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大雪,将上场落的残雪盖在下面,路上格外的难走。
    燕之快天亮的时候才睡,没睡多久她便起了来收拾做饭。
    “今儿咱不去铺子了。”早饭做好,她没有多少胃口,倒是觉得有些头疼,于是临时决定在家里歇一天。
    “新书,姑姑抄完了,还没有查检,你吃了早饭对照着看看吧。”燕之对着独自坐在小炕桌边的阿文说道:“明天,咱无论如何都得出去一趟,把书还了。”
    “姑姑,你不吃饭么?”看她上了炕又抻了被子睡下,阿文问道。
    “不吃了……”燕之哈欠连天地说道:“姑姑昨夜睡得晚,这会子得补觉了……”
    这一觉燕之睡得依旧不好。
    她心里有事儿总是睡不实,眼睛虽然闭着,耳朵却支楞着听着屋里的动静。
    阿文吃完了饭端着碗筷送去厨房刷洗,过了一会儿功夫,他又蹑手蹑脚的进了屋,爬上了炕,翻开了书,一页一页的把她抄好的文字与书上比对着……
    这些,燕之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个糊涂觉,燕之不敢再睡,怕夜里又要失眠。
    她起来叠好被褥出了屋,见阿文正拿了把笤帚盯着院子里不大的一块地方看着什么。
    “不嫌冷么?”燕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直接冲进了厨房:“别扫了,回屋去吧。看着天阴的,估摸着雪还得下。”
    “姑姑,我觉得咱家夜里进来了人!”阿文拿着笤帚也跟进了厨房,他对着着准备烧水的燕之小声说道。
    燕之只觉得头皮一蹦,颇有些被人捉奸在床的错觉!
    她扭脸看向他,问道:“你看见谁进来啦?”
    “我没看见人……”阿文用笤帚指着厨房门外的一片雪地说道:“那上面的脚印子有那么大……肯定不是姑姑和我的!”
    燕之垂下眼帘,把手里才引着的稻草连同一小块木柴塞进了灶膛,不大的火苗将她略显苍白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是王爷来了。”
    想着那东西还会不请自来,燕之觉着这事儿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她实话实说道。
    “姑姑,你会跟着王爷回王府么?”阿文似乎并没有多少吃惊的意思,他凑到燕之身旁蹲了下去,小声问道。
    “不会。”燕之摇摇头。
    “那就好了!”小东西马上高兴起来,他提着扫把又去了院子:“我也不爱回王府,福管事总是想把我送进宫呢……姑姑只要不回王府我就不怕他!”
    “不管在哪儿你都别怕他!”燕之对着外面扫雪的孩子说道:“你现在又不是贤王府的人,你怕他做什么!”
    阿文回头对着燕之笑笑:“那姑姑怕不怕王爷……”
    “我怕他做什么!”燕之‘噌’地站了起来:“我又不欠他钱,又没拐了他的老婆孩子,我为什么要怕他!”
    阿文对着燕之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没有说话。
    “好好扫地!”燕之说完自己也乐了,觉出了自己话里的外强中干:“你小子没事儿老琢磨我干嘛?”
    “姑姑,其实……”小东西犹豫了片刻,还是跑进了厨房在她的耳边说道:“其实,姑姑也不必怕,因为王爷也怕姑姑!”
    “他怕我?”燕之侧头看着他。
    “怕!”阿文点头道:“那次天贶节聚会,我就在园子里当差,看见王爷去了姑姑住的后院几次,他拿着钥匙在后院的门口来来回回的走……我从来没见过王爷那个样子……”
    燕之没有说话,只是往灶里又加了根劈柴。
    那日,她就在门里,他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那日,是她的梦醒时分,即便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那天发生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
    “姑姑?”几乎是一瞬间,阿文看着燕之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赶紧牵着她的衣袖摇了摇:“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话多……若是说了姑姑不爱听的话,姑姑就全当我在胡说八道好了!”
    “呵呵!”燕之低头一笑,轻声说道:“今儿这话你说的及时,姑姑要谢谢你呢。”
    阿文的话如当头棒喝,一下就敲醒了她!
    景行的到来,让她黑天白天都不能睡好觉,燕之承认,见到他,自己的心里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欢喜的。
    阿文的话让那一丝欢喜也马上烟消云散了。
    实在是没什么可欢喜的。
    她在他的心里不过如此。燕之在心里如是想到。
    ……
    景行顶风冒雪回到燕之住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戌时过半。
    下了马车,他走到院门前推了推,随即挥了手:“打开。”
    侍卫从墙头上跳了进去打开了院门,景行赶紧走了进去。
    燕之和阿文的房里都黑着灯,瞅着是都已入睡的模样。
    景行走到燕之的门前用手推了推房门,房门没有推开,是里面落了闩。
    他在门口来回走了两趟,又站到了窗户前。
    两手抓着窗棂往外一拉,那扇窗户扇竟然被他拉了起来,景行心里一阵狂喜,探身往房里爬了进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他才猫着腰把一条长腿搭在了窗台上,就看见站在窗前的那个人!
    燕之手里拿着擀面站静静的立在窗前,景行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却能看见她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无声的对视着。
    慢慢的景行低了头,把另一条腿也搭在了窗台上。
    他个子太高,身上又穿着厚重的狐裘,因此他在做出这样的一副爬窗户的动作显得拖泥带水,狼狈极了!
    景行跳进了屋,窗户‘啪’的一声落下,外面的雪光被挡住,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
    他周身寒气,像是冻透了的,哆哆嗦嗦的轻声唤道:“胭脂,爷来啦……”
    “王爷,您是金枝玉叶,何必如此糟践自己?”燕之亦是轻声说道:“方才,您可知道,我若是一棍子敲下去的后果是什么?”
    “你想打爷么?”景行又往前走了一步,他俯身看着她:“打吧。”
    “你把爷关在门外,还不如打爷一棍子呢!”他伸手解了狐裘,让它随意的落在地上,他直直地站在她的身前说道:“爷让你打。”
    “我不会打你的。这一棍子下去,我以后就再没有好日过了。”燕之摇摇头,走到房门前拉开了门栓:“现在还不晚,你回去吧,外面天这么冷,跟着你的侍卫要在冰天雪地里等着你,那得遭多少罪……”
    “胭脂你心疼他们啊?”景行眼睛一亮,他赶紧说道:“那你就跟爷回去吧?猪圈还给你留着呢!”
    “滚蛋!”燕之忽然大声说道:“你家的猪圈你自己去住吧!我要住人住的地方!”
    “别恼……别恼……爷说错话了……”景行走到燕之身前,他这回看清了,她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是人……你为什么要让我住在猪圈里……”
    “既然觉得我配不上你,那你就狠心到底啊!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我喜欢了你一场……没求过你什么……你就让我好好过日吧……有些事情,我经历一次也就够了……”
    燕之捶着自己的胸口看着他说道:“我也会疼!会疼!我是人!”
    “慢慢来……胭脂,慢慢来。爷没有逼你……爷不敢。”景行走到她的身前,轻轻的把她揽进了怀里:“爷知道你委屈……心里怨恨爷……”
    “我没有怨恨你,这是实话。”燕之晃晃悠悠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炕边上:“我早就想明白了了。”
    “回不去了……身份,地位,这些都是你我之间的鸿沟。过去,我以为只要我们彼此心中有着对方,那这些世俗的东西就都不是问题……”
    “你看,这样的话,这样的想法有多么的幼稚可笑?”
    燕之踢了鞋子爬上可炕,摆好了枕头,又摸黑铺上了褥子:“昨晚到今天,我都不能睡觉。我可累了……”
    “我还是那个燕之,没靠山,没地位,没钱,我什么都没有,可我有脾气……”燕之躺了下去,这一番长篇大论,让她觉得头脑昏沉,似乎是一闭眼就能一夜好睡:“既然不能走下去,我也不想彼此纠缠。”
    “王爷,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这里没您的饭,也没您睡觉的地方,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
    “以后真的别再来了……”
    燕之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了嘴,屋里又安静下来。
    隔壁的房间始终没有声音,景行猜测燕之定是先嘱咐了那孩子几句。
    站在门口,他发了会呆,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景行伸手关了房门,走了两步,他踩在了狐裘上。
    弯腰捡起那袭狐裘,他慢慢的走到大炕前,也脱了靴子上了炕,他把燕之从被子里掏了出来:“穿着衣服睡多难受……”
    “滚开……你别再碰我……”燕之似有若无的嘀咕了一句,便又没了声音。
    她的额头滚烫,睡得昏沉。
    “胭脂,你在发烧。”景行把她放回到被窝里轻声问道:“和爷回府吧?府里有大夫……”
    “你走开……”燕之断断续续的说道。
    景行下了地,在门口叫了侍卫:“回府,请穆大夫过来,就说这里的病人在发烧,让他多备些药过来。”
    “是。”侍卫领命离去。
    景行回了屋,在小炕桌上摸到了火折子,点了灯。
    炕上的女子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锁。
    “胭脂,你再忍忍,大夫等下就来了,爷知道你不想回王府。”景行上了炕,坐在了她的身边,轻声说道。
    燕之微微睁了眼,很烦躁的看了看他又闭上了眼睛:“你别在我跟前晃就成了……你走了我就好了……”
    “那不成!”景行嬉皮笑脸的摇头道:“你看见爷不过是病一场,爷再看不见你,就连命都没了……”
    “爷从来不能委屈了自己……”他撩了被子钻进了被窝,把浑身颤抖的她捞进了自己的怀里,就像那一天,她抱着他相拥取暖一样:“所以,胭脂宝贝儿,你就凑合着吧。”
    “滚蛋……不要脸……”燕之有气无力的挣扎了几下也只能作罢。
    她烧的厉害,身上实在没了力气……
    迷迷糊糊中,燕之知道,有大夫来给自己诊了脉……在她似乎将要睡着的时候,景行又抱起了她,喂她喝了药……
    他笨手笨脚的伺候了她一夜……
    ------题外话------
    明儿开始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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