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卿关上了书肆的门让燕之快跑,末了还不忘让她带上小山子。
    燕之皱着眉回身看着两扇紧闭的门板并没有动,她知道高班头和王掌柜是不会轻易让她走的。
    她走了,他们就是再把梅卿卖了也卖不出五百两银子来!
    果然,书肆里一声惨叫之后房门又被打开,高班头先冲了出来,他看见气定神闲地站在细雨中的燕之倒是一愣:“你怎么没走?”
    燕之看向他的身后,梅卿正用一只手臂扶着地挣扎的要爬起来,而他的左臂则面条似的耷拉着。
    “你怎么了?”燕之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
    梅卿低着头,看着她露出裙底的一点足尖,只觉得是雪样的白,漂亮的使人想一辈子就这样匍匐在她的脚下都心甘情愿。
    梅卿忘了手臂的疼痛,趴在地上朝着燕之的脚伸出手去……
    “师父扶你起来。”燕之弯腰捉住那只手用力扶起了他:“胳膊怎么了?”
    燕之望向他的左侧,没看见刀砍剑劈的伤口才稍稍放了心。
    “自不量力!”高班头斜腰拉胯地往门口一站,屁股顶着一边儿的门框,一只手按在对面的门框上,他一个人五大三粗的将门口堵了个严实:“就你,还跟高爷我挣吧?胳膊给你卸了!你就说疼不疼!”
    高班头使了手段将梅卿的手臂摘了环,疼的梅卿小脸煞白顺着鬓角往下淌汗,可他在燕之面前愣是咬紧了牙一声没吭!
    “刚才王掌柜的话你听见了吧?”高班头看着燕之摇头晃脑地说道:“五百两,你赶紧把银子掏了,别让高爷我费事儿,大热天的天,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进了牢里可不好混!”
    一句‘操你大爷’就在燕之的嘴边儿,但她一看高班头那副尊容,生生把这句话给咽了。
    “要么去衙门,要么让我们走人,走那条路,你自己选。”燕之看着高班头和凑过去的王掌柜说道:“还是那句话,一文钱我都不会掏!”
    “嗨!这小娘们儿这脾气,高爷今儿就教教你如何做人!”高班头一撸袖子就要过去抓燕之,燕之却抬头望了天:“我若是挨了打,你回去可没法子向你主子交代!”
    “你跟谁说话呢?”高班头的手伸着也往上看去,结果没等他的头抬起来呢就觉得有股子奇大无比的力道撞在自己身上,让他倒退着从书肆里飞了出去,四仰八叉的落在了街上,顿时溅起一片雨水来!
    “高班头!大人叫你带人赶紧回衙门呢!”就在一阵寂静里,突然有人飞奔过来,直接冲进了书肆:“王掌柜,我们班头呢?”
    王掌柜面上的表情如同刚见了鬼,他木讷地抬手往街上一指:“就在外头的水坑里呢,谁也没碰他,他自己飞出去的……”
    “喝了多少啊这是?”才来的衙差摇摇头,完全不信王掌柜的话。
    他跑出从地上把摔得七荤八素的高班头拉起来,急赤白脸地说道:“快着,快着!赶紧带上这些人回衙门,大人要亲自过堂呢!”
    连同看热闹的当事几方都被带去了衙门。
    先前走路晃悠着膀子的高班头扶着衙差的肩膀走得拖泥带水,一路上他时不时抬头往天上看看。
    “高班头,你走路不看地老看天干嘛?”
    高班头生得一身肥肉分量不轻,衙差扶着他走路挺费力气,就怕再摔个跟头,还得找人来抬他:“好好看着点道儿……”
    “邪了!我分明觉着有人踹了我一脚,可愣是没瞅见人!”
    “你就是酒喝太多了自己摔得!”衙差看看走在前面的一堆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以后少喝点,咱们干这一行得罪的人多,你看看今天,要不是兄弟我来了,你就得在雨地里睡一觉。那些看热闹的没人扶你……”
    “真有人踹我!出来的时候我才喝了两盅,就我这酒量,两盅至于睡地上去?”
    “得得!你现在还满嘴的酒气呢!”衙差使劲憋着气,就怕高班头说话,高班头一张嘴臭的跟大粪坑似的,熏得他一阵阵地犯恶心!
    “那小娘们什么来头,看啊走路的架势气派不小啊。”衙差随口说道:“王掌柜这回讹人家多少银子?”
    “五百两。”高班头小声回道。
    “难怪咱大人一听你去的是书肆,就赶紧让我出来叫你回去,王掌柜的那里一出事儿,咱们就发财!嘿嘿!”
    “我还是觉得有人踹了我一脚……我胸口疼!”高班头若有所思的把手伸进衣服去在胸口的部位按了按。
    “你要是前面的那个小娘们儿我就给你揉一揉!”衙差笑着推了哼哼唧唧的高班头一把:“你疼?回家找嫂子揉去!揉完上面再给你揉揉下面……”
    “你他娘的还说风凉话是不是?”高班头停住脚步伸手拉开了衣襟,他低头一看,胸口上没长毛的地方乌黑了一片,正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大脚印子!
    “呦!”衙差也吃了一惊,他把帽子摘了下来抓着头皮说道:“看着还真是鞋底子印儿……”
    “今儿八成是要出事儿……”高班头掩起衣襟心事重重地看着燕之的背影说道:“那姑娘邪性,怕不是咱们能招惹的起的!”
    ……
    书肆离着南城内城的衙门不远,燕之强打着精神跟在众人的身后走进了大堂,见大堂里还跪着一个人!
    “大人怎么跪地上了?”她听见衙差和高班头一起小声说道。
    燕之静立在衙门口往里瞧去,就见写着明镜高悬四字金匾的下面摆着一张黑漆雕花的长条书案,书案后摆着两张椅子,分别坐着景行和水轻舟!
    景行和水轻舟看见燕之从外面进来眼睛都亮了,两个同时起身迎向她:“胭脂,可吃了亏?”
    “是谁欺负的燕姑娘?”水轻舟寒着一张俊脸冷冰冰的往进来的一群人里看了个遍,他对着阿文招招手,柔声说道:“阿文,你来给本座说说。”
    “国师大人……”阿文领着畏畏缩缩的小山子走到水轻舟身前,一张嘴就被燕之止住了:“讲道理,我不欺负人。”
    她微微顿了顿尽力稳住了身子才轻声道:“方才梅卿在高班头来的时候已经把事情讲了一遍,当时阿文没在屋里,因此里边说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让他们再把事情分开讲一遍,大伙儿自然能知道事情的原委。”说完,她对着梅卿说道:“梅卿,你先代为师把事情说一说,我带阿文去外头……”
    说完,她不看已经走到身边的景行拉起阿文的小手就往外走,只是才走了两三步,燕之便觉眼前一黑,脑袋嗡地一下,她朝着青砖地面一头栽了下去,人事不知!
    “胭脂!”
    “燕姑娘!”
    景行与水轻舟飞身掠起,终是水轻舟功夫比景行强了许多,他先一步到了燕之的身前,伸臂拦住了燕之的身子!
    “把她给我!”慢了一步的景行面沉似水,不由分说从水轻舟手里把燕之夺了过去,抱着就往外走:“这里的事儿归你了!”
    “怎么做你看着办!”衙门外传来景行冷冷的声音。
    ……
    头天淋了雨,第二天又在国师府看了一场‘好戏’,内外煎熬中,燕之大病一场!
    昏昏沉沉里,燕之在炕上躺了三四日,人都烧糊涂了。
    高烧中,她起了满嘴的燎泡,时不时地说着胡话:“怎么这么欺负人呐……”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干嘛这么糟践我……”
    “唉……”侧身坐在炕边上的三郡主伸手在燕之的额上摸了一把:“搁在以前,三姐也许还会说她心胸狭窄,如今啊,三姐算明白了,哪个女人能容得自己的男人和旁的女人好?”
    “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受了委屈也不能找个人说说,也不怪她憋屈成这样,是咱们对不住她。”
    景行盘膝坐在大炕里,一手握着燕之的一只手。
    只是燕之却似乎总是心有所感,时不时的要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脸上的表情是不耐烦的。
    “你气我恼我,也别和自己过不去啊。”景行苦笑了下,再一次抓住了她那只不听话的手:“胭脂,赶紧好起来吧……你这样,爷真怕了……”
    稀里糊涂的,燕之也听见总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也觉出有人不时地抱起她来喂水喂药,可她就是醒不了。
    浑身疼的没着没落,四肢百骸都肆意地往几个方向伸展开去,燕之觉着马上自己就得散了架!
    她想缩成小小的一团,让自己的手脚筋骨都还是自己的,可有人就是那么讨厌!总是要把她的手拽掉……
    “没手可不行……我还得养阿文呢……还有小山子……还有梅卿……”
    燕之呢喃自语着终于又把手缩了回来,她呼出一口热气翻了个身。
    天旋地转的一阵眩晕过去,燕之的头又疼了起来,这回她的脑子里是两个小人在拿着锤子往眼眶上用力的再敲,敲得燕之死死地把眼睛闭上不能睁开,她琢磨着,只要一睁眼眼珠子就得被人敲出去!
    “纯熙……乖女儿……他们都说你生了双极好的眼睛……”
    温凉舒适的感觉让燕之觉着舒服极了,她伸手想去抓住些什么:“爹爹……女儿好累啊……我要回家……”
    景行微凉的手才覆上她的额头便被燕之抱住,掌下,他摸出她的眼里有泪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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