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木盒里只装着两样儿东西:一支多宝钗子,一张银票。
    景行一手拿着一样,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直到他觉得自己能语气如常的时候才开了口:“送东西的人呢?”
    “走了吧。”福全看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很快的移开了视线,依旧是一副低眉敛目的规矩模样:“王爷稍候,老奴这就去门房问问去。”
    王爷手里的那根钗子在福全的眼中很是普通,没有几位郡主头上戴着的那些钗子看着气派,王爷手里的那张银票他也看得很清楚:面值三十两。
    福全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些东西的来历。
    看着福全出了寝殿,景行又把立在床边的仆役也赶了出去。
    他慢慢的把那只钗子放在鼻尖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胭脂……该回家了……”
    那上面还带着燕之发间的味道,和过去一样。
    他又把那只木盒拿了起来反反复复的看了看,在发现那上面看不出任何线索之后,他又把它放在了被子上。
    多宝钗子是他买给燕之的,错不了。
    至于那张三十两的银票,他也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胭脂的卖身银子已然还清,自此两不相欠!
    她说了,绝不给人当奴做婢。
    如今她说到做到,竟连这三十两银子也不愿欠了他的……并且还的干净利落,面都不露!
    “真倔……”景行轻吻了一下那支发钗,轻声道:“你从不欠爷的……是爷欠了你的……”
    “王爷。”福全看见跟在主子身边的两名亲随都被轰了出来,他没敢直接进去,而是现在寝殿外通报了一声:“老奴把门房给带来了。”
    “进来吧。”景行把银票和钗子装回木盒,抬头看着门口。
    福全领着一名生的斯文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一本册子。
    门房见了景行忙躬身行礼,景行点点头。
    “王爷,送东西的差役是南城驿站的。他送来东西,门房让他留下过姓名。”福全把手里的册子捧到景行的身前,指着一行歪七扭八的字说道。
    景行探头看了看,又问了门房几句便把他打发了出去。
    “去把大夫请过来。”景行吩咐道。
    现在几个姐姐都在王府里住着,他这边稍稍有点动静就能把那几位招过来,所以尽管他现在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南城去,也只能先不动声色的把病养好。
    否则就是没了姐姐们的监管,他也不敢轻易出门,肚腹疼痛说来就来,他总不能坐在恭桶上去见她……
    景行垂了眼眸,一只手在木盒上摩挲着。
    燕之走的时候是六月,离现在已有半载。只有半载的时间她就给他送过来一张三十两面值的银票,这是让景行非常吃惊的!
    兵部一个七品的武官每个月的俸禄米是七石半,就是这样的收入若是还要养家糊口都难在半年攒出三十两银子来。那么,燕之离开贤王府之后去做了什么呢?
    她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在身无分文的情形下连活命都难!
    景行手上的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他握住了那只木盒。
    身处帝都,他虽然甚少去南城,但对于那里的情形还是知道一些的。
    南城的外城住的多是靠地吃饭的菜农和小商贩。南城的内城是商贾聚集之地,那里颇为繁华,不但商铺林立,还有两座有名的戏楼,甚至那里的烟花柳巷也是在帝都出了名的!
    烟花柳巷……
    景行咬住了下唇,往深了一想,又觉得依着燕之的脾气,是绝无可能栖身于那种地方的。
    “她不会去。”景行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她一名弱质女流,是寻到了什么差使能挣到比一个赳赳武夫的俸禄银子还多呢?
    景行又想糊涂了。
    “王爷,大夫来了。”福全领着府里的大夫进了寝殿。
    “给本王把把脉,看能不能调个方子,让本王的身上快点有了力气……”景行把手搭在了床边儿上,等着大夫过来号脉。
    想不明白的事他就暂时不想了。
    只要燕之还在帝都就好。
    他已经找了她那么久,不在乎多这一天半天的时间。现在,最紧要的是他得先好起来。
    “阿弟,听说你传了府里的大夫,可是身子又有了不适之处?”郡主们不用通报,径直地进了景行的寝殿。
    景行忙握着那只木盒把手收进了被子:“大夫只说我是虚不受补,倒是没什么大病。”
    趴在桌上正在细细思索方子的大夫只得低了头,心道:今儿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六位郡主齐刷刷地出现在了自己的寝殿里,景行顿时觉得屋里变得满满腾腾的,他从姐姐们脸上挨个看过去,只觉个个都是肤白貌美威武雄壮,惟独他这个男子身子却弱成这样!
    “我这一病,又连累阿姐们空跑一趟,连年都过不踏实了。”他轻声说道。
    “说的什么话!我们姐妹能守着你过年也是好的。”七郡主年纪最小,脾气也最为率直,她走到床边侧身坐下,景行凝神静气的等着,竟然没有听到床板的响声,他脱口道:“七姐,你瘦了!”
    “看出来啦?”七郡主笑着说道:“你七姐夫那个人呐总说人太过肥胖了不好,日日逼着我在府里走动,七姐我有时犯懒不爱动弹,他就……”
    说着话她脸一红扭过头去:“我和你说这个干吗……”
    “小七是一刻都离不开端王爷,今儿都说了他几次了?”
    “我看是端王爷离不开咱们家小七,不是说陪国太夫人过了节就来咱们大惠接你?”
    几位郡主你一言我一语的编排上了小妹妹,七郡主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眼角眉梢却带着淡淡的得色!
    “七姐夫医术无双,七姐,你该听他的话。”景行伸手握住了七郡主的手,轻声说道。
    “什么天下无双!七姐当年就是信了这个,跑去求他为你治病,如今你身子还是这般的弱……”七公主低了头双手捧着弟弟瘦得骨节分明的手掌,心里一阵难过:“我们姐儿几个,看不见你,想你。现在看见了,又心疼你……唉!”
    “佛祖都有度不了的人,再好的大夫也有治不了的病,”景行拍了怕她的手背柔声道:“七姐啊,这是我的命啊,你怎么能怪七姐夫的医术不好呢?”
    “阿弟。”长郡主走了过来,七郡主忙起身让了地方,长郡主年岁比景行大了许多,如今连孙子都有了。
    她慢悠悠地敛了衣裙坐下,景行终于如愿的听到了床板发出了‘咔’的一声。
    “你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成不得婚,但咱们的礼数可不能少了。”长郡主看着他说道:“初一走亲戚拜年,姐姐们替你到解家走一趟,也正好看看解家的小妮子,我见她的时候,她才这般高!”
    长郡主伸手比划了个高度,笑着说道:“听说是长成了才貌双全的大美人,阿弟,你是个有福气的!”
    景行咧嘴一笑,点头道:“确实是……有福气……”
    ……
    燕之赶在年前把景行送她的钗子以及三十两银子送了出去,感觉是去了一大块心病!
    虽然还有张世明那件事堵着,但她现在心情愉快暂时懒得去想那个杂碎,只想安心的和阿文过个好年。
    年三十的晚上,她做了六个好菜,摆的小饭桌几乎放不下!
    在吃饭之前,燕之又领着阿文到外面放了一挂一丈多长的鞭炮,在院门口留了一地的炮仗皮,都落在了雪地上,是一片星星点点的艳红,瞅着就喜兴!
    平平安安的过了年,她和阿文在家足吃足睡了三天,总算是把年前透支的体力补了回来,初四的晚上两人商定初五去城里逛庙会听戏去!
    ……
    ‘裕长厚’是南城最有的名的茶庄。
    裕长厚同时也是南城里最高的楼,统共三层,据说站在裕长厚的三楼能一直望到城墙外面去!
    景行如今就站在裕长厚三楼的窗前默不作声往楼下四处打量着……
    楼下游人如织,都是来逛庙会的,而楼上的景行没心情逛庙会凑热闹,他只盯着人看,并且只看领着孩子的女人。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五天了。早就派了手下将南城的几处烟花之地摸了个遍,也没打听到有个入行前叫胭脂的女子。
    裕长厚的楼下就有一处有名的红楼,据说里面的卖春的女子皆是色艺双绝,只陪酒都开出了二十两纹银的价钱!
    红楼的门口突然的出现了一阵骚动,大呼小叫中,一个男人抓着一个女人的头发正死命的往外拖!
    景行移了视线望了过去,只面无表情的看着。
    “大爷,奴家只卖艺不卖身,是个清倌,奴家不出堂子……”那女子大约是哭的久了,一张嘴说话的声音都是哑的。
    “早卖晚卖都是卖,你进了红楼,大爷我出了银子!”大冬天的,那汉子身上披着大氅,只是大氅下他居然光着膀子,一条胡服裤子也只潦草的系在肚子上,随着他一肚子肥油忽悠着,看着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
    “今儿破五,爷正好给你点了红烛,别给脸不要脸!你个婊子还讲什么贞洁?那不是天大的笑话么!”那汉子虽然说着大惠的官话却带着明显的外地口音,听着怪了怪气的,十分难听!
    这样的热闹最是引人注目,那些原本在逛庙会的百姓也不逛了,很多都停了脚步,兴致勃勃地看起来热闹。
    “诸位大爷,您谁伸伸手救救奴家!”女子两手抱着红楼门口的柱子死活不撒手,一边带着哭腔向路人求救。只是看热闹的人虽多,却不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愿意伸手救她!
    一个愿卖,一个愿买,这两个人都是脏的要死,景行平日也很看不惯那些偷着逛窑子的官吏,所以他只往两人身上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视线。
    他猛然看见人群中有条纤细的身影正一点一点的往红楼门口靠近,挤到那个汉子身后,那女子没犹豫,抡起手里的棍子照着他的后脖颈子就是一下!就在人们的惊呼声里,她拉着那个清倌就往人群里钻,身后还跟着个提着个小包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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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补齐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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