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是难为得很!
    公子多情,你欠我一个把儿!
    我好一会儿才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齐侯还在不停地擦着汗,眼光停在我脸上,也不怕丑。
    在小吏的陪同下,本监国将堤坝旁边的一处茅厕跑了两趟,回来时,一行人还在坝上站着。
    有的斜眼儿看着本监国捂着肚子、颤巍巍地迈着小碎步的潦倒相儿;有的背对着本监国看工匠们忙上忙下。
    慈相快走两步,来到我身侧,将我搀了。
    温声道:“既是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有些犯难:“子姜,路行许久,只为今日,我若现在回去,怕失了职责。”
    慈相宽慰我道:“身体要紧,我让技人们把勘察记录好生写了,拿给你看。你若有疑,再查无妨。”
    我硬是挺了身子,看着他满是关切的形容,咬着牙说:“子姜,让你一人日晒风吹,我心中不忍啊。我还能坚持上一阵子。”
    声音颤抖,本监国刚直起的身子又不争气地弯了下去。
    齐侯在一旁一张皮薄肉厚的大脸有些紫青:“苦大人旅途劳顿,定是水土不服,为社稷坚持许久,辛苦非常啊。有丞相监督,苦大人安心回去休息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苦某惭愧,实在是身体不适。侯爷放心,苦某定当将亲眼所见,回去如实禀报皇上,以求封赏。”
    说吧,缓缓地抬了头,看着慈相,声音缥缈:“一定要好生查看啊……”
    慈相一脸担忧:“回去叫丫头去医馆找个大夫好生看了,吃过药就早早睡下吧。”
    我颇为乖巧地点了头。
    齐侯见状,两手一拍,满脸横肉直颤,吩咐下人备轿,将本监国抬了便走。
    本监国在轿中哼哼呀呀,费了不少口水。
    许久,才到了镇中。
    我向外瞅瞅,“哎呀”一声吼。
    “憋不住了——”本监国继续大喊。
    轿夫也憋不住了,笑出了声,轿子猛地颤了,然后落下。
    我捧着肚子,急冲冲地蹿下了轿。
    兜兜转转,找到一处公共茅厕。
    脱了自己华丽丽的绸缎衫,团了,往茅坑里一丢,就又是刚来的一身破败穷酸模样儿。
    本监国心想,这破破烂烂的衣服,倒也称本监国的脸,很是心满意足。
    一条脏兮兮的大黄狗在茅厕边儿上转悠。
    本监国假意提了裤子,“汪汪”学了两声狗叫,从茅厕里晃荡出去。
    “还叫,就是见着屎不要命的,老子踹死你!”说罢,我一脚踹在墙上,确实挺疼。
    管不得许多,我将脑袋绕着晃了一圈儿,便歪歪扭扭地往前跑。
    “死狗,哪儿跑!”本监国怒气冲冲,那狗也挺配合,瞅着一处围栏就钻了过去。
    孟尝君有鸡鸣狗盗之徒,其实他养本监国一个也就足以为非作歹了。
    本监国用余光扫了墙角蹲的小吏还死死地盯着茅厕,心上一乐,身子一缩,也跟着钻了过去。
    本监国要四处转上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  敲着开心的文字,心里流着泪——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天气很好。
    希望大家心情都好。
    继续努力,完成本周日更的伟大目标。
    想你呢,说的就是你……
    乐一个,乖^_^
    ☆、监国有难,放着谁来?!
    这人哪,就不能太得意了。
    本监国前脚刚钻出围栏来,正趾高气扬地往前蹦跶,两脚就一齐踩进了泥塘,身子一歪,坐了一屁股泥。这块泥塘十步见方,周围一圈儿茅草盖得恰到好处,本监国险些整个人就滚了进去。我下意识地抹了把脸,顿时满脸都是泥腥味儿。
    公子多情怎么说来着,你可以抬头望天,可也不要忘了看看脚下的路。
    本监国此刻深有体会。
    爬起身来,沿着道边儿一路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几天前随行参观的街市了。
    拖着泥泞的双脚,本监国真是一步一个脚印儿。
    一路上遇见些个百姓,全都闪开了身子,巴不得与本监国离得远远儿的,个个绕道而行。
    看来本监国的丑陋是与日俱增了。
    我沿着路边儿一气儿走。小商小铺前门可罗雀,比起那天真是要安静不少。
    远处一老一小衣衫褴褛,唱着快板儿,搀扶着在街道另一头,声音听得真亮儿。
    “………桑树倒人吃草,大水没了青苗苗;沙田断种卧耕牛,民居泛舟财货漂……”
    本监国听得仔细,觉得此话定不空洞,便决计上前追问一番。
    我神情一个恍惚,眼前似是一团黑影飘过,那一对老少瞬间不见了踪影。
    揉揉眼睛,只当自己发了臆症,抬手遮了太阳,立定远观,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急急走着前去察看,可没走两步,身侧伸出一只大手将我的嘴一把捂上。
    我来不及叫喊,身子一歪,被横着拽进一间屋子。
    嘴上的手松开,我猛喘了几口气,抬眼望去,是个头戴冠帽的中年男人,肤色泛黄,脸腮无肉,肩膀宽阔,倒也强壮。他眉头紧锁,神情有些焦虑。我揉揉压扁的鼻子,侧头看着他。
    他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姿势,将我拉到后堂,扯了凳子,示意我坐下。
    我心中莫名,也不妄自说话。
    那人去灶上倒了碗水,端了过来。
    “小兄弟,你别怕。我叫王四儿,是这家绸缎庄的伙计。”
    我接过水,喝了几大口——那鸡腿儿烤得是挺咸,回去跟侯爷说让厨子少放点儿盐巴。
    他见我喝得畅快,拎了块儿毛巾,去脸盆了沾了水,往桌上一放:“擦擦脸吧。”
    我应了声,放下碗,拿过毛巾在脸上擦了,很快,干净的毛巾就沾上了满满的泥垢。
    他拿了脏毛巾,又去水里透了,一边儿问我:“你刚从灾区回来吧?”
    我点了点头。
    王四儿在身旁坐了下来,手拍在我的肩上,也不嫌脏。
    “可不敢乱走啊。前些时日,官府将所有难民都逮了,关到镇郊的管制营去了。”
    我心内一震,问道:“王大哥,管制营在哪儿?”
    见他不语,我带着哭腔儿,继续说道:“大水七日,我与娘亲、妹妹走散,不知何处寻她们啊。”
    王四儿将毛巾又递了来,两眼微红。
    “去了管制营就是自生自灭啊。侯爷爱财,舍不得拿钱出来赈济灾民,往管制营里一关,任他们是饿死渴死,置之不理,还真不如让大水冲走淹死了一了百了!”
    我连忙起身,就地跪下,将头在地上一叩。
    “谢谢恩人啊!只是我不能不管我的亲娘和妹妹啊。”
    他向门外瞅瞅,低声说道:“你可别寻了,出去你也只是凶多吉少。皇上派人来巡查赈灾情况,镇里来了几个大官儿。近日来官府也加派人手,在各处捉拿逃窜的难民,在灾区被逮到你还有个活路,在这里被捉了,怕是就地就得处死。”
    我问道:“恩人,那我跑出去告上一状?”
    他攥紧了拳,轻哼一声,说道:“一开始,我们也有这个打算。可眼见这个新来的官儿一身锦衣,行走坐轿,排场比我们那个视财如命的侯爷还要大。大家也就死了念想,继续任人摆布。”
    唔?
    我一怔,“我一直住在乡下,却也听说咱符西区处处的民告不是摆设,但凡有人有状要告,写在纸上贴上去,官府就会亲自审理,让老百姓满意。”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今日不同往昔啊。三五年前确实这样,符区从东到西皆是一样,这符西政策更是开明,才引来多少商人开店做买卖,处处繁华啊。”
    他还要说什么,却突然打住,就着方才的碗喝了口水,说道:“小兄弟,我再给你找身衣裳换了吧。”
    我将破烂的外衣脱下,套上他拿来的粗布衣裳,连连道谢。
    垂了眼睛,我声音颤抖:“我们家就在遥河边的山上放蚕养丝,这大水一没,也没了营生。”
    他拧了眉头:“符西真是一日不如一日啊,这绸缎铺子老板攒足了钱,原本也打算关门跑走的。前几日官府下了令,让我们这条街上人人都得维持着生计,走不得跑不了啊,老板才让我看着铺面,自己去符东做营生了。”
    店内布匹稀疏几条,勉强撑着场面,凄凉萧索却是不假。
    我继续问:“刚才路过侯爷府,我远远看了,真像是神仙住的洞府,侯爷这样有钱,怎么不安置难民。”
    王四儿嗤笑一声:“侯爷的钱,朝廷下拨的款项,也是我们惦记的吗?今时不同往日——不可说不可说啊!”
    王四儿起身,去灶台拿了一个馒头,往我手里塞了,“逢人别说你是从灾区过来的,快往东面走吧,避上一阵子再回来。”回手又往眼上抹了一把,像是擦了眼泪。
    我胸口似是堵上了一块儿大石。
    将馒头揣在怀中,我出了绸缎庄。想到刚才那一对儿打快板儿的老小,便直直往前走。
    心中有了疑虑,再听小贩叫卖,声音确实有些凄凉。
    走到路口,右手边儿围了好些人,呼呼啦啦得好像有些热闹可瞧。
    走近一看,此处正是符西府衙。
    只见几个衙吏将一人推至门外,拎了领子,往台阶儿下一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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