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儿……”
    虚弱的声音好似幽冥河岸遥远的呢喃。
    “别哭了……我……没事……”
    带着一丝轻喘,原本清润的嗓音已经逐渐沙哑起来,可是仍旧阻挡不住话底的温柔和缠绵。
    “阿夜?”
    余莫卿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本垂着头反省几日种种,泪水骤然挺在眼尾,猛的抬头看去,果然那张熟悉的面容竟又恢复了些生气,一双墨眸紧紧盯着她焦灼的面庞,竟有些无奈的笑了。
    “你……是不是又私自渡了内力给我?”余莫卿并没有任何喜悦,劈头盖脸就是责备,可是微怒的语气却又夹杂着担忧。
    “无碍……你的身子重要……”永夜轻笑,可是却发觉他连勾勒嘴角的力气都有些吃力。
    即便是习武之人遇到坠崖之事都会胆怯,很何况余莫卿的身子还在恢复之中,背上那一击不肖说也是断了骨头,恐怕永夜不仅是渡了内力,还亲自为她接了骨头。
    可是正是这一来二去,永夜又得损耗多少?
    她何尝没看出来他的变化?就连提动嘴角的力气都如此虚无。
    又忍不住发起火来,“你凭什么一声不吭就跟过来了?你知不知道这谷底有多危险!你明明应该好好抓住冬郎才是!赶紧找到公主才是!凭什么要跟着我掉到这鬼地方来!还把自己折磨成……”
    越往下说,余莫卿也没了力气,好似是怕触动了永夜,怕惹了他动气让身子不适,她后面的声音几乎沉默,直到她闷了一会儿,又幽幽地问,“为什么会这样?你……你明明内力在我之上……冬郎……亦对你下毒了吗?”
    她抬眸看去,永夜微阖着眼,纤细的睫翼偶尔颤动,惨白的脸庞好似涂了脂粉,却又丝毫没有美感只有孱弱。刚才听了余莫卿的训斥,这张脸也未曾有过变化,如今闻声,只是微微抬了几下眼,眸中神色竟也变得复杂。
    永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余莫卿,嘴边含着笑。
    余莫卿以为是永夜累了,便也没继续问,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你若是累了,便歇会儿……”
    可是指尖触及永夜脸侧,却察觉到那一头墨发间竟已夹杂银丝。
    余莫卿心头大骇,怎么会这样?
    永夜怎会渐生华发?
    她猛然想起当初大婚缠绵的那一夜她亦是疑惑,当时只以为是光线反射,自己看花了眼,可如今这银丝不偏不倚出现在她视线里,根本没有躲藏的机会。
    她微微探去,触了一下那几根银丝。好在永夜没有在意,微闭着眼,根本没有阻拦的意思。
    余莫卿暗想不对,便顺着永夜周身摸索,生怕漏掉什么。直到她触及他冰凉异常的手,仍不住将那曾经给予过她太多次温暖的手掌摊开,这才意识到究竟是什么情况。
    “怎么……怎么会这样?”
    余莫卿眸中刺痛,只觉自己看到了世上最令人难耐的场景,连询问声都变得紧张而惶恐。
    “是谁……是谁干的?”余莫卿感到已经的嘴唇已经在颤抖,她的咬牙切齿,她的悔不当初,她脑中成千上万个念头和恼怒,全部都幻化为她最后隐忍的询问。
    “是冬郎吗?刚才在上面发生了什么?”余莫卿颤声问道。
    “他已被降服,子文会看着他的……”永夜并没有直接回答。
    余莫卿微微诧异,这么说永夜是解决完冬郎再下来的?难怪他脸上似有轻松,只不过是担心着她的安危才跟来的?也好在冬郎的事解决了,难道便意味着和亲团遇刺一事尚有转机,但愿傅子文在上面还能想出对策。
    “那还有谁?”余莫卿更加好奇,同时也责备着自己竟未曾仔细关注过永夜,连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但是面对余莫卿的追问,永夜又陷入了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余莫卿,淡然的眼神好似在告诉她,不要担心。
    可是她怎能不担心?
    她知道人人都不是铁打的,她根本没有理由指望任何一个人像超人一般无坚不摧地站在她身旁,否则当年无法做到的力挽狂澜也不可能成为她心头最大的遗憾。可是如今,至少在她力所能及之内,她尽力想知道事情原由始末,却只发现自己终究是疏忽大意了一切。
    “月舒……”余莫卿终于仍不住道出这个太久没被提及过的名字,心头已是万般悔恨当初纵容了月舒最后的轻贱和永夜善良的谎言。
    “骗子!”余莫卿斥责道,鼻头酸得更凶,握着永夜的手端详起来,“祠堂那次,你明明告诉我她不会再藏毒,可是为何你还会中毒?”
    宽厚的掌心比以往更加冰凉,而最令她难受的,是这手心中央一道伤痕处,正不断扩散出乌黑的印记。乌黑不断扩大,连掌纹都跟着转变为异常的青黑色。
    余莫卿再傻,也知道这是毒。
    她更知道,月舒最后的恨意,原本应该是强加给她的。
    可是偏偏是永夜,偏偏在那个时候冲过来,徒手接住了那把匕首。她竟天真地相信了他的话,月舒怎么会将贴身携带的匕首带毒呢?那样岂不是伤了自己?
    可是她忘了,亡命之徒怎么会害怕伤害自己?一个连命都敢豁出去只为了控制自己的人而活着的行尸走肉,又哪儿来的最后一点人性和慈悲?
    余莫卿只痛恨自己当初不早点逼迫月舒吐露真心,几次网开一面没有下手,更痛恨自己总是在一切都发生过后才幡然醒悟。
    沉静的眸中已是波涛汹涌,余莫卿此时周身萦绕着的已不是气愤,是无望的欲念。她想要摧毁一切伤害过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她清楚地想要报复,甚至不择手段。
    永夜再次睁眼,眸色却仍旧澄澈,“别想了卿儿,无碍的。”
    “无碍?”余莫卿咬了咬唇,眼里强忍着泪。
    他怎么可以这么淡定地说出如此风轻云淡的话?她知道月舒的毒再差劲也能轻易让人无所适从,就好比当初在她和傅子文身上同时下的两生蛊,总归是让她一直被压抑着无法突破内力的束缚,还要遭受噬心之痛。
    而如今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余莫卿隐约猜测出永夜遭受到的痛楚。
    “阿若娜替我解过毒,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永夜神色淡然,伸手抚过余莫卿担忧的脸庞,“这不过是遗疾,我有那么虚弱吗?只是突然坠崖,一时没有适应罢了……”
    “你就嘴硬吧你……”余莫卿吸了吸鼻子,明显不相信永夜的话,但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因此丧命,这是她唯一放心的地方,还是得快点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回到国都一定要找到医治他的办法。她暗自下定决心,也没有继续和永夜争辩什么,只是握着他的手,又和他挨近了些,“这里阴冷得很,你若是难受,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嗯……”永夜仍旧搂着她,简单应了一声,又道,“你既放了信号弹,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且歇着吧,待我们好些了便离开这儿……”
    但愿吧。
    余莫卿看着上方崖壁相隔的缝隙,唯有空旷而遥远的天空,天色逐渐变暗,连光线都变得稀薄。她自然希望那信号弹是有用的,但若是没用,她也要找到机会带永夜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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