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骏道:这恐怕不行,他们感情很深。
    谢泗泉:
    谢泗泉怒道:你是哪头的?帮谁说话!
    徐骏也想帮他,但想起白天在马车上问的,忍不住叹了口气,把打听来的情形跟谢泗泉说了一遍。不止是白九和谢璟感情深,只拿家世来说,他们就拆不散。
    谢家在西川能横着走,可出了西川,就不行了。
    贺东亭与政界还能说上几句话,他们谢家剩的也就是些钱财,这样的世道,有权、有钱并不够,还得有枪才行。
    北地白家三样全占了,要真斗起来,他们只怕要吃亏。
    他白九倒是精明,捡到好的提前养起来!谢泗泉来回在屋里走了两圈,又愤愤对着徐骏道:上回整治黄家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就说为何璟儿会那么多,原来都是他教的!那些舆论报纸什么的,全都是中原读书人善用的把戏!
    说起黄家,徐骏顺便问了一句:黄万兴如何了?
    谢泗泉:还能如何,一同收押。
    徐骏拧眉:他当真和山匪做了交易?
    十有八九不假,上面主审的胆子小,哪个也不敢得罪,原本是审不出什么来的,但是现在驻守在这的不是换了罗念秋的人吗?罗将军派了几个人来西川走了一趟,当天夜里就从黄家管事李春林嘴里挖出了消息。谢泗泉提起这事儿,也是冷笑,黄万兴还有脸说将功赎过,李春林都交代了,只说黄家愿拿百两黄金买我这颗脑袋,也亏他舍得下血本!
    徐骏脸色变了:这事我处理,你在家中,过几天再外出。
    谢泗泉不在意黄万兴,那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也翻腾不出什么花儿来了,黄家的大门都贴了封条,眼看就要凉。他现在一心都扑在外甥身上,听见徐骏的话在那拍了桌子,挑眉道:你说什么胡话,白老九在咱们家要住好几天,我当然哪儿也不去啊!
    谢家主怄得够呛,这算个什么事儿,这不就是引狼入室吗!
    今天还是他亲自来开的大门,想想就气到不行。
    一直到夜深了,也不见谢璟人影。
    谢泗泉等得焦急,派人去请了两回。
    回来的人支支吾吾,只说睡下了。
    谢泗泉问道:少东家睡自己院子里?
    来人摇头,老实道:没有,去客房来着,说是要和白先生秉烛夜谈,还让人拿了一副棋盘,温了一瓶黄酒。
    谢泗泉闭闭眼,好半天才压下心中火气:再去请!
    客房。
    谢璟和九爷并肩坐着下棋,一旁摆了两盘鲜果,还有一碟点心,手边则是一小壶温热的黄酒。
    谢璟手上的伤口原本结痂,可那天晚上梦魇住了,自己用手又掐破了皮肉,这会儿被医生撒了药粉,重新缠了绷带,为了防止他再出意外伤口崩开,这回干脆吊在了脖子上。谢璟觉得伤口还好,只是裹着绷带瞧着凄惨了些,并不多疼。
    谢璟照书摆了棋谱,单手下棋,灯光昏黄,透了一层柔和在他脸上,半垂着的模样很漂亮。
    九爷拿了一块青梅饼喂到他嘴边,道:刚才吃着不错,就端回来了,你尝尝?
    谢璟就着他的手吃了,咽下之后,抬头看向九爷:爷自己端回来的?
    九爷笑道:嗯,怎么,西川的点心不能带走?
    谢璟摇:没,就是没想到。
    九爷:不是你路上同我说的,来了这里,只当是自己家。
    谢璟眼睛弯了一下,他头发散开,披在肩上垂落一些,低头笑道:嗯,当是自己家。
    谢璟看棋,九爷只看他。
    以前听人说灯下看美人,确实漂亮,勾得他只有几分心思在棋局上,大半在对面的青年身上。
    谢璟等了半天,没见九爷落子,有些疑惑抬头看过来。
    九爷手执黑子,在指尖转动一下,忽然笑道:这棋盘,应该给黄先生那边送过去一份。
    谢璟问:先生现在还下棋吗,和二少爷一起下了这么久?
    九爷点头道: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手中棋子落下,两人却是都笑了。
    谢璟想起黄先生的棋艺,就是一阵头疼,也多亏有白明禹在,整个东院也只有白二能和幻先生一较高下了。
    外头有人敲门,已是第三次了,谢璟坐在那未起身,高声问道:谁?
    敲门声顿了两下,传来徐骏的声音:是我,二当家。
    谢璟放下棋子,披着外套去开门,二当家怎么半夜跑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骏:你舅舅让我来找你。
    谢璟只当他们担心自己身体,对他道:我病好了,已经无事。
    徐骏:咳,你舅舅病了,想让你去看看。
    徐骏站在门口,万分无奈。
    谢璟瞧出些端倪,但也没当面说什么,只回去换了一身衣服跟九爷交代一声,跟着徐骏去了。
    徐骏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谢璟跟在他一步稍后的地方,低声问道:舅舅知道了?
    徐骏应了一声,也压低声音道:他心里不痛快,你等会,让让他。
    谢璟不解:为何?
    徐骏含糊道:他刚找回你,还想和你多些日子相处,心里舍不得。而且白家九爷身份不同,你舅舅也担心他对你,或许只是一时的,怕他欺负你
    谢璟纠正道:九爷是待我最好的人,和姥姥一样好。
    徐骏心说不好。
    要是谢泗泉在,怕是这一句就要蹦起来吵一架。
    谢家主一直自认排在寇姥姥身后,屈居第二,绝不甘心排在第三。
    房间里。
    谢泗泉盘腿坐在床榻中央,披着一件云锦外衫,单手托腮,瞧见谢璟进来盯了一路,也没吭声。
    谢璟走到跟前,探了手碰他额头:舅舅病了?
    谢泗泉抬手握住他,挑眉道:谁说徐骏跟你说的?
    谢璟点头:舅舅哪里不舒服?
    谢泗泉眼睛转了下,道:浑身难受,心也乱跳,嘴里不是滋味。
    谢璟:怕是上火,我让医生开两副清热解火的药来,我瞧着黄莲金银花忍冬煎药就不错。
    不一样,我这是老毛病
    一样,多喝几副就好了。
    第139章 狼崽
    还是徐骏端了一碗药来,澄清的一碗水里只放了一勺蜂蜜。他把药搁在桌上,清了清喉咙一声道:我有些日子没回来,瞧着盐场那边的账册堆了好些,我今天晚上在厢房处理下公务。璟儿,你舅舅既是病了,你就留下照顾一晚吧,你们也许久未见,好好聊聊。
    谢璟端了那碗药,坐在床边喂给舅舅。
    一碗蜂蜜水,愣是让谢家主喝出了酸味儿,你以前给人喂过药?为何做的这么熟练,是不是以前在白家的时候
    谢璟道:以前病过两回,那时舅舅不在,都是九爷亲手喂我吃药,因此记住了。
    谢泗泉心如刀绞,他平日肆意惯了从不给谁面子,但对着谢璟却从未高声过一回,红着眼圈骂了自己一句。
    谢璟叹气,看向他劝道:舅舅不必这样
    你和白九,真在一处了?
    是。
    多久之前的事儿?
    前两年,在南坊的时候。
    谢泗泉心疼外甥,红了眼圈:他就是欺你身边无长辈照应,若是我在若是我能守着你,也不至于如此!
    谢璟吹凉了勺子里的,递到谢泗泉嘴边:舅舅先吃药吧,等过几天你冷静下来,我再同你谈谈这事儿。
    谢泗泉咽下去,追问道:为何要过几天?
    我现在说了,你也听不进去。
    璟儿,你还小,不懂得那些利害关系,白家和咱们家不一样,那样的世家、那么大的家业,况且白九一脉单传,即便他愿意,他家中长辈能答应吗?谢泗泉急道:你莫要陷得太深,不然等以后万一出事
    谢璟勺子放回药碗里,道:不会有万一。
    你只能管得了自己,如何管得了他?
    舅舅不懂。
    谢泗泉还要再开口,忽然被谢璟拽着手腕单手按在床铺上。谢璟胳膊横压在谢泗泉胸口处,只差几分抵着对方的喉咙,低头看了他,缓声道:舅舅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替我做决定?你不知,我的命是他的,他的命也是我的。
    谢泗泉用了几分力气,未能挣脱,恍然发现一直被他当成小孩儿护着的外甥,其实已长出了爪牙利齿。
    平日爪牙收拢着,看着懒洋洋的,不争不抢。
    只在触动了底线时,才会露出来。
    谢璟很快放开他,起身下去,端起搁在一旁的那只药碗,仰头一气儿把蜜水喝了,平静道:舅舅喝得太慢,我替你试试药。
    谢泗泉张了张嘴,到底一句话没能说出来,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帐幔,若有所思。
    谢璟没回去,他既答应了二当家,就留在这里照顾舅舅。
    床铺上躺着一个生病的,床边挪过来的一张竹榻上还有一个看护的,当真是守着睡觉。
    谢泗泉声音发涩,故意问道:你为何不回去?
    一片黑暗里,他听到一边的小外甥回道:我陪舅舅一起睡。略微停顿一下,对方又道:就像在沪市的时候,刚见到舅舅那会一样。
    谢泗泉回想起初见的时候,心里顿时就软了,他翻了个身看过去,虽然瞧不见,但总觉得更亲近几分,小声问了谢璟手臂上的伤。
    谢璟轻笑:舅舅不怪我刚才动手?
    谢泗泉道:那有什么,若你一直在西川,我陪你玩摔跤从小玩到大。他说了一句,叹道,就是现在瞧着,你在北地长得更好,力气也大,学了拳脚功夫?
    谢璟道:嗯,九爷特意找了人教我,枪法和软鞭也是。
    谢泗泉同他谈起北地的事,谢璟就慢慢讲给他听,说北地的雪,还有那些山林、黑河酒厂的鹿茸和血封酒海。一开始生活并不如意,不过慢慢就好起来,谢璟说得轻松,都是记忆里有趣的事,关于危险的事一字未提。
    谢泗泉静静听着。
    他当然知道在北地的日子有多艰难。
    但谢璟言语里并未有低人一头的意思,即便是提起白九,言语里有崇拜,有喜欢,并没有一丝畏惧。
    白家待谢璟很好,白九待他,也很好。
    谢泗泉一边听,一边想着。
    过了一会,谢璟安静下来。
    谢泗泉问:没了?
    谢璟:没了。
    谢泗泉道:多说点你和白九的事儿,方才不是讲了南坊吗,你说他夺回土地之后呢?你们在酒庄如何了,白家东院的人怎么认下的你?
    谢璟笑道:不如何,那是不能告诉舅舅的事儿。
    谢泗泉嘁了一声:小气。
    谢璟捂着胳膊,这两日没有做噩梦,但之前的梦太过清晰,手臂上一整条肉割下来的痛楚时不时的浮现,隐隐作痛。他当初割肉入药,也是这条手臂,现在摸着手臂完好,就一阵踏实。
    不是为手臂,而是为那个不用再日夜喝药的人。
    他和九爷的感情,没有几个人能懂。
    他必须亲自守着,才放心。
    夜深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只余下轻浅呼吸声。
    隔壁厢房里,徐骏披着衣服正在翻看账册,一手捧着册子,一手握笔,但也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侧身去听。等听着隔壁没什么动静了,也松了口气,他这一夜都没敢靠近战火圈,一大一小两个当真是哪个也不敢得罪。
    谢泗泉昨天夜里想了许多,没怎么睡踏实,第二天起来的有些晚了,打着哈欠坐在那怔愣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穿了鞋就要往外走。
    徐骏从门口进来,被他撞进怀里,连忙扶住了道:怎么了?
    谢泗泉问道:璟儿呢,他去哪了?
    徐骏道:你不是病了吗?那孩子孝顺你,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熬粥做小菜,还蒸了你喜欢吃的蛋羹,说一会给你送来。
    谢泗泉一听这话,面上不显,但洗漱了并未出去,就坐在那等。
    徐骏陪他坐着,聊了几句,其余还好,说起白九爷的时候略微犹豫一下,道:我今天早上过去,听白九的意思,他想带璟儿回沪市一趟。白家订了一大批盐货,需要船队运盐,顺便让璟儿也熟悉一下路线,打算两家常来常往。
    谢泗泉冷道:他哪里是要盐,我看他是要人!
    徐骏无奈:以后也确实要交给璟儿,让他跑一趟吧。
    门口轻微响动,谢璟端了木托盘过来,上面放了两碗粥,几样小菜,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谢泗泉在那说了一句不知好歹的中原人。
    谢璟警惕道:舅舅骂谁?
    谢泗泉:
    谢泗泉:我骂你爹!
    过了一夜,两个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隔阂,虽然谢家主依旧心里不甚痛快,但现在也变成对自我的担忧。之前是担心白九不好,如今却是担心自己不成若是外甥将来受了欺负,他怕是砸不了白家的院子。
    等吃过饭之后,谢家主还想装出一副病歪歪的模样,但左等右等也没瞧见谢璟过来,一问才知道谢璟吃过早饭就出门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盐场。
    下头人躬身道:少东家带了白九爷他们去盐场了,说是接了新订单,去看看盐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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