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寿宴过后,大昭皇城迎来了今年的初雪,国都百姓纷纷赞颂起太后仁慈,圣上洪恩,才使得今年的雪下得不那么寒冷,却又不失冬日的本质,所以全都沉浸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等待着节日再热闹一番。
    然而位于皇城以北的敬安山上却丝毫不见冬日之景,盘山而绕中一片青葱绿叶里,唯独几颗春生植物掉落了满地的枯叶,伸展着自己的枯枝。
    越往敬安山上走,越可以看到一条特意修葺的平坦大道,环绕着敬安山,犹如一条水蛇,一直延伸至山顶上一座遗世独立的寺庙。
    敬安寺位于敬安山顶,因高耸入云而闻名,又因当年先祖于此开山祭祀所赐名。寺庙修建得极为宏大,然而那巍峨寺庙被四面高大围墙所围住,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所以当余莫卿被带到敬安寺门前时,她便独自走到了一处视野较好的宽阔地带,欣赏起敬安山冬日之景。
    敬安山上的青葱仿佛是预示好的一样,倔强得很,丝毫不受皇城的初雪所影响,独立于这原本荒芜的山上,翩翩显露着自己的傲然。又因今日的天气阴沉,山顶环绕了一层浓厚青雾,整个敬安山宛若生于仙境,很是空灵,令人神往。
    看着这一景象,余莫卿不自觉想起那年和永夜去丁山村的路上,也是遇到这般佳境,两人相伴左右,一片怡然自得。那时他们的想法和目的多简单,只是想去丁山村查探出金矿背后的原因,好揭发太子的罪行。除了余莫卿担心被追杀,两人也没多少需要谨慎小心的,也不需要太过顾及,因为他们知道他,只要证据足够,便可以重返国都,扳倒太子,重振旗鼓。如今想来,已过去三年之久,实在有些令人怀念。
    可是现在呢?
    余莫卿心中微叹,终究是他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相较于太子的刚愎自用,他们周围原来还有那么多藏在暗处令人不解的威胁,还有那么多他们尚未涉足的尘封记忆,这些人不仅深藏不露,而且还不似太子那般有马脚可寻,所以这一点上,说到底,余莫卿根本无力反抗。
    就好似今日,她与傅子文一同前往敬安寺,为的就是拜访傅子文的母亲嘉宜夫人,也就相当于定亲,礼貌的拜见一下这个并不被常提到过的夫人,却又与余莫卿千丝万缕的关系的嘉宜夫人。
    毕竟相府就在国都,傅子文什么时候都能去。而敬安寺就不行,余莫卿上山过后才知道,这里被调来重兵把守,任何人都不得进出,除非总有圣上的通行令。余莫卿也才知道,嘉宜夫人根本就不是深居,而是被人看守,根本就没办法离开。
    不过这两个人并不是单独前来,而且被圣武帝特派的人所看护,一同带到此地来的。
    自从太后寿宴之时圣武帝下旨过后,余莫卿就有些恍惚。那夜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出宫的,只记得当时她谁都不想理,并且也不想和谁说话。她满脑子都在想圣武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想她如果接受暗阁,那么金珂究竟何去何从?她嫁给傅子文,那永夜怎么办?
    那日过后,她便不想见到任何人,哪怕是相府正式接到圣旨,余老爷出去谢礼,她便坐在窗口前发呆,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对永夜,她更是不想见面,一来怕自己心情沮丧,二来那夜永夜肯定已经听到了圣旨,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永夜。她甚至想,自己应该三年前就和永夜成婚,免得她再被利用,作为牺牲品。
    说到底,她只觉得挫败,就连在相府第二日她派连硕去查,可是已经再也探听不到任何关于金珂的消息。
    沮丧。
    挫败。
    这是时隔三年过后,在被太子打压过后,余莫卿第一次觉得无力,甚至有些无力。她竟然连自己的婚姻都没办法选择了吗?甚至都不能像邢天熙那样,哪怕是誓死不从,她还可以独身一人,不牵连任何人。可是现在,只因无法猜测圣武帝的背后阴谋,却又怕他伤害金珂,让所有真相被埋没,她只能答应嫁给傅子文。包括对永夜的内疚,她竟还不曾与他真正在一起多久,却又立马成婚。她从未想过结婚,可是现在那个郎君却还不是他,她心中更加难受,甚至是怨恨。
    她心中怨恨,怨恨这一切根本就是有意策划,怨恨她只看到了一个表面,却没有深入了解。原来太子被降也只是一个由头,她的眼神不断浑浊,她已经意识到这浮华背后,已经波涛汹涌了。
    就在余莫卿神情凝重,很是走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阿哥……”
    余莫卿才反应过来,不禁转身看去。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穿青灰道袍,头戴佛帽的妇人,这妇人面目清艳,眉目如画,即便有些岁月的痕迹,却也还是朱颜未老。她正一手被傅子文搀扶着,另一只手上捻了一串檀木佛珠。妇人素手轻伸,袖口微微挂在手臂上将其皮肤衬得犹如凝脂,白皙中透露着晶莹。
    这妇人看到余莫卿那翩然背影突然转了过来,不禁张开了樱桃唇瓣,满眼不可置信,甚至有些发愣,嘴巴里还残留了一个轻轻的声音:“阿哥……”
    余莫卿面色不改,她不仅看出嘉宜夫人面色的惊讶,同时也听到了她那两声低唤。
    其实余莫卿也微微有些发愣,这就是,她的生母––嘉宜夫人吗?
    她承认这妇人的美貌,但她心中却知道,她的模样只不过有一丝和嘉宜夫人眉眼相似,却是和金珂极为想象,想必嘉宜夫人是将她认成了年轻时候的金珂了。
    因为她今日不仅穿了一身玄色衣衫,而且墨发高束,完全是男子装扮,又因为她模样本就英气入骨,一身男子装扮只会将她衬得更加英姿飒爽,使得她几乎与金珂的模样无二。
    见两人相见的面色都有些古怪,傅子文不禁开口:“娘,这便是余氏三小姐,儿子的……未婚妻……”提到母亲,傅子文脸色很是温和可人,分毫不似他以往那张冷脸,让人无法亲近。
    “余小姐,这便是家母。”然而傅子文又立马冷了脸,向余莫卿介绍起来,“家母久居寺庙,也不清楚朝中变化,对余小姐也不了解,不知道余小姐喜着男装,称呼错了人,还请余小姐见谅。”
    余莫卿自然知道傅子文不过是在讽刺她罢了,但依旧抢先反应过来,立马行礼:“余氏第三女余莫卿,参见嘉宜夫人,夫人金安。”
    嘉宜夫人也反应过来,立马伸手轻轻抬起余莫卿行礼的双手:“免礼。贫道身份低微,还不足三小姐如此大礼。”其实早在圣武帝下旨之时,嘉宜夫人也就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被赐婚了,却还未听过余莫卿的姓名,如今一见,面上但有些欣喜,满意的点了点头。
    余莫卿并没有急着收手,而且抱歉的笑了笑:“原本该是咱们进去拜会夫人的,这寒冬腊月,却让夫人出来迎接,小女实在过意不去……”
    “不碍事,不碍事……”嘉宜夫人连忙道,“姑娘能来都不错了……小儿懵懂无知,以往还瞧着怎么娶得了媳妇,如今承蒙圣上洪恩,赐婚你和子文。原本贫道还急着哪家姑娘能受得了我儿,如今见了,姑娘如此彬彬有礼,又这么懂事,果真是我儿有福分呀……”
    “夫人着实气……”余莫卿才收了礼,心里倒想着,她阿娘当真是温柔可人,如此见面都能深得她心。她不禁想起若原主是在嘉宜夫人身边养大的,会是什么样一种景象?然而没有这种可是,她和傅子文都被迫无法和嘉宜夫人这般柔情似水的人待在一起。
    她暗自下定决心,圣武帝根本就不是明主之选,她必要和永夜站在一边,为二皇子铺出一条路来。即便是现在,即便让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她也知道这是一时的。
    “娘,这里风大,咱们进去吧,你身子不好,别受了风寒。”傅子文搀扶着嘉宜夫人,一脸担心和关爱。
    余莫卿见状,暗想好在这傅子文孝顺,想来阿娘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若不是傅子文来看望她,想必她在这里独自一人,肯定寂寞冷清。她微微叹息,若不是傅子文这般陪伴,想必她肯定当场与傅子文闹翻。好吧,看着这个份上,她也就绕了傅子文一次。
    跟在嘉宜夫人身后,余莫卿才走进寺庙里,只见那气魄恢宏的庙宇盖得古色古香,庄严肃穆,庙内参天古樟树比比皆是,两个大香炉傲然地挺立在大殿前方,透过隐隐隆冬枝条,可以看见缕缕青烟,宛若进入了仙境。
    进到寺庙中,嘉宜夫人便将他俩带到了大殿中,只见殿内竖立着一尊金身,被花团锦簇,竖之高台,面前有几盏香炉。
    嘉宜夫人也不知何时叫了人,只见金身后走出一位同位青灰姑袍的妇人,大概有些年纪,连发梢都微微发白。
    “这位是敬安寺的主持五丰,承蒙她这么多年的关照,贫道才在此无所担忧。”嘉宜夫人拿出一个跪垫,放到了佛箱前,介绍了起来,“你们二人是赐婚,想来贫道也做不了主……贫道常年深居在此,你们大婚之日贫道也未必会在场,想来也是一遗憾……不过,今日你们能来敬安寺,贫道已经足够心喜了……没能看到你们大婚之时也没关系,今日主持在此,权当为你们唱诵一番证词。再说贫道常年贫寒,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又因这赐婚来得突然,贫道也来不及准备……这个……就当贫道送给三小姐的聘礼了吧……还请三小姐莫要嫌弃贫道浅薄。”只见嘉宜夫人不急不慢的从袖中拿出一块精致木盒,递给了余莫卿。
    “这……”余莫卿不禁受宠若惊,一时不敢接下。
    “别担心,里面的东西绝对是你想要的……”不由余莫卿分说,嘉宜夫人已经将木盒放在了余莫卿的手上,又自顾自点了两炷香,先递到了余莫卿手上,面色轻柔,两眼带笑的看向她,“……其实贫道也不太了解三小姐,只是我儿早年丧父,贫道又被安排在这偏僻处,对家的感觉想必也不太重。但三小姐放心,我儿虽尚有缺点,但他一定会对你好的。还望你们好好培养感情,才能过好日子。所以三小姐,贫道还请你包容我儿的缺憾,且行且惜,勿要嫌他烦躁或冷漠。”
    余莫卿看得出来,嘉宜夫人对傅子文很是关爱,却也对她很是放心,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她不禁心生喜悦,她的阿娘当真是个不错的女子,不仅令她有些好奇,她和金珂在暗阁之前是怎么认识的,想必那也是一场不错的风花雪月吧。只不过她现在却青灯古佛相伴,也许久没有见过金珂,想必刚才那一面,她心中自然波澜起伏了吧,大概也在猜测余莫卿的身份。只不过这个秘密,只有等到合适的时候余莫卿才能告诉他们了。
    余莫卿神色自若,既收下了木盒,又轻轻点了头:“好,夫人,小女会尽力所为。”
    嘉宜夫人一听余莫卿说出这份承诺,不禁更加喜悦,满意的点了点头:“三小姐当真是善解人意,又一表人才,是我儿之福。”
    然而这话听在傅子文耳里却不是这么回事。他不屑看了余莫卿一眼,心想她在发什么主意。
    余莫卿被傅子文盯得后背发凉,不禁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别太高估自己,你以为我在看你?”傅子文语气中尽是不屑。
    “切,”余莫卿同样回了他一个白眼,“你自然不敢看我……像你这样的人,你以为我稀罕?”
    “呵,余莫卿,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狂妄的性子,你以为我愿意娶你呀……”傅子文反驳道。
    “是是,你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有本事,你抗旨啊?呵呵,睁眼说瞎话,也不知道蛋疼?”余莫卿小声嘀咕着。
    “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满嘴粗话,真不知道我娘竟然能看上你?呵……”傅子文捏了捏拳头。
    “呵,不好意思,你娘亲就是喜欢我,怎么样,你打我呀?”余莫卿不怀好意的看向傅子文,还不忘眨了眨眼,挑衅这个处处看不顺眼的男人。
    傅子文立马气结,瞪着余莫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嘉宜夫人并没有这两人的拌嘴,接着将另一炷香递到了傅子文手里:“贫道一直以来很是内疚,没有能过多照顾你,便来到了这个荒山野岭之地。你常年征战,身上不是旧伤就是心伤,贫道实在内疚,却也无能无力,即便时常为你祈福……以往你总告诉贫道你不愿成婚,只怕叨扰了别人,也苦了自己。不过现在不同,圣上洪恩,才会赐婚。你和三小姐成婚过后,就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再任性下去了。你要懂得爱护你的妻子,不要总冷着一张脸,给她脸色。”
    “娘……她……”傅子文纳闷,他娘亲不是向来护短的吗?怎么这会儿尽把胳膊肘往外拐?
    “你若真有心,就该负起责任来,不管你和三小姐是真情假意,既然已经接旨,就莫要始乱终弃……这样,也好让贫道安度晚年,好对相爷和夫人有个交代……”嘉宜夫人对傅子文又叮嘱了一番。
    傅子文眼神有些古怪,疑惑母亲今日的反常。但是他向来不敢谋逆母亲的意思,上下看了下嘉宜夫人,无奈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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