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你无能!才会让这些不知所谓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搅和朕的万寿宴!”周昌帝真是太愤怒了,当场砸了一只杯子,然后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丝毫不顾殷宪珂一个开国老臣的身份。
    殷宪珂跪在那里,死死地咬着牙根,低下的头,双眼目露凶光。
    他心中恨死蔡氏了,恨不得当场将其鞭尸!就是因为她,才害得他今日在皇帝和一干老家伙死对头面前丢尽了老脸。还有殷慈墨,办事也太不牢靠了,竟然会出现这种漏洞!殷宪珂愠怒地想,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免怪罪一向倚重的大孙女。
    “你们殷家至今日起为官的全部降一级,然后罚奉三年,殷家的媳妇日后都不得在宫中宴席出现!没事最好也不要随便进宫请安了。”
    殷家众人心中突突地听着皇帝对殷家一项又一项似没完没了的惩罚,个个面如死灰。
    整个家族在朝为官的全部降一级啊,这得耗费多少资源以及整个家族努力多久才能弥补回来啊。还有,殷家的媳妇日后都不得在宫中宴席出现,仅这一条,圈子里谁家还敢把女儿嫁进这注定没有出头之日的殷家来?
    不能随便进宫请安的话,宫中昭仪那边估计也使不上力了。要知道后宫与前朝一向都有紧密的关系,殷家前朝有损,估计后宫中昭仪的地位也难稳,日子要不好过了。
    今日殷家真是损失惨重,不少人幸灾乐祸地看着。
    殷慈墨握紧了拳头,低垂着眼眸暗暗发誓,等着吧,今日你们加诸在吾身上的一切,他日我殷慈墨定当加倍回报!
    “臣,领旨,谢恩!”遭此重创,殷宪珂瞬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谢意馨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看向蔡氏停尸所在处,她这样,以自己身死换来了皇帝对殷家的惩罚,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蔡老爷胆战心惊地听着皇帝一项项宣布的对殷家的惩罚,良久,才发现蔡家没有被波及,不由得在心中大呼庆幸。
    “父皇,您别生气了,为这种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高位上,君南夕劝道。这种时候,也只有君南夕敢开口与周昌帝说话了。
    周昌帝看了他一眼,见他眼底难掩担忧,总算是勉强地压住了心中的怒意。
    其他皇子见状,也纷纷劝慰,景王更是直接说道,“要是父皇看他们不顺意,把他们打发下去便是了,用不着动怒。”
    这话惹来不少人侧目,看来景王也不喜殷家啊。
    殷家众人一听这话,心都是一紧。
    唯有谢意馨知道这是景王以退为进的做法。如果真心不想见这一家子,一会宴会继续的时候,命人悄悄地把人带下去就好了,而不是在大厅广众之下说出来。皇帝都好面子,景王这么说,周昌帝更不可能让他们下去了,至少明面上不会这么做。
    周昌帝挥了挥手,“不必了,把大殿处理一下,继续吧。”
    万寿节的仪式还是要进行下去的,大昌国一向讲究有始有终,如果皇帝愤怒离场,才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呢。
    大殿中,内侍手脚麻利地处理着殿务。
    而殷家则派了两个男子装俭蔡氏的尸首。谢意馨有些失神地看着,当殷家的两个年青人欲将蔡氏的尸抬至一旁时,思来想去,谢意馨最终还是出声了。不为什么,就为了蔡氏与她前一世相似的遭遇,她便不忍心。
    “且慢!”
    谢意馨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于是整个大殿又再度安静下来。
    注意到下面的动静,高台上的皇室成员们都看了过来。君南夕也停下了喝茶的运作,默默地看着。
    殷慈墨看了过来,淡淡地说道,“谢大小姐,你有什么事且等我们把我母亲的尸首装俭好了再说好吗?”
    殷慈墨的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谢意馨太没眼色太不会挑时间了,有什么事,能急得过人家收尸?
    殷慈墨的话一落,果然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看向谢意馨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不赞同的情绪。
    不愧是殷慈墨,随时随地都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谢意馨好笑地想着,嘴上却说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个事情。”
    “我觉得蔡伯母的尸首应当由蔡家来收俭为好。”
    “谢意馨,你什么意思?”殷慈墨还没说话,她旁边一个少年便忍不住开腔了。
    谢意馨认出这个人是受殷家器重的一个庶子,叫殷半翔的,不过她只是看了一眼,便认真地说道,“我的意思就是,蔡伯母的后事,并不适合交给你们殷家来办。”
    殷半翔却和她呛上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殷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喂,你懂不懂礼貌,我姐根本就不是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啊?”小胖子金萧柯看不下去了,先前他就想出声了,只是被表哥拉着才没出声而已。
    谢意馨拍了拍小胖子的背示意他不要说话了。
    这回,谢意馨根本就不看他,而是看向殷慈墨,“确实,本来这事是你们殷家的事,不该由我一个外人多嘴的。只是我不忍你嫡母死不瞑目,才决定说两句。我觉得死者为大,我们应该尊重死者的意愿。毕竟生前你母亲那么恨你及殷家,我不知道你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给她装俭的。但若是蔡伯母知道她由你们给她装俭,恐怕她会死不瞑目吧。我说完了,听不听由你们。”她也是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才帮着说两句话的,尽力了就行,结果,她不强求。
    殷慈墨冷冷地说道,“你觉得,你凭什么觉得?她生是我殷家的人,死是我殷家的鬼。即使她再不乐意,进的也只会是我们殷家的墓地。”不乐意?最好。
    蔡老头缓过一点情绪后就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女儿的尸首,一直没动,只是受制于规矩的约束。再加上他没忘记他脚下踩的是皇宫大殿,不是他可以撒野的地方。他原本就打算等女儿的尸首出了皇宫就打上殷家要回来的,现在谢家女娃帮他说话,正中他下怀。
    蔡老头忙说,“谢大小姐也只是说句公道话罢了。亲家,都说人死如灯灭,她都死了,这些恩怨便一笔勾消了吧?何苦再彼此折磨?她便由我带回老家安葬罢。”
    她把我们殷家害得那么惨,死了就想一笔勾消?休想。这几乎是在场的所有殷家人的想法。
    殷崇亦等人绷着个脸,隐隐带着不善地看着蔡老头,殷宪珂也是面无表情。这是赤,裸裸的打脸的行为,若是他们殷家连尸首都没法运回去,别人会怎么看他们?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不下,高座上,周昌帝却乐了,正巧,他气还没消呢,再补上这一巴掌就差不多了。再者,这事既然是他五儿媳提出来的,而且也是她的意愿,再怎么样,他也要给她这个脸面不是?
    于是周昌帝沉声道,“好了,都别吵了,蔡氏的尸首便由蔡爱卿带回去吧。”
    “臣尊旨。”
    周昌帝发话,殷家众人顿时没了脾气,怏怏的。
    万寿宴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大家的兴致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都是走程序地似地完成了这些仪式,不到未时,就结束了。
    走出宫门,相熟的人家打了招呼陆续离去,金家与谢家走在一处,不紧不慢地准备离宫。
    “失望吗?”金从卿轻声地问。
    “还好。”谢意馨笑笑说。
    “表妹,你真是太容易满足了。刚才你没见,殷家那帮子人脸色有多难看。哼,刚才那可是灭九族的祸事,都被他们躲过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谢意馨微笑着摇头,若说没有一丁点的失望那是假的,毕竟他们一开始的目标是冲着掰倒殷慈墨与殷家去的。可是说实话,能有这个结果,她内心的失望也不是很多,因为她知道如果殷慈墨那么好对付就不是殷慈墨了。
    不过他们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打下了殷家不断进步往上爬的步伐了,而且还断了他们的某条路,成果不错。
    谢意馨是这般想的,捡了一二说与金从卿听。
    “表妹果然好心性,先前我们如此周密的安排,如此出乎意料的行动,一切的意外我们都想到了,最后却得了这么一个结果。饶是表哥我,刚才都忍不住失望了呢。”
    谢意馨笑了笑,这样的事经历得多了,心绪起伏便不会太大了。
    “结果没出来之前,我从来不会去想胜利之后。因为我知道任何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我们在做一件事的时候,要做最坏的打算,然后往最好的方向去努力。如此,才能收获一个又一个成功的惊喜。即使不幸失败了,心里落差也不会太大,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对心理的冲击,不至于因此一蹶不振。”因为金从卿是她的亲人,她愿意与他分享她的经验与心得,希望他以后能少走些弯路。况且他的身体不好,这些事就更该注意。
    金从卿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受教了。”
    “这次我们会失败,输在对殷慈墨的了解还不够深,她的底牌,我们还没有完全地掌握。”想到那个黑衣犯人与殷慈墨说过话后的异样,谢意馨凝重地说道。
    “你这样,会不会太谨慎了?”
    “事前谨慎,总好过之后花大力气去不断地补救来得好。”再说,对上殷慈墨,再谨慎也不过分。这句话谢意馨没有说出来。
    想了一会,仍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谢意馨只能说,“多加一些人力盯着殷慈墨那边吧,不要松懈。”
    ☆、59更新更新
    金家的马车早就在等着了,谢意馨陪着金家兄弟来到他们的马车停靠处。
    舅母沈氏拉着她的手,低声地叹道,“凡事想开些,没有过不去的坎,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缺什么或者有什么事,尽管要找你舅舅和表哥帮忙。”
    谢意馨一愣,转而明白舅母说的是她被指婚给晋王的事。
    “听你舅妈的。”舅舅金源苏也在一旁附和。
    谢意馨点了点头,浅笑道,“这些我都省得,舅母放心吧。”
    沈氏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在她的搀扶下进了马车,没再多说。
    舅舅与金家兄弟一一和她道了别。送走了舅舅一家,谢意馨便往回走,不料一转身便遇上了朱聪毓夫妇。
    谢意馨不欲搭理他们,抬脚便往回走。
    她这样,在蒋沁夏看来,就是看不起自己,当下怒火更甚。本来谢意馨被指婚给晋王一事就够让她不舒服的了。尽管一直告诉自己谢意馨就几年的好光景了,等过几年晋王去了,无子无嗣的谢意馨就是一守活寡的命!
    但两家擦肩而过的时候,蒋沁夏还是深深的嫉妒了,她谢意馨何德何能,竟然能嫁入皇家,拥有晋王这样的丈夫?就算只是几年的荣华富贵,谢意馨她也不配!
    “有些人以为自己是凤凰啊,其实不过是一只锦鸡罢了,得意不了多久便会被打回原型的,不,比打回原型还惨。”
    这话谢意馨完全当作没听见,径自走着,蒋沁夏这种人疯起来就像一条疯狗,你越理她她就疯得越厉害,况且她实在不想在这宫门口地闹将起来。
    再说了,被人酸两句,又不会少块肉,用不着像个炮杖似的,一碰就着。
    “好了,别惹事生非了,走吧。”朱聪毓不耐烦的说道。
    好歹有个带脑子出门了,听到朱聪毓的话,谢意馨暗忖道。
    见蒋沁夏不动,朱聪毓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是没带脑子出门吗?这话传出去,又是一门子官司,如今皇帝对谢家如何的看重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在这当口找谢家的茬,那就是打皇帝的脸。
    况且他们三皇子一派已经够难的了,实在不宜雪上加霜,去得罪晋王这个不可能登位却深得圣心的皇子。
    想起那个人刚才的脸色,朱聪毓的心和肝都疼了起来,恨不得挡在她面前替她挡去了这些纷扰是非。
    想到回到府中,还有一堆的鸡飞狗跳等着他。蒋氏的无知与浅薄,让他在府中越发地艰难。此刻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是她答应嫁给自己,如今的光景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擦肩而过之时,朱聪毓忍不住深深地凝视了谢意馨一眼。人啊,什么时候最怕的就是比较。越看谢意馨,朱聪毓的眼越发地幽暗难懂,心越发疼得厉害。
    其实到了这一步,他也很想问一下谢意馨是否后悔过,当初没有答应嫁给自己为平妻。但他也知道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的,否则就会惹来皇帝与晋王的不满。问再多也只是徒劳而已,何苦徒增烦恼?
    御书房
    周昌帝拿着一份文书,不断地翻看琢磨,脑中更是反复地回放着大殿内的一幕幕,盯着殿内角落燃起的火炉,神色晦暗不明。
    李德眼一瞟,就知道皇帝正在翻阅的就是册封殷慈墨为景王侧妃的御诏。
    “这事你怎么看?这旨,是毁还是留?”
    御书房就他一个奴才在侍候,感受到皇帝阴沉的威压,李德把头压得更低一些,“奴才驽钝。”
    “老东西,怎么每次让你开口说点意见就像拿刀子割你的肉一样?让你说你就说,赶紧的。”周昌帝不耐烦地说道。
    这比刀子割肉还严惩好吧?这皇家的事哪是他一个阉人能参和的,况且还是殷慈墨那珠毒草?李德暗忖。
    李德在心里嘀咕完,一抬眼,发现皇帝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看来,不拿出点干货来是不行的了。于是他想了想说道,“皇上,大道理奴才也不懂说。只是奴才跟了您也有四十几年了,每逢遇事不决犹豫之际,您经过冷静的思考之后,总会得出完美的解决之道。奴才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李德的话让周昌帝渐渐陷入思考,以前他也碰到过这种遇事不决的状态,当时他是怎么做的呢。是了,已下的决定因为某些突发的原因而犹豫不决时,那就说明犹豫不决的那个原因还不足以振动先前的决定,一动不如一静,维持原样最好。
    这样的想法让他获益良多,特别是在大事上帮了他很多。这次的事,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小事,但他想随便处理的时候,内心深处总觉得不妥,这也是他犹豫不决的原因。
    看着周昌帝在思考,李德悄悄拿起一帝的茶壶,出去添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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