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回府后,没有去给郁凌云夫妇请安,也没回玖栖院,而是直接奔进了沁园。
    树下的那把藤椅还在,而常坐于藤椅上的人却走了……就连房间里一应的铺陈用具也不在了,整个院子里,没有一点曾经被人住过的痕迹。
    九歌站在院子里,静默了许久,忽然就模糊了视线。她倔强地抬起头,望向蓝天白云,将眼眶里不该存在的东西又隐了回去,收拾好情绪后,大步走出院子,随手召来一个下人。
    “沁园里的东西什么时候搬走的?”
    下人恭谨的行了一礼,“回禀小姐,大概在一个时辰前。”
    “谁搬的?”
    “是风神医身边的一名小护卫。”
    “那……风兮音回来过吗?”
    “回禀小姐,风神医在书房向侯爷辞行后就离开了,没有回沁园。”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九歌咬着下唇,回头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倏地眸中浮现一丝凝重,随后疾步回了玖栖院。
    “小姐,你回来了!”
    看见九歌回来,几个丫鬟连忙迎了过来,欠身为礼,道:“小姐,风神医刚才派人送来三只药瓶,奴婢放在小姐的房间里了,还请小姐过目。”
    九歌点头,冷声道:“灵紫,你去找郁珏,让他查一查松月居的位置,速度要快。”
    “小姐查松月居干嘛?”
    “让你查就查,哪来那么废话!”九歌凌厉的眸光扫了过去。
    她之前听茯苓说起过松月居,想必那是风兮音在京城的宅院。
    “奴婢知罪,奴婢先行告退。”灵紫一秫,连忙退了出去。
    几个丫鬟见小姐严词厉色,知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的恭候在一旁,
    九歌驻足于庭前,目光静静的望着前面两颗光秃秃的树枝,神色间是少有的黯然。
    梅花树下,还有几片沾了泥土的花瓣,枝头美景却已全数凋零,来时清香满园,花谢人去楼空。
    呵呵,真应景。
    没过多久,院外快步走进来一个人,是郁珏的贴身小厮骆儿。
    “参见小姐,世子手头还有一些政务要处理,脱不开身,所以让小人前来带小姐去松月居。”
    九歌淡淡转过身,“不用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具体位置就好。”
    “是,”骆儿恭谨道:“小姐,城西清平街上,有一家松月栈,松月居便是在栈后面。”
    “松月栈,怎么听的那么耳熟。”九歌蹙眉,喃喃自语,略微思索了会,但没想起来,便先放下了,刚准备施展轻功离开,顿了顿,还是大步走了出去。
    打听到清平街的位置,九歌一路寻过去,很快就看到了松月栈的招牌,这处地儿幽闭了些,来往的百姓比较少,而且也不是饭点,栈内空无一人。
    “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见有人进来,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
    九歌眸光扫向他,开门见山的问:“松月居在哪?”
    小二哥满脸堆笑道:“小店是松月栈,并非姑娘口中的松月居,想必你是找错了吧?”
    “别跟我打马虎眼。”九歌看着他,冷声道:“风兮音在哪里?”
    小二一怔,回眸看向账台后的掌柜。
    掌柜挥手示意他先下去,亲自迎上前,笑问:“请问姑娘怎么称呼?找风神医是为何事?”
    “你去通禀一声,就说九歌求见!”九歌特意咬重了后面两个字,眸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没看出有任何暗门。
    “原来是九歌姑娘,失礼了,失礼了。”掌柜神情一顿,接着又恢复正常,赔笑道:“不过,九歌姑娘,实在不好意思,风神医已经离开京城了。”
    “离开了?”九歌冷冷一笑,一手推开他,径自跑上楼。掌柜脸色一变,连忙跟了上去。
    二楼房,九歌一间一间的寻找,每推开一间空房,眸中的失望便更甚了一分,掌柜拦不住她,索性也就不拦了,心中暗庆还好此时没有人入住。
    九歌推开最后一间房,里面还是空无一人,她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正准备转身离去,余光忽然瞥见内室里,一面墙壁似乎有点不对劲,于是便缓缓走了过去。
    “九歌姑娘,你这在做什么?”掌柜刚松下的一口气转眼又提了上来,“风神医真的已经离京了。”
    九歌没搭理他,从腰侧掏出一把蝴蝶刀,在墙壁上敲了敲,里面是空的。她转过身,寒眸直视掌柜,指着墙壁道:“打开!”
    掌柜心中一突,脸上却依然笑意吟吟,“姑娘说笑了,墙壁如何能打得开?”
    “既然你不肯合作,那就别怪我破墙而入了,”九歌冷笑,三把蝴蝶刀亮于手上,正想凝气挥出,不想,原本内功充盈的丹田里一片空白,发出的力道只够刀锋没入墙壁三寸,不足以震裂。
    掌柜见状,松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墙壁本来就打不开,还是算了吧。”
    “你想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松月栈后面就是风神医居住的松月居么?”九歌冷眼扫向他。
    “姑娘这是何意?”
    “我数三声,再不打开,我保证这个消息下午就会传遍京城。”
    掌柜笑容一僵,沉吟了会,走到一旁,有规律的旋转了一下放在长桌尽头的花瓶。暗门缓缓打开,一座清静雅致的宅院出现在九歌视线内。
    九歌微微抿着唇,顺着台阶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
    身后传来一道呼啸的风声,掌柜不再是一副和气的模样,凌空翻了一个跟斗,迅速落在九歌跟前,神情肃穆,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九歌姑娘,公子真的已经离开京城,他素来不喜别人擅入他的房间,请回吧!”
    “我不进去。”九歌侧头打量着这座清雅的宅院,廊桥水榭,一应俱全。
    她断定,风兮音就在其中一间内,只是,他不肯出来。
    九歌在外面站了许久,房间也没传出一丁点儿声响,周围一切都非常安静,就像真的没人来过一样。
    掌柜正想说话,却被九歌抬手制止,她抬头望着对面的轩榭,平静道:“兮音,我知道你在里面。”
    “如果说昨天晚上我是喝醉了,那现在,总应该醒了吧。”
    “昨晚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没有正面回答,而现在,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对,我是喜欢上你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樱城,你在黄河泛舟,我在游船隔江相望时,一见钟情了;也可能是空山梅林中,落英缤纷下的那抹孤寂清影叫人心动了;又或许是因为醉仙楼前,茫茫人海中的那句‘好久不见’……”九歌鼓足勇气,坚定道:“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现代,你风兮音,都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
    安静的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传来,她抿了抿唇,只好继续,“花非叶说,你隐世多年从不入江湖,那这次来京城是为何?元宵群雄宴你不屑参加,你在京城有居所却没有住,反而愿意应我之邀,居沁园,又是为何?我不信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觉,但为什么就不愿意表态,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说到后面,平静无波的声音也徒然拔高了,雪亮的眼睛里盛了雾气和一丝怨愤。
    她都如此主动了,他还要避而不见吗?
    掌柜垂着头站在一旁,神情有些复杂,眼尾余光不自觉瞟向房间,后退几步,似乎有意让九歌过去。
    九歌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她在等,等里面的人出来。
    可过了一会,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房门也没被打开,好似刚刚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一百步,那我愿意走出九十九步,可是为何,你连一步都不肯迈出!”九歌紧紧咬着嘴唇,猛然转过身,眸色烈烈的看着水榭对面的房间,又等了许久,还是连一句回应都没有。
    红日高悬,不知不觉到了晌午,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本来应该极为暖和,可她却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
    “我本性潇洒恣意,对一个人的感情也就只有一次,既然得不到回应,就当……”九歌凄笑一声,“我在自作多情吧。”
    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了两步,抬起头,视野朦胧的看着天上飘动的云朵,语气逐渐变凉,慢慢变得淡然,“今日言尽于此,今后江湖再见,你我君子之交,淡如清风、流水……”
    后面四个字,咬的极轻,极淡。
    最后,深深望了眼紧闭的房门,依然寂静无声。
    九歌自嘲一笑,转身,素淡的裙摆在原地打了个圈,人已决然离去。
    “九歌姑娘……”
    掌柜看了眼台阶上消失的身影,又回头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叹了叹,只好再跟出去。
    雅院内,清风徐徐,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轩榭楼台上的窗户被人从里打开,露出一张清贵绝尘的脸庞,男子一身白色,孤傲,冷漠,淡然。
    “公子,恕茯苓多言,你并非对九歌姑娘无意,为何不愿出来与她相见呢?”茯苓大步从房间里走出来,抬头仰望着楼台上的白色人影,素净的小脸尽是忿忿之色。
    风兮音眉心紧锁着,清冷的眼眸,似有一滩化不开的浓墨,指间掐着一块不知从何处掰下来的木屑。
    “出去了又怎样,连自己都弄不懂,又能跟她说什么?”
    他语气很低沉,像是在对茯苓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心若止水太久了,习惯了淡漠清冷的处事方式,忽然遇到如此炽热的感情,尽管这个女子能牵动他的心绪,但,一时间,还是会无所适从。
    因此,他只能选择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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