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易主那天,据说是个难得的吉日。
    细雨连绵过后,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放了晴,和煦的日光下,陈旧的老宅掩映在一片桃红柳绿中,倒显得颇为古朴雅致。
    “许久没见,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一见面,徐渺就笑眯眯地向小茶问候道。
    “已经好了,多谢徐家主关心。”
    小茶打量着眼前已经比往日打扮要华丽得多的女子,客气地道谢。
    “我看姑娘气色还是有些苍白,我前儿个让药膳房做了些固元膏跟小点心,虽不值几个钱,但都是挑上好的材料做的,一会儿给姑娘拿些,平时当零食吃着玩儿也是不错。”
    对于小茶的改口,徐渺接受的自然而然,神情谦虚中倒也透着几丝喜气洋洋。
    “那么费功夫的东西,奴…”
    小茶刚想婉拒,就听得徐渺摆了摆手,说道:
    “之前也吃了不少姑娘做的夜宵,如今既然到了庆州,姑娘也赏光尝尝我这儿的糕点可好?”
    “那就多谢徐家主美意,今日还真是有口福了。”
    小茶见徐渺说得诚恳,又早就听闻徐家的药膳出名,心中好奇,所以当下也就不再推拒了。
    “姑娘不必如此见外,之前…我说过些没轻没重的话,还请你别见怪。”
    徐渺瞧着小茶,神情认真而坦诚。
    “奴只记得徐家主曾帮着姐姐给奴找大夫,安排住处,还请奴吃好吃的,之前的玩笑话却是记不清了。”
    小茶瞧着不远处正跟旁人交谈的温喻,淡然地笑了笑。
    “小茶姑娘。“
    徐渺细细打量着小茶,仿佛是初次见她一般,过了半晌她才喟叹道:“你真是个妙人。”
    文宣见她们聊得热闹,也走了过来,凑趣道:
    “徐家主跟小嫂子说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烦请也带我一个吧,难得我们夫人乐意出来交际,我也打算偷偷懒儿了。”
    “正说到家中的膳食呢。”
    徐渺嫣然道。
    这一谈到吃的话题,几乎所有人都能或多或少的聊上几句,小茶讲了讲点心,徐渺又谈了谈药膳,等文宣说到东坡肉的火候,就听得有人笑了一声,调侃道:
    “老话说‘民以食为天’,难怪我带的两个吃货都没了影,原来是在徐家主这儿乐不思蜀了。”
    寻声望去,就看见温喻笑吟吟地站在那儿。
    “嗐,都怪您老人家。”
    文宣拱了拱手,故作委屈道:
    “叫您这么说完,我待会儿还怎么在宴席上大吃特吃呀?”
    “文先生放心,为着夫人这句话,我更得好好叫他们制备出一桌好酒好菜,到时候各位可得敞开了吃,不许跟我见外呀。”
    一听这话,徐渺有些忍俊不禁的朝着温喻等人保证道。
    “得嘞,听您说这话,我就放心了。”
    文宣故意长舒了一口气。
    “瞧瞧,我说一句,你就有一堆话等着我。”
    温喻看上去有几分无奈地感慨道。
    小茶在一旁看她们互相打趣,倒也觉得津津有味,就是在屋里养病了太久,乍一出来站的时间长了就感到有些乏累。
    看到她面有倦色,温喻轻轻抚了下她的背,对文宣道:
    “侧厅有一窝儿刚满月的临清狮子猫,我看着都挺可爱的,小茶之前说要养,你去陪她挑一只吧。”
    “行啊,这没问题,我肯定给小嫂子挑个既好看又好养活的。”
    文宣拍了拍胸脯,爽快的答应了。
    小茶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亮晶晶的,两颊的小酒窝看得温喻忍不住又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儿,才放她跟文宣去了偏厅。
    “遇见了夫人,我才愈发知道这流言蜚语是信不得的,看您这般疼爱小茶姑娘,又怎会如那些小人所说的喜欢凌虐屋里人呢?”
    徐渺看着二人之间的亲密,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是啊,有些事儿总得去亲身经历了才能分辨出真假。就像是沉塘的四姨娘,病故的大少爷……”
    品出那话中似有若无的嘲讽,温喻倒也不恼,只是走到石桌前,在徐渺的身旁折了枝桃花,然后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初绽的花瓣,一派蔼然道:
    “有些旧闻听上去还真是骇人听闻,不是吗?”
    徐渺斟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和婉的面容浮现出了些许阴冷,但转瞬间那寒意就如春日的残雪一般快速地消融了,她的梨涡又漾起了浅浅的笑意,语气稳笃道:
    “那些恶行诸多之辈,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温喻将她的神情收入眼中,嗅着花香笑容澹澹:
    “那么,徐姑娘是要庆贺自己铲除奸恶、得偿所愿了?”
    闻言,徐渺瞧着杯中微晃的酒液,眉间竟有一丝怅然,她幽幽道:
    “从前是这么想的,如今看来却觉得没什么意思,本就是该得的东西,因为这些腌臜的小人反倒是费尽周章,甚至险些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发现家里败成这副德行面上是因为后宅之乱,可实际上却是有的人为了一己私欲,成日沉溺酒色的结果。”
    “我现在真希望他能多活一阵子,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宠妾跟爱子到底是什么面目,可惜他这一辈子都是糊涂昏庸之人,既喜欢兴风作浪的贱蹄子,偏却又嫌弃家宅不睦,想想真是可笑极了。”
    徐渺的目光似悲似喜,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与怨怼。
    “既如此这酒还是敬亡者吧,现如今家宅安宁,令尊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会欣慰万分。”
    温喻端着酒杯,手腕翻转间漫不经心地将酒浇在了一丛开得正艳的花上,语气很是真诚的提议道。
    徐渺愣了一下,随即也将酒倒在地面,然后状似无意地踩上那片潮湿的泥土,笑容明丽道:
    “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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