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游又问:那谢家主的意思是?
    谢璟:舅舅说,此事我全权做主。
    黄先生看了石壁,语气忽然轻松了一些:这样也好,这些东西许是有人搬来藏在山中,又或者不知怎么随水冲来的,具体有多少,一时也说不好,不过它们被掩埋地很好。
    黄先生有些可惜没能见到它们出世。
    但也庆幸,除了水牛镇的那些,西川山腹之中的宝物只露了一点边角,就又重新隐没于长河之中。
    得了谢璟一句准话,黄明游起身揣着手笑呵呵道:挺好,现在也不是它出现的时候,太乱了,等以后不打仗了,国泰民安了,后人一定能瞧见。他扶着谢璟的手,费力爬上去,真希望那时能有人能详细记录下来,我是看不成喽!
    谢璟陪他上去,登高望远,周围山峰层峦叠嶂,千百年静静伫立守卫在这里。
    他身后,传来罗汉寺悠长钟鸣之声。
    谢璟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他虽然从来没见过阿娘,但是这一刻他忽然能想象的出,当年阿娘发现山壁上石龙的样子。
    她也没有打开这处宝藏,她选择让它安静留在这里,西川不能乱,上城谢家也有足够的傲气不动用这份财富就能重新站回盐商顶峰。她好像,只是把这当成了一个好玩儿的哑谜,随手雕刻了石龙、石虎,模样粗糙,玩笑之作,留给未出世的儿子解谜。
    她知道谢璟早晚有一天会回西川,也知道弟弟会带儿子来他们小时候曾经玩耍过的地方。
    她从未怀疑过这件事。
    就像是谢泗泉会带着谢璟寻找鱼骨剑一样,谢沅也跟弟弟开了一个小玩笑,若是许多年后,她在的话,将是另一番样子。
    谢泗泉从不远处走来,他手上还拿着一件披风,过来给谢璟披在肩上,嘴里念叨不住:怎么病刚好,就敢在这里吹风?之前还说药苦,熬好了偷偷倒掉半碗,别当我不知道啊
    谢璟看着他,像是要从他眉眼里辨认出另一个亲人。
    谢泗泉疑惑:怎么了?我脸上脏了吗?
    谢璟笑道:舅舅,你最近越来越爱唠叨了。
    谢泗泉挑眉,给他系披风带子的手都勒紧了几分,恼怒道:谁说的,我对旁人才不这样,也就只管你一个!
    谢璟点点头,认真道:我也一样,我会一直照顾舅舅,等以后给你和二当家养老。
    谢泗泉到了嘴边的话一时也讲不出,心里又酸又软,明明是特别高兴的事儿,却不知为何眼眶忽然泛红。他眨眨眼,按耐下来,抬手使劲揉了揉谢璟脑袋,笑道:傻小子,舅舅厉害着呢,不用你养,舅舅护着你,你只管高高兴兴花钱享福就是。
    谢璟把脑袋抵在谢泗泉肩上,挨着他蹭了蹭。
    谢泗泉被他哄得晕头转向,恨不得立刻打钱,可高兴完了之后,心里又忍不住有点冒酸水。
    谢家主心想,难怪北地白家那位把持不住,他外甥这一手,谁扛得住?
    另一边。
    九爷正在和曹云昭说话。
    黄先生这次过来,是曹云昭送来的,曹公子这次遭受大劫,打从心里感激白九捡回了自己一条命,这次来,送了不少礼品,人参燕窝一类的没少拿过来。
    九爷道:好意心领了,这些我也有。
    曹云昭道:都是好东西,留着平时吃吗。
    九爷:我又不是妇人,用不着日日吃这些。
    曹云昭:那就给小谢吃啊,美容养颜,不是我说你,小谢那张脸你也舍得让他受伤话还未说完,就瞧见白九那边面有些不悦,生生改了后半截话,我是说,他之前受伤了,多补补,而且这些都是我家里送来的,我也不吃这些,一时半会倒是想出手,也卖不掉。
    九爷不解:你做什么了,怎么又缺钱了?
    这要说起来,话就长了,曹云昭也不急着走,索性站在这里一直陪着老同学聊天,也抒发一下自己近日的苦闷。讲来讲去,依旧是道阻且难,曹云昭苦中作乐,叹了一声道:不是钱的事,我缺门路,白九,你帮我购置些机器,我打算先把报社办起来,多让大家接触一下外界的信息。我既回国,总要做些实事,有些贡献才是,哪怕多一个人听见,也值了。
    他说的那些报社用的机器,却不太好买,九爷没有答应,只说帮着找找看。
    曹云昭奇道:你还有办不成的事儿?
    九爷淡然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二人站在外头一边慢慢散步赏景,一边又谈起时事,外头战火蔓延,蜀地这里在大后方,还未受到波及,气氛没有外面那么紧张,但也物价也开始不稳了。
    谈完这些,又聊起了柳如意。
    曹云昭道:她那日从地宫出来,就一直避而不见,我听人说她脸上落了一道疤,但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眉山修建了几所孤儿院,有些孩子年纪太小,保育老师也少,我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份保育老师的工作,她答应了,已起身去了那里,听说做的还不错,我近来事情也多,没再多过问。
    乱世里,有这么一份工作能够温饱,能庇护安全,已经很好了。
    说起孤儿院和学校,曹云昭又道:听说你那家江口淘金公司分了许多钱,恭喜,恭喜。
    九爷眯眼看他。
    曹云昭立刻道:我这次找你帮忙,真不是要钱了,我就要些机器。
    九爷淡声道:你要不要脸。
    曹云昭跟他熟稔,回答的和上次一样干脆:不要了,我要印报纸、印书,上次你答应的机器都没弄来,不是说贺老板那边有门路已经有一批印刷机从国外运到沪市了吗?我那边一帮学生嗷嗷待哺,都等着印书开学,你去跟贺老板开口,新女婿一般不会被拒绝。
    九爷想都不想,摇头道:不去。
    曹云昭狐疑看向他,若有所思:你和你家泰山大人吵架了不成?
    九爷:不曾。
    曹云昭更奇怪了:那为何这点小事都办不了?
    九爷:
    即便是从读书起就彼此熟悉的同学,九爷还是再一次重新认识了曹云昭,他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徒,脸皮厚度逐年递增。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有人小跑过来。
    九爷抬头去看。
    曹云昭未察觉,还在求他:哎白九,当我求你,下回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二话不说,绝对鞍前马后,你就跟你家泰山提一句的事儿。
    谢璟跑过来,略微有些迟疑,怕妨碍他们谈公务,九爷却招手喊他过来。
    谢璟走过去,一只手背在身后。
    九爷问道:什么东西?
    谢璟看了看曹云昭,没吭声,把手里东西塞到九爷手中,含糊道:舅舅说晚上要吃素斋煲,让早点回去,我去喊虹姑娘一声。
    九爷把东西收起来,拢在袖子中,看着他问道:这是今天的吗?
    谢璟点点头,又小声解释道:今天一直在忙,后山没瞧见好看的,明天我再去找。
    九爷轻笑一声,点头说好。
    一直等谢璟走了,曹云昭也没听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好奇问道:刚才小谢给你什么好东西了,你往袖子里藏了什么?
    没什么。
    九爷手在袖中收拢,护着那一小枝细蕊桃花,护在掌心。
    不过是一枝春色。
    一颗真心。
    第157章 大婚(1)
    将罗汉寺后山的事处理完毕之后,谢璟一行回到了西川城。
    谢璟办事缜密,外人只知道加固了罗汉寺的围墙,其余的一个字也未流传出去。
    这次踏春,从罗汉寺带回来的金银算下来也略有小收获,那零星一小捧金粒子也就罢了,贵重些的还当属挖出来的那些小金佛。谢璟找黄明游看过,黄先生说这些已被砸坏,基本上没有什么修复的意义,可融了另作他用。
    这些金银谢璟都交给了徐骏,谢家除非生死存亡的事,其余谢泗泉一概都放手交给徐骏去处理,自己惯会躲懒。
    谢璟来找徐骏商量的时候,徐骏沉吟片刻,道:按老规矩,从哪里来,当还一部分到哪里去。我记得之前把罗汉寺围墙院子加固之后,还剩了些石料,不如出钱请些工匠把僧人的房舍也修葺一下,有些房顶漏水,他们日子也着实艰苦。
    谢璟道:好,我再送些米面菜蔬过去。
    徐骏又道:少捐一些就够了,一下给太多怕是引人注目,反而不好。
    谢璟点头应了,出去做事。
    晚上,徐骏跟谢泗泉说起的时候,谢泗泉难得提了意见:你处理的很好,就这么办,另外那边山脚下的田地,三年不要租子,权当给阿姐祈福了。
    徐骏道:好。
    至于那些剩下来的那些金子,谢泗泉手里握着一串白玉佛珠,想了想道:修路铺桥,做些好事,若还有剩余,就建几座学校,用璟儿的名字吧,这也是阿姐的一份念想。
    徐骏答应一声,按他的意思去办了。
    四月。
    西川百花逐渐开放,姹紫嫣红。
    白家九爷在西川待了一整个冬天,未曾离去,现如今生意来往也密切了起来。白家在西川下城置办土地、购买商铺,大手笔买下了几百亩田舍,一时间西川城都在传,说是白、谢二家要合作,谋一桩大生意。
    还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人群扎堆的地方,引来不少人八卦。
    我刚得了消息,北地白家要来西川发展,这西川城最厉害的盐商是谁?还不是咱们上城谢家主!等着瞧吧,这两家好事将近,西川城快热闹起来喽!揣手的男人说得眉飞色舞,面露得意:我家里一个远房亲戚,就在白爷新购置的店铺里做伙计,亲眼瞧见的,这店李的牌匾都换了新的,拿红纱裹住,怕是要有大变动!
    有人催道:有何变动?快说说!
    那人啧了一声:你们不知,这北地白家可是了不得,咱们这里和外头不一样,祖辈上传下来的生意,只做这一个门类。那白家却是什么生意都有涉猎,从关内到关外,任你往哪个方向走,都能瞧见白家的商队,生意还一口气做到国外去,赚洋人的钱了!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啊,这回北地人来,是要和谢家家合作大买卖,拿了好大的一份儿诚意出来!
    西川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连着几日都在说北地人做的事。
    一时间,白、谢两家合作的事更是言之凿凿。
    谢泗泉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北地白家来人了。
    北地一行人在上午进城,之后沿主路,用朱红漆木抬了十几箱礼品,一路去了上城谢家。
    这次来的是白家最有权威的长辈,也是白九的祖父。
    白老太爷并不是自己一人前来,身边还带了黄明游黄先生。老太爷一身新衣整洁,而黄先生更是难得穿了一身喜气洋洋的衣裳,暗枣红的一件长袍,见了谢泗泉便拱手贺喜,面上笑个不住:给谢家主贺喜了!前些日子听说谢家主又开了一家分号,黄某今日不请自来,跟谢家主讨一个双喜临门!
    谢泗泉视线在他们面上转了一圈,道:不知黄先生说的,是哪一桩喜事?
    黄明游没答,反而先介绍道:这是北地白家的老太爷,也是白九的祖父。
    白老太爷亲自出面,谢泗泉哪里敢让他坐在一旁,扶着上座,自己让了一个位置。
    白老笑呵呵抚了抚胡须,跟他寒暄问好,谢泗泉多少年没被长辈管教过,当家主事之后,还是头一回以小辈自居,白老对他客气,他也回礼相待。
    没有被赶出去,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半。
    黄先生站在一旁眼睛瞧着,又弯起来,笑道:谢家主,我瞧着白、谢二家是有些缘分的,璟儿在北地时候救了白九,而前些日子在江口,白九又救回了璟儿,依我说,两家以后当多多往来,亲如一家才是。
    谢泗泉打了个哈哈,绕着圈子没接茬。
    白老太爷喝了一杯清茶,道:老朽这次远道而来来,是想亲自跟谢家主见一面,为我孙儿白容久提亲。白家护卫们把那些礼物抬上来,摆在一旁,一字排开,白老依旧客客气气,眼神里带着笑意,北地白家,愿以半城为聘,向谢家主求一个人。
    谢泗泉不动声色道:谁?
    白老:谢家少东家,谢璟。
    谢泗泉从前些日子就有所猜测,但没想过这些北地人会如此直接,绕了半天的话一个字没能说出来。
    黄先生笑道:老话说天上乌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我是白九的师长,也算是看着他长大成才,托大些,为你们二家做个牵线搭桥的中间人。
    抬着的礼品箱子沉甸甸的,逐一打开,黄先生亲自上前,拿了厚厚一沓礼单,显然并不像是这十几只木箱能装开的东西。
    第158章 大婚(2)
    黄明游拿了礼单,开始唱礼。
    木箱里一样样礼物展现出来,都是精挑细选的,从贵重金银器物到绸缎布匹,还有干果等物,样样俱全。
    黄金、白银、古董各二十件,烈酒五十瓮,绸缎布匹各百匹,另棉花百束、茶枝百束,各色粮食百束,茶果八十匣!
    谢泗泉听着,忍不住拧眉,黄先生每说一样,北地白家的人就会将礼物捧出来给他瞧,十几只木箱,放的东西实在没多少,因此听着数量多,分量却都极少。就拿那些酒坛来说,都是打的小巧的一只,小孩巴掌大小,用了水晶料子,可再晶莹可爱,也瞧着跟玩具一般。
    黄先生念个不住,礼单极长,他已精简了许多,捡着要紧的念。
    一直等开到最后一只箱子,黄先生念道:白家再送,木船三十条,铁皮船十艘!
    谢泗泉瞳孔微微收缩,盯着白家人捧出来的那小小的木雕小船,做工精致,栩栩如生,和他平日在江上瞧见的一模一样,而那些铁皮船,则是沪市最近才有的一些货轮模样,别说西川,整个蜀地也找不出十余艘这样的船,可运人,也可运货,载重大,动力足,十分便利。
    谢泗泉一时间有些怔愣:先生说的是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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