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人眼里,如今的太子像是自己演了一出默片。
    明明眼前的余莫卿瘦长的身形不足挂齿,甚至不堪一击,奈何她说完话不久,众人本就陷入设身处地的沉思,根本无暇顾及看台下的变化。
    怎料一不留神,太子已经跨坐于余莫卿身上,满目狰狞,双眼含恨,两手掐在余莫卿脖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并且太子嘴里还说了一串金矿、私盐之事,令在场所知内幕之人已是颜面尽无,更何况是身为父亲的圣武帝,更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作为父亲,圣武帝对自己的子女向来是不怎么公平。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么多儿女,他也无暇顾及到每个人的变化。只是他无法想象,他极为宠爱的太子,如今竟因一个女子的呈情言辞,失魂落魄到如此地步。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若不是涉及此事,身在其中,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和一颗极度想要处死余莫卿的心?
    圣武帝不失风采的脸上如今布满阴沉,甚至是不可置信中透着恨意。他不断打量着太子和余莫卿,以及一众场上之人。他略带苍白的鬓角微微扬起,那不是他衰老的弧度,分明是他心力交瘁于自己儿子的变化,心声斑白,心绪苍郁。
    他一脸忧郁惆怅,又一脸鄙夷和不满,他既恨铁不成钢,也恍若充满了自己对权利最后的把控有度。
    而如今只有余莫卿,心思平静的毫无起伏。这是她必经的道路,她早已选择,就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刚才那一番激将,虽说得真假难辨,但却也是面面俱到,效果极佳。如若搁在以往,余莫卿说出来也会遭人反驳,会有太子门见机行事。
    只是那些人都自作聪明,以为以太子地位,圣上对其宠爱而犹豫不决,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殊不知,刚才余莫卿用的是内力传声,周围武功浅薄者根本无从知晓她不断蠕动的嘴巴在说着什么,只能看到太子一瞬间就腾空而起,逾越余莫卿身上。
    激将法太过见效,连余莫卿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先见之明,以及多年来对太子习性的摸透。
    这样一来,众人明眼所见,便是太子妄图谋杀知情人,以销毁自己与罪行相关之事。
    余莫卿低喘着气,面色涨红,眼里都快挤出了泪花:“救……救我!救救我……”
    众人唏嘘之余,太子尚未从这当中醒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直到圣武帝一个闷声拍响了桌前,震得众人瑟瑟一抖,拜倒在这个帝王的威严之下。
    一声突兀的响声终于震醒了沉浸在杀戮中的太子,四下已经围上一群人,即使将太子从余莫卿身上拽了下来,太子手上还保持这掐人的姿势,满目狰狞。
    太子甩了甩头,才意识到刚才说得有些过火,什么都一味吐出了,他舔了舔因过火而干涩的嘴唇,咽了咽口水:“本……本宫……刚才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殿下……”身旁捉拿他的侍卫低声唤道。
    “没有!没有!本宫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太子很不甘心,又看到地上那个刚才被自己扔掉的布包,立马又往那边冲了过去,
    只见他一打开布包,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将布翻来倒去,也没见着任何一张纸来控诉他的罪行。他突然丧心病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们……你们有种去查啊!这个布包!哈哈哈……根本就没有什么罪状书!也没有什么交易凭证!哈哈……你们都看到了,这个毒妇!分明是要骗你们!骗你们的!哈哈哈……”
    “够了!”圣武帝沉声道,“你们……是当真当朕不存在了吗!”
    四下响起一片讨好之言:“不敢不敢!圣上息怒!息怒啊!”
    圣武帝乌亮的眸子盯紧了恍惚的太子:“给朕,好好关押太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如有违者,斩立决!”看着太子那一副痴狂模样,圣武帝除了忧郁,他想不出别的表情来代替他现在的心情。
    他又冷着脸看向刚才那个面对迫害丝毫没有恐惧的女孩:“余莫卿,这下你满意了吗?什么罪状书!证据呢?想着欺瞒了朕自己的身份?还是妄图挑唆朕的决断!”
    挣脱了太子的戕害,余莫卿大口喘了气,抚了抚难以平息的心胸,她咽了口水,从地上爬了起来,又重新跪到了圣武帝面前,不顾脸上的灰头土脸,她高声道:“臣女不敢!圣上明鉴,想来太子一事尚未有定夺,臣女还有话要说!”
    余莫卿知道,圣武帝一旦拖延审判,就意味着他心底的犹豫和疑惑,证据可以伪造,可是时间却不等人,她必须让圣武帝断定此事是太子谋逆之兆,彻底对太子失去信任。
    只见余莫卿彻底伏拜,姿态极为谦卑:“圣上久居高位,定知证物确凿,人证齐全,才能审判定罪,还公道清证。然太子险恶,怎会放任人证物证流落江湖,就算是臣女,也是几经波折,逃脱追捕刺杀,才侥幸逃脱。奈何三年仓促,金矿失火,一众党徒皆成太子筹码,牺牲于当日大火。唯有几人侥幸逃脱,想以苟活之命,诉求公证……圣上定怀疑臣女如何得知其事,且听臣女一一道来……臣女回京不久,便遇到前兵部尚书柳宗真之子柳承业,言语之间,他正被东卫阁之人追杀。当问之下,才知其父柳老,曾上述一封弹劾书,供讳太子私吞金矿一事。而不知何原因柳老暴毙,连弹劾书也下落不明,柳承业因此身陷逆境,难以逃脱。此乃其一之证。
    其二,乾城金矿大火,罪责归由乾城知府宋幕。火灾过后,宋幕失踪,无迹可寻。好巧不巧,却在臣女归期不久,宋幕来访,说要以罪状呈名,祈求进宫面见圣上,亲自阐明太子罪行及乾城一村村民的联名书为证。奈何进宫之路受阻,东卫阁追杀之猛,丝毫不曾懈怠。只能将宋幕勉强藏于隐蔽之处,终难得以见天日。
    其三,太子殿下已承认要挟林城富商林宝君妻儿,为控制其手握近年来钱财交易流通的凭证,想必这之中也牵扯到了贩卖私盐之事,只要圣上下令,定能水落石出。
    可是圣上,臣女说了这么多,想必圣上心里也有数,这一切,都不是能在猎场上能解决的,不是吗?”
    圣武帝原本阴霾的眼神中突然迸发出一股不明的眼色,他盯着余莫卿那张高傲的小脸,心中微微打起了算盘:“余三小姐何意?”
    余莫卿清了清嗓子,继而回道:“回禀圣上,毕竟殿下是太子,事关大昭皇室命脉何去何从,圣上自然谨慎。当初为防太子殿下出其不意,所以臣女斗胆,不仅将宋幕等人全部留在国都近处,并将一切相关证物早托付于柳公子保管,以免路途颠簸,偶遇不幸。如今在这靖州猎场,牧草之地,犹如荒野,没有证据一二,一切也无从查起。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其证之重,自然要证物齐全!再者,涉案之人想必不会少,若想连根拔起,还是要刑部等多方来协办此事的。待圣上回京,臣女必将人证物证一一带全,供圣上彻查!圣恩浩荡,皇命如山,还请圣上明查,还臣女之清白!还五皇子之公道!还天下一个交代!”
    说完这些,余莫卿立即叩首,额头砸进土地,模样甚是决绝。
    而低下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委屈的表情,那双明眸如今带着无法抗拒的凝重,她就是要整个大昭知道,她余莫卿,卷土重来了。
    踏着那些铺向前路的尸体和血腥,她要站在最高峰俯视,俯视这些曾经三番两次陷害她的人。
    看台上的圣武帝眼神不断阴冷,从已经慌乱的太子身上一再扫视,再到跪在地上的众人。尤其是那个伏跪的身影,他不自觉摩挲起两指的指腹。
    猎场上的猎旗飞舞,而这一片原本放飞自我,人心驰骋的地方,从一大早的凉爽,已经变成现在的寒风呼啸,吹散了在场的每个人的心绪,纷纷对这个三年前令人嗤之以鼻的小女孩徒生一股敬佩。
    而余莫卿刚才上交的宗牌也已经传到了其他几个皇子手中,直到平阳公主手里,邢天熙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抽动,连秀眉都皱了起来,满眼愁色和不可置信。
    圣武帝已经不似三年前那个武断的帝王了,因为这几日发生的事已经越来越验证他心中的想法,所以他宁可犹豫,也不会再当年那般断定,况且看台下那个身影已经令他后悔当年所下的决策。
    直到那极具威严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三皇子,余三小姐所说,可是事实?”
    余莫卿并没有抬头,依旧磕着头,脸上一片平静。
    只见三皇子思绪缥缈,良久,只听到他没有往日里的阴阳怪调,却是一片沉声:“余三小姐……所说属实……儿臣,愿为她作证……”
    谁人不知,三皇子极短的言语里已经包含了所有,包括了和太子划清阵营,以及救了余莫卿这一大幸事。
    太子原本还满怀期望的看着三皇子,却没料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眼睛猛然瞪了起来:“三皇弟!你在说什么!啊?你在胡说些什么!”太子脸上尽是挂不住的吃惊和惊慌。
    奈何三皇子不慌不乱,面色镇定地回道:“皇兄,臣弟有胡说吗?”
    “你放屁!你个叛徒!你个蠢货!是想拖我下水吗!”太子厉声喝道,两眼狠狠看着三皇子。
    “皇兄,臣弟已经多次劝过你了,是你不听劝阻,继续为所欲为的……”三皇子面色自若,丝毫没有受到太子的威胁。
    “你放屁!弹劾书明明是你派人交给本宫的!是你串通冯淑媛一起来害本宫!是你!你这个贱人!”太子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境地,破口大骂起来。
    “可是皇兄,同样是你,派玄矢将送去弹劾书的人毁尸灭迹了,不是吗?”三皇子冷声回道,丝毫不为太子的威胁所动。
    太子眼神一狠,又想冲过去单挑三皇子,奈何身后的人将他抓得越来越紧,让他不得动弹。
    余莫卿的嘴角已经勾起了弧度。
    她就知道,三皇子是不会出卖她的。一旦出卖了她,那么三皇子便是太子的帮凶,只要她反咬一口,三皇子同样跑不了。只不过这三年来,三皇子从未对她做过出格的事,即便是为太子效力,又不断给余莫卿创造的机会。她虽猜不透三皇子的心思,但她知道她也没办法将三皇子除掉。毕竟她以秋棠的身份潜伏二人身边,一旦这层纸被捅破,三皇子和她都会遭殃。
    两两相抵,三皇子现在是和她一条船上的蚂蚱,被一根绳索拴着,谁说出口,都是死罪。所以,三皇子绝不会说出她的真正来路的。
    这样一想,她嘴角的弧度不断放大。
    圣武早已收起了脸上的惊愕,心中同样明了,如今他脸上只有无奈和失望,他招了招手,沉声道:“来人!传旨!”
    看台上下的人立马噤了声,大气都不再出,只等圣武帝下旨。
    “太子谋逆,已成定局,事已至此,乃皇家之辱,秋狩之难,非一时之判,传朕旨意,即刻回京,殿前大审!传召一众涉案之人,彻查此事始末!太子嫌疑,关押天牢,任何人不得接近!另外,即刻派人搜查东宫和东卫阁,不查个水落石出,朕决不罢休!”阴沉的语气令人心生寒意,不得不接受这掌权者的威严。
    “臣等遵旨。”众人回复着,个个脸色不一。
    说完这些,圣武帝便起身离开了,脸上带着久久不能驱散的情绪,丝毫不想再看到眼前这一片乱糟糟的局面。
    而此时的太子听完圣武帝的宣判,立马跌坐了地上,一脸失魂落魄,一面摇着头一面在嘴里喃喃着:“父皇……父皇……不能这么对儿臣……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看台上的几股视线也从余莫卿身上拿开,却还有一道不断透过薄纱看着这纤细的身形,久久不肯移开。
    余莫卿终于从地上抬起头,被身旁的几个侍卫扶了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污秽,她偏头看向正在被一众侍卫拖着走的太子。
    只见太子已是脚下发软,连走路都走不稳,模样很是狼狈。
    余莫卿突然邪魅一笑,凤眸摄人心魂,又用内力传声过去:“太子殿下,您不是想知道为何我会活得这么好吗?又如何在三皇子身边呆这么久吗?”
    太子一听到声音,不太确定的看向她这边,两眼一瞪,嘴巴微张。
    “呵,早在三年前,冯淑媛就已经死在护女院了,而我,便是秋棠……哈哈,你可曾想过,害死你的,终究是身边之人……”余莫卿挑眉,“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你向来自负,可惜在我身上,你猜得几乎是错的。唯有一件事,你说对了……呵,楚世昌,冯淑媛,玄矢……他们,无一不是我亲手所杀的。怎么样?这份大礼,您还满意吗?”
    “你说谎!你个贱人!你个贱人!余莫卿!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贱人!”只见太子猛烈挣扎起来,眼神愤恨,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对着余莫卿就是一阵狂吼乱叫。
    余莫卿故作惊吓,立马躲在了某个侍卫身后,脸色很是惊慌。
    “你们还不捉住她!这个贱人!她才是罪魁祸首!她才是……”很快,太子就被更加强壮的侍卫拖走了,再也发不出令人烦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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