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衡红着眼圈看了何翩翩一眼,夫人不知道做了什么令督主无法忍受的事,自昨日起督主便对他们这些属下百般刁难,虽然督主一向挑剔,但还不至于无理取闹,现在……
    一言难尽。
    东衡转身离开,将雾月清澜和仍旧昏迷着的霸刀老祖带了进来。
    何翩翩看着那个躺在担架上脸色惨白双眸死闭的老者,眼圈一热,不由哽咽:“师父……”
    十年的相处,虽然平平淡淡,却真真切切,师父虽没给过她锦衣玉食,却给了她真诚的关爱和保护,还有这一身虽不算卓绝却能防身的刀法——以及那柄她从不离身的刀。
    雾月清澜嘴角一勾,木偶般的面孔精致得过分:“见过督主,见过夫人。”
    莲岂抬起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着霸刀老祖暮青山:“他死了没有?”
    “督主说要保下暮青山的性命,在下定然不会让督主失望。”雾月清澜弯身在暮青山脖颈间点了一下,头发花白的暮青山便缓缓睁开了眼。
    “师父!”何翩翩立刻冲了过去。
    暮青山听到这句久违的呼唤,只觉恍然如梦,不知置身何地,沙哑着疑惑道:“翩翩?”
    “……师父。”何翩翩拉住暮青山的一只手,“是我,我是翩翩。”
    暮青山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待看清了身旁泪流满面的何翩翩,不由拍了拍她的手,欣慰道:“好孩子。师父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便是收了你做徒弟。”
    “师父……”
    何翩翩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莲岂看在眼里,忽然俏现她身旁,扬手挥退了雾月清澜等人,轻声道:“暮老前辈,你可以放心,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暮青山将视线缓缓移到了莲岂身上,见到他的面孔后先是一愣,随即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多谢这位公子相助,还不知公子是……”
    雾月清澜竟然什么都没告诉暮青山?莲岂不由挑眉,薄唇淡淡地吐出一句让江湖中人都想吐血的话:“这里是东厂。”
    朝廷。
    暮青山猛地坐起来,却又因为气力不济倒了下去,咳了好几声抓着何翩翩的手问:“翩翩,这里是东厂?”
    何翩翩不明所以:“是啊师父,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他自从回霸刀山庄参加门派大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偷袭之后便昏迷不醒,如今是第一次清醒,哪里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何处?
    “我要回去。”暮青山逞强地站起身,没走几步便要晕倒。
    何翩翩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皱着眉,叹了口气。
    莲岂不疾不徐道:“暮庄主何必急着回去送死呢?”
    暮青山身子僵住,何翩翩感觉到师父的变化,忍不住回头瞪了莲岂一眼。
    莲岂挑眉,这丫头,变化真快,都敢瞪他了?他该为此而高兴吗?
    果然不出他所说,这还真是件令人悲喜交加的事情啊。
    “这位公子应该就是东厂督主了吧。”暮青山沉默半晌,恢复了平静,转身凝视着莲岂,缓缓吐出了肯定的语句。
    莲岂赞赏道:“暮庄主好眼力。”
    “自古江湖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为何会插手武林中事?”暮青山由何翩翩搀扶着坐到椅子上,喝了口茶,沉声说道。
    莲岂气定神闲地微笑:“这可都是为了翩翩啊。”
    何翩翩只觉一道惊雷劈在她头上,有什么东西似乎焦了。
    “翩翩?”暮青山皱起了眉,“对了,我还未问,翩翩,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按照师父他老人家所知道的经过,她现在应该在苏府那小镇子上守着她宝贝表哥才是,万不会到这水深火热的京城来……
    “翩翩,你还没告诉你师父我们的关系么?你真是太不懂事了。”莲岂心里百般思虑,面上却一丁点都没表现出来。
    何翩翩张大眼睛,卡了半晌,才缓缓说:“师父,这位……是我的夫君。”
    “什么?”暮青山惊讶不已,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啊、夫君!”
    “……”莲岂动了动唇瓣,最终是没发表什么言论。
    他觉得他没必要回应一个对着他喊“夫君”的糟老头。
    “那苏家少爷……”暮青山哪壶不开提哪壶。
    “暮庄主。”莲岂似笑非笑地打断他的话,“苏家家主是我的远房兄长,算起来苏家少爷也是我的表侄子。”
    “原来你就是苏家那位在朝为官的远房亲戚……”暮青山脸色稍霁,随即又蹙眉叹道,“算了,这些事不应由我来过问,既翩翩已嫁给了你,我住在这便并非师出无名。”
    莲岂一笑:“正是,这样暮小姐也可以和暮庄主父女团聚了。”
    “君柔也在这?”惊讶已不足以形容暮青山的表情。
    “暮庄主为何这样一副表情?暮庄主得已父女团聚,这不都要感谢我吗?”
    第30章
    何翩翩听着莲岂这么说话,花了很长时间才冷静下来,她在想,七叔得多不要脸才能说出人家父女团聚都得感谢他这种话,但紧接着她又觉得,七叔不要脸的程度还在更深的地方,因为他很快便又开了口。
    “相信要不了多久,暮少庄主也会赶到东厂来。”
    ……暮青山不可思议地看着莲岂。
    “东厂很久没这么热闹了。”莲岂接过属下奉上的茶,轻描淡写地垂下眼皮,“翩翩你说是不是?”
    居然还要拉她下水?何翩翩习惯性地滑出了袖口里的匕首。
    “不过只要能让翩翩开心,把所有和翩翩有关的人都接过来我也不会眨一眼下眼睛。”
    还是不要拔刀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太好,而且她也打不过他。
    莲岂忽然抬眸笑了起来:“对了,东衡,去把林姑娘请上来。”
    暮青山没由来一怔,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林姑娘?”
    “暮少庄主和林佳秋姑娘关系非同一般,相信暮庄主应该也认得她。”
    暮青山眉角一抽,只觉得自己瞬间苍老了很多,他该说后生可畏吗?
    暮青山难以承受地抚上额头。
    何翩翩无语凝噎地看着莲岂。
    莲岂只说了两个字:“备茶。”
    林佳秋的确是被请上来的,略施脂粉华服加身,若非之前见过她被关在地牢的狼狈模样,连何翩翩都要以为林佳秋是被东厂奉为上宾招待的。
    暮青山见到林佳秋之后,浓密的眉毛立刻紧紧皱了起来:“你竟然真的在这!”
    林佳秋有一瞬间的迷茫,待看见莲岂气定神闲的模样后,她认命地点了点头:“暮庄主,好久不见。”
    暮青山碍于面子遏制住了打女人的冲动,他喘息了半晌才镇定下来:“那个逆子怎么会舍得把你丢在东厂这种……”
    莲岂含笑看向暮青山。
    “……官府的地方。”其实他想说:吃人地方。
    但是碍于督主大人那摆明了笑里藏刀的眼神,他还是换了种说法。
    在识时务这种事上,暮青山和何翩翩真不愧是师徒俩。莲岂喝着茶,平静地想。
    林佳秋娇媚一笑:“我又不是暮少庄主什么人,他为什么不舍得?”
    “胡言乱语!”暮青山今天十分激动。
    何翩翩从未见过师父如此正经的模样,她有一瞬间想撕开师父的脸皮看看是不是有人假扮了他,但很快她的猜想便被证明是错误的,暮青山保持良久的深沉形象被一句话轻易打碎。
    “督主,霸刀山庄少庄主暮寒醉暮公子求见。”
    东衡带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震惊,这其中自然不包括莲岂。
    何翩翩觉得,若自己能早认识莲岂十年,可以拜他为师的话,学到的一定要比现在多,不管是武功还是心计。尤其是这种泰山压顶而不变色的从容。而且。说不定这身因为师父贪吃,她陪着吃出来的肥肉,也可以扼杀在摇篮里。
    “这个逆子竟然还敢到这里来!”所有人都沉默了,暮青山的高呼就显得格外明显。
    暮寒醉被请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了他父亲这句“惨绝人寰”的叫喊。
    但他依旧很从容,水蓝色的锦袍得体地穿着,一把折扇从容展开,“剑指乾坤”四个字写在扇面上,铁画银钩。
    这男人真是嚣张,何翩翩忍不住皱了皱眉,看清了暮寒醉的脸后有一瞬间怔愣。
    他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狐疑的目光流连在暮寒醉身上,惹得暮寒醉也不由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何翩翩有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不过这个结论她谁也没告诉,因为她无法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那个人的神态虽与她所猜测的人十分相似,本质里却有明显的不同。比如喝茶时的手势,习惯性翘起的嘴角,亲切的笑容,与记忆里那个喜形于色,没有城府的苏淮根本不同。
    何翩翩记忆里的表哥是个几乎完美的男人,他从小便对她很好,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玩到大,她应该是可以一眼确认究竟是不是他的,但是她现在犹豫了,所以她觉得不是了。
    “在下暮寒醉,见过大人。”暮寒醉抱拳朝莲岂行了一礼,自进来后只看了何翩翩一眼便再未看过。
    小时候曾和暮寒醉还有暮君柔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暮寒醉虽是少年,却也英姿勃勃如玉俊秀,和如今的模样几乎不差,只是多了几分隐忍成熟之色。
    何翩翩渐渐淡忘了自己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测,她感觉得到,暮寒醉会武功,而且不低,但表哥却不会,并且,表哥从出生便有一股异于常人的体香,不论怎么遮掩都遮不住,这个人身上却没有。何翩翩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比起莲岂,你猜我猜大家猜这种游戏她玩的还是不太有水准。
    莲岂抬手恩赐般地免了暮寒醉的礼,很大方地将暮青山,林佳秋两人摆在他面前,只除了暮君柔。
    “暮公子远道而来,日夜兼程心急如焚,一定很劳累了。”
    七叔的想法有时候真的让人无法理解。
    “过门是客,东衡,带暮公子到东厂别院住下,暮庄主和林姑娘便住在东厂后府好了,也给翩翩做个伴,她寂寞很久了。”
    ……何翩翩很想插一句话,七叔,有你在我真的不寂寞。
    你一个我已经玩不过了,如今再送来俩,你这是想玩死我么?
    霸刀山庄一家人最终还是住在了东厂,何翩翩望着天边的云彩,忽然觉得风雨欲来。
    自从上次因暮君柔假扮师父遭了殃后,霸刀山庄在何翩翩的心目中就有了这样一个等式:霸刀山庄=惹是生非=误会=犯错=麻烦=七叔生气=死得很惨。
    *
    洛承轩病了。
    轩王爷体弱多病,向来深居简出,兴许是最近活动量太大,折腾的有点过火,所以病倒了。
    满朝文武都非常积极地携着家眷前去问候,莲岂自然也不会成为其中的异类。
    东厂的黑色车架缓缓行驶在喧闹的街道两旁,赶车的是东衡。
    京城的百姓自然认得出这是哪位官员的车架,都自觉地让开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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