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嫄眼中的湿意就没有消止过,脑中只萦绕着奶奶离世的噩耗,根本没注意到电梯是停在23楼的。
    江昀乘也神色恍惚,悲戚还挂在他的眼角,他好似握着救命稻草一般将孟景嫄的手紧紧地攥在掌中。
    孟景嫄十分理解他此时的脆弱,因为他们此时要对面的悲伤是相通的。
    她也紧握着他的手,两人都在彼此掌心的温度中寻找着支撑自己的勇气。
    他们一起浑浑噩噩的走进电梯,离开湖心公寓,往殡仪馆奔去。
    楼道一片黑暗,只剩下电梯提示屏上的数字“-2”泛着红光。
    言恪失魂落魄的从楼梯间走了出来,门口的感应灯瞬间又亮了起来,被拉长的人影显得格外的颓丧。
    言恪木然的打开2301的大门,站在刚刚两人相拥的位置,沉默了许久。
    他放下手上装满食材的袋子,拿出手机给孟景嫄发了一条微信:姐姐,我回来了。
    站在原地等了许久,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言恪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撑着头泛起苦涩的笑容。
    接着他又发了一条:我学会了你最爱的李叔水煮鱼,回来吃吗?
    过了半晌,依旧没有任何回复。
    收起手机,他若无其事的提着满袋子食材来到厨房,开始专心致志的做他专门为孟景嫄学会的水煮鱼。
    一包、两包、三包......火红的辣椒被言恪面无表情的放进锅里,辛辣呛人的味道熏得他眼眶发红。
    “滋啦”一声,淋上烧滚的热油,满盆辣椒的水煮鱼做好了。
    言恪端着这盆水煮鱼来到餐桌,拿起筷子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
    已经连续10个小时没有进食的肠胃迅速泛起了火辣辣的知觉。
    孟景嫄跟随江昀乘来到殡仪馆,江奶奶笑容慈祥的黑白照立在正中。
    虽说心里多多少少做好了些许她离世的准备,但是看着最疼爱自己的奶奶现在闭着眼睛躺在冰冷冷的冰棺中,孟景嫄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又落了下来。
    江母跪在灵堂中,眼睛已经哭到红肿。
    看到孟景嫄的身影,江母忍住哭泣,对她招了招手。
    江昀乘的助理上前,主动接过孟景嫄的外套和包,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
    孟景嫄来到江母身边,跪在奶奶的灵堂前。
    江母侧身抱住孟景嫄,泪眼模糊,拿起腿边的文件袋递给她,声音哽咽:“在我们家,奶奶是最疼你的了,这些是她悄悄给你留下的东西。这里有她这辈子一大半的储蓄和她珍藏的玉器首饰,全是她对你的一番心意,我现在把它转交给你……”
    孟景嫄拿着手上的文件袋,指尖颤抖,心里抽抽的疼,她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语不成调地对江母说着:“对不起,妈妈...我辜负了奶奶的心意...我和昀乘已经离婚了...这个我不能要...我对不起奶奶......”
    她的话让江母心里也泛起一阵苦楚,流着眼泪劝慰她:“嫄嫄,奶奶给你留下这些,跟昀乘是没有关系的。从你来到我们江家那天起,我们整个江家的人都把你当我的亲闺女看待的。你是你,他是他,在我们心中,不管你们还在不在一起,你永远都是我江家的女儿。这次是昀乘太混账了,妈妈也不能偏心他。只希望,不管怎么样,嫄嫄你以后也都能好好的。这是奶奶给你留下最后的东西了,你不收下才真是辜负她了。”
    孟景嫄抱着江妈妈,哭得泣不成声,江昀乘跪在她们身侧也哽咽不已。
    片刻之后,孟父孟母也闻讯赶来祭拜老太太。
    孟父看着跪在灵堂前,眼睛红肿的江昀乘,拍了拍他的肩,给他无声的安慰。
    孟母面露悲色跪在一旁,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孟景嫄和江母。
    2301的大门依旧敞开着,客厅的灯光撒在过道,在黑暗中泛着孤寂的昏黄。
    室内的餐桌上,火红的水煮鱼已经少了大半。
    言恪脸色苍白,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角泛红还带着泪花。
    透明的液体流过他的脸颊,顺着下颌滴落在餐桌上。
    呛人的辣味在他口腔里燃烧,从咽喉一路烧向他的胃。
    他好似毫无知觉的继续往嘴里塞着火辣辣的鱼片,本就脆弱的胃部已经承受不了这辛辣的刺激,开始隐隐抽痛。
    可他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继续面无表情地吃着,任由汗珠和泪珠一颗接一颗串成线,不停滚落。
    一大盆火红的水煮鱼,被言恪吃得干干净净。
    他仰头靠在座椅上,嘴唇被辣的发红微肿,胃部的疼痛持续加剧,冷汗冒个不停,眼泪也落个不停。
    他拿出手机,看着毫无回复的微信,直接拨打了孟景嫄的电话,一声又一声的“嘟"声传了过来。
    最后变成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在拨。”
    孟景嫄在灵堂抱着伤心的江母哭成一团,孟母轻轻的环抱她们,还在轻言细语的安慰着。
    江昀乘和孟父跪在她们身侧,身影凝滞,也都笼罩在这浓厚的悲伤中。
    置物架上,孟景嫄包里的手机不停地振动着。
    灵堂充斥着哀恸的哭泣和冥乐,手机细微的振动完全被掩埋其中。
    手机一直孜孜不倦地振动着,屏幕上不停显示着“小野兽”三个字,以及他斜靠在床上散开睡衣的那张照片。
    言恪继续拨打,还是无人接听。
    他一直重复着拨打的动作,不知打了多少个,最后传来的声音是“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手机在不停闪烁和振动之下,耗尽了它原本就不多的电量,彻底罢工了。
    言恪僵坐在餐桌旁,盯着手机出神,眼泪一粒一粒的砸在餐桌上,溅起透明的小水花。
    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剧痛阵阵来袭。
    言恪面色惨白,浑身都冒着黏腻的冷汗,他伸手捂住剧烈抽痛的胃部,拱起背脊趴在餐桌上。
    这时,电话在餐桌上“嗡嗡”的振动起来,他慌忙拿起手机颤抖地按下了接听键。
    看向屏幕,刚刚腾空的心又被狠狠的摔在了尖刀上。
    言恪伸手捂住自己发红的眼睛,哑声问言莱:“什么事。”
    言莱兴冲冲地打来视频本来是想见识一下嫂子对哥哥崇拜的星星眼,刚准备激动地出声,却看到言恪惨白的脸色,还有挂他哥哥下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珠的透明液体,他生生止住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关切地问:“哥!你这是怎么了?”
    言恪没有回答,默默忍受着胃里翻搅的疼痛。
    言莱看到他额上的冷汗,觉得他状态不对,紧张地冲他喊道:“哥!你是不是肠胃炎犯了?!你在哪儿?!嫂子呢?她不在家吗?!”
    言恪听到他问嫂子,嘴角挂起讽刺的笑容,“嫂子?你没有嫂子了。”
    说完这句话,言恪的眼睛更加酸涩了,分泌出更多的液体,顺着眼角往下滑。
    言莱大概猜到哥哥嫂子之间可能闹矛盾了,他心疼自己哥哥的身体,让言恪在2301等着,挂断视频,火速开着车冲向了湖心公寓。
    言莱来到2301,大门没有关,一股呛人的辛辣味扑面而来。
    他着急地走进去,发现言恪趴在餐桌上,痛得眉头紧皱,墨蓝色的衬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看到餐桌上那一盆火红的汤汁,以及言恪手边的筷子,他瞬间就明白为什么好端端会胃病复发了。
    言莱二话不说,架起疼得意识模糊的言恪,把他送去了医院。
    VIP病房中,言恪躺在蓝色的病床上,冰冷的药液通过管道一点点的输进手背的静脉,他皱紧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眼眶依旧红红的,紧闭的双眼时不时还会溢出些心碎的眼泪,嘴里不住地呢喃着“姐姐......”
    言莱何时看过自己哥哥这幅模样,他记得之前姨夫姨妈去世的时候好像也不见这么惨。
    言莱气冲冲地拨通孟景嫄的电话,却提示关机。
    他打开微信,对着病床上言恪的惨状拍了张照片发给孟景嫄,噼里啪啦的在手机上打字:
    嫂子,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叫你一声嫂子。
    你看看我哥现在的样子!
    他在法国忙死忙活一再紧缩工作进度,马不停蹄赶回来就去学了你最爱的水煮鱼。
    花了两三个小时,呛得满脸通红,眼泪直流才学会。
    他满怀欣喜地去给你制造惊喜,结果就是他一个人吃了一盆辣椒,搞得胃病复发痛晕了过去!
    医生说再晚来一点就胃穿孔了!
    现在他昏昏沉沉的躺在病床上还哭兮兮的念着你的名字!
    我不清楚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你要是对我哥还有心的话,就来看看他吧!
    发完信息,言莱气哄哄地闭上眼睛,在旁边的陪护床位睡着了。
    灵堂中的孟景嫄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看到各位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她打起精神来为奶奶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悲伤又疲惫的撑过一夜,第二天江奶奶火化安葬的仪式上孟景嫄控制不住,悲恸的大哭起来。
    孟父在旁边搂着哭得心碎女儿,孟母摸着她的头安慰她。
    江昀乘红着眼睛,扶住身边泪眼不止的江母。
    胃部不住的抽痛和左手的冰凉让病床上的言恪找回了一些意识。
    他睁开眼睛,首先环视了一下四周,好像在寻找着谁的身影。
    看到陪护床上沉睡的言莱,他无声地讥笑自己,不明白他到底还在期待着什么。
    言恪闭上眼睛,盖住失望的神情,面无表情忍受着身心的双重折磨。
    在药物作用开始催发,言恪的意识逐渐坠入混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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