放屁!十一年前,她才七岁,她怎么可能杀得了你爹!”
    同银霜的愤怒相比,戚如翡显得平静很多。
    张明礼看她的眼神里,有浓浓的恨意,那种恨意不似做伪,可就像银霜说的,十一年前,她只有七岁,她如何杀得了一个成年男子!
    戚如翡沉默两息。
    她问:“你爹叫什么?”
    张明礼并未报他父亲的名讳,因为说他父亲名讳,许多人都不知道,但若说起李家村的张夫子,那十一年前是无人不知的。
    他道:“叶城李家村中的张夫子。”
    “李家村?”戚如翡默念一遍。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银霜便道:“是无妄山东面的那个李家村?!”
    “不错。”
    戚如翡扭头看向银霜:“你知道?”
    “知道啊!”说完之后,银霜想起来了:“哦,我差点忘了,二当家你从来不走那边,所以应该不知道。”
    戚如翡确实不知道,叶城还有个叫李家村的地方。
    她冲着张明礼摇头:“那你应当是认错人了,我不知道李家村这个地方,也没听过李家村中的张夫子。”
    “认错人了?!好一句认错人了!”张明礼扑过来,一把握住戚如翡的右手,双目赤红道:“你忘了,你手臂上那道咬痕是怎么来的了吗?”
    张明礼今年不过二十有二,兼之是读书人出身,身上自带一股书卷气,但此时,他咬牙切齿,脸上全是浓郁的恨意,活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戚如翡脸色瞬间变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手腕上有一道咬痕?!
    她一直以为,是小时候跟人打架,被人咬伤的,难道不是么?
    戚如翡看向张明礼,正要说话时,堂外突然传来,凌乱仓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身官袍的沈琢,从外面快步进来,声音冒着寒气:“不知我夫人犯了何事,要劳吴大人这般兴师动众将人抓来过堂审问?”
    六皇子没想到,沈琢竟然会来得这么快,心里直骂自己的暗卫是酒囊饭袋。
    吴尚书额头上的冷汗瞬间下来了。
    虽说沈琢官职没他高,但谁让人家会投胎,有个宠冠六宫的姨母,还有个位高权重的爹呢!而且朝野上下,谁看不出来,昭和帝对沈琢另眼相待。
    亲自点了沈琢做大理寺少卿不算,竟还破例允他不必日日去大理寺点卯。
    这恩宠,可是全天下独一份,若非必要,吴尚书一点都不想得罪他。
    “啊,这……”
    吴尚书站起来,干巴巴想解释。
    沈琢已快步走到戚如翡面前:“阿翡,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这么着急干啥?后面有狗撵你啊?”
    不过说起来,这是戚如翡第一次看见沈琢穿官袍,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就是——
    戚如翡鼻翼煽了煽,眸光变得锐利起来:“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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