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正要说话,瞧见一名美人翩翩进了院子,不由笑道:“小姐,安小姐已经到了。”
    安筱韶明眸皓齿,十分美丽,脸上的神情更是格外欢欣:“今天我在宫中的时候,听人说起关于紫衣侯的事……你不知道陛下那张脸气得呀!虽然萧冠雪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可陛下到底疑心病重,绝不会再信他了。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安筱韶的神情有几分幸灾乐祸,她是大家千金,从来不曾有这种得意忘形的时候。只是她极度讨厌萧冠雪,看见对方倒霉自然格外高兴。
    江小楼轻轻挥着手中的象牙扇子,神色从容地道:“你猜猜。”
    “一定是假的,是你故意捏造出来的是不是?”
    江小楼眼眸里是若有若无的笑意:“真真假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是否愿意相信它是真的。”
    “这回萧冠雪可彻底栽了!”安筱韶瞧着小白鼬憨态可掬,便也伸出手去抚摸,谁料刚刚挨近就被咬了一口,她轻呼一声,血珠子登时冒了出来。
    小蝶忙不迭地去找药,安筱韶登时苦着一张脸,江小楼却笑出声来。
    “你真是坏,也不提醒我一下——”
    “这家伙看起来温顺,实则凶悍得很,平日里只肯听少数人的话,谁叫你这么眼巴巴地扑上去了?”
    小蝶已经找到药,成功替安筱韶止了血,她看着自己的伤口叹气不已:“唉,我真是小看这家伙了,这么小的个子,居然如此凶悍——”
    “你就只是小看了这只宠物么,对紫衣侯何尝不是如此?”江小楼不紧不慢地道。
    “这是什么意思?如今陛下已经怀疑他的身世了,他最重要的倚仗不就是这个吗?”安筱韶摸着吃痛的手指,神情充满不解。
    “你以为萧冠雪会坐以待毙?不,他当然不会。如果他遮遮掩掩或是私下派人处置,陛下一定会怀疑夏兮。可是他偏偏若无其事……因此陛下只会当成有人故意诬蔑。所以筱韶啊,你还太嫩了一些。”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安筱韶在说话的时候开始用咱们这两个字,显然她觉得江小楼和自己是站在一条船上的。
    江小楼笑意暖如春风:“太子殿下倒台之后,三殿下活动越发频繁。他和顾流年的蠢蠢欲动陛下都看在眼中,自然要下手的。萧冠雪非但不会因此收到连累,反而会收到嘉奖。”
    安筱韶脸上露出一丝惊疑的神色:“你是说…”
    “我是说,萧冠雪又要春风得意了……”
    江小楼猜的半点不错,皇帝对紫衣侯大肆封赏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流水一样的礼物送进紫衣侯府,看傻了所有人,大家心里都犯了嘀咕,萧冠雪既然不是皇帝的儿子,陛下为何还如此照拂?
    小蝶显得极为不安:“想不到小姐的一番布置,反倒成全了他。”
    江小楼神色柔和如水:“凡事有得必有失,我只是在陛下心中种下一颗离间的种子,待到合适的时候自然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到来。”
    天气越发热了,花园里蝉鸣的声音响彻,越发扰得人不能好好休息,江小楼从美人榻上起身,小蝶连忙端了水晶葡萄过来:“小姐,又被吵醒了吗?”
    江小楼看了一眼窗外,道:“的确是很扰人。”
    “是啊,奴婢已经赶了一回,这些蝉就是赶不走。”
    江小楼起身梳妆,目光落在晶莹的葡萄上,笑道:“这是——”
    “是王爷派人送来的,说是今年的新贡。”小蝶脸上露出笑意。
    江小楼点头,神情多了三分发自内心的温度:“王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书房。”
    江小楼刚刚到了书房院子外面,便见到卫风失魂落魄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她眼眸瞬间暗了下来,袖子里的手不经意间攥紧了:“怎么了?”
    卫风看见江小楼,登时吓了一大跳,如同白天撞见鬼,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
    江小楼一眼瞧见卫风的脖子上有一块青紫的痕迹,她张了张嘴,仿佛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卫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强忍住眼泪道:“没有,不过是我打碎了一盏茶,被醇亲王骂了两句而已。”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悄悄观察着江小楼的神情,她仿佛刹那间被闪电击中,眼里难以抑制的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那是怀疑,发自内的怀疑。
    是人都会怀疑,尤其是疑心病很重的江小楼。卫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句话,垂下的嘴角越发显得悲哀,眼底的深处却出现了一丝嘲弄。
    感情再深厚的夫妻,也没办法承受可怕的疑心。
    卫风一咬牙,竟然站起身飞奔而去。,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江小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唇畔却慢慢浮起一丝冷笑。
    江小楼推门进去,独孤连城正在看奏章,她微笑着道:“连城,你和卫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江小楼外表很随和,实际却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也许是有过被人背叛的经历,所以按照她从前的做法,若是怀疑了某人绝对不会亲口问出来。但今天她不但问了,还问得直截了当。
    独孤连城看着她,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一般明亮温暖:“你说呢?”
    “我可猜不出,不妨把人叫进来问问?”江小楼轻咳一声,眼底不觉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小蝶看了看这对夫妻,越发不明白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刚才那情形谁看了都会误会,怎么偏巧小姐就若无其事的。
    卫风没想到自己刚回去就又被召回来,脸上满是压抑的不安。
    “小姐,我……”
    江小楼看着他,神情慢慢变得郑重:“刚才在书房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何如此害怕恐惧,真的是打碎了茶盏吗?”
    独孤连城的目光落在卫风的身上,难掩眸子里的冷淡洪荒元符录。
    卫风的肩膀在颤抖,声音却极为坚定:“是,小姐。不过是一点小事,不值得您过问。”
    他很害怕,害怕到连肩膀都在微微的颤抖,仿佛在竭力掩饰着某项事实。
    江小楼的眼底仿佛有怒气在聚集:“如果真是小事,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卫风忍住眼泪:“都是奴才的不是,是奴才笨手笨脚的,请您不要怪罪醇亲王。”
    江小楼眸子里仿佛点染了寒气,看着格外冷清:“你说的都是真的?”
    “绝不敢……绝不敢有半句谎言。”卫风只是低着头,仿佛要把头一直埋到地缝里去。
    眼看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江小楼便挥了挥手,叫卫风退了下去。
    从这天起,独孤连城便都是在书房歇息,外人瞧见心中难免起疑,这新婚夫妻都是蜜里调油的,怎么换到他们身上就变了味道……有心人回忆卫风之前从醇亲王书房里出来时候的神情,自然开始有了很丰富的联想。
    江小楼在走廊下看了一天的书,太阳暖融融地照在她的身上,给她白皙的面孔罩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不知不觉地,她竟然靠在椅子上,轻轻合上眼睛小憩起来。
    卫风走进来,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左右四顾,并未见到小蝶的影子,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的神情。随即他确定四周的确没有人在,便轻手轻脚的走近了。
    江小楼的呼吸很轻,睫毛长长的,睡着的时候少了三分冷漠,变得越发温柔动人。
    卫风把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极为小心翼翼。江小楼睫毛抖动了一下,卫风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她就要苏醒,谁知她稍稍侧了下脸,又睡着了。
    她的侧颜格外的宁静,看起来像是个单纯的孩子。
    卫风忽然觉得一股蓄积已久的毒忽然在胸口裂开,轻轻地、一点点地靠近了她,越靠越近,就在他的唇几乎就要落下去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斥:“你干什么!”
    卫风吓了一跳,一下子转过身来。独孤连城满面冰霜地站在门口,目光几乎冷凝成冰。
    卫风一张脸瞬间没了丝毫的表情,而江小楼微微一动,清醒了。
    外袍一下子落在地上,染了尘埃。
    独孤连城难掩眸子里的冷芒:“小楼,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刚才在做什么?”
    江小楼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出了什么事?”
    “我……我……”卫风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却是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独孤连城眼底含着厌恶:“我亲眼瞧见这孩子刚才欲对你不轨——”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气氛变得格外紧张。
    江小楼愣住,旋即唇角隐约泛出笑意,最后甚至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连城,你太紧张了。你瞧,他不过是在给我披上外衣,是你误会了。”
    江小楼这样的说法,似乎彻底激怒了素来性情温和的独孤连城。
    卫风心头冷笑,江小楼是个聪明的女人,但这种女人往往习惯自作聪明。一个男人性情再好,也没办法容忍妻子如此置疑自己的判断。独孤连城明明亲眼瞧见卫风试图做什么,可是江小楼却不相信,这也难怪,世上谁会相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江小楼睡着了,她没有亲眼看见,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独孤连城的说辞。
    可是独孤连城却出乎意料的坚持:“我亲眼瞧见难道还会做假不成?小楼,你不要被这样一个骗子给骗倒了。”
    江小楼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她看了一眼卫风,而卫风却瑟缩着肩膀,几乎快哭出来的模样。
    “小姐,我……我真的没有。”
    他的神情格外诚恳,满心的祈求与哀怜。
    独孤连城一字字道:“很抱歉,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留在王府,我只能将他赶出去。”
    卫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睫毛上挂着泪水,眼泪汪汪的模样极为惹人同情。他比女人更美丽,又拥有孩子的无助,任何人都无法抗拒这种神奇的魅力。
    “小姐,不要赶我走!我无处可去啊,如果要我走……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卫风的恳求极为悲情,他是一个男孩子,说话的语气却比天底下任何一个美人还要柔美。
    江小楼面上仿佛无限同情,开口道:“我当然相信你。”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独孤连城道,“从前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万万想不到你对卫风也……上回在书房我就看出来了,只不过没有点破罢了!”
    “小楼,你在说什么。”
    独孤连城似是遭受了重创,他看着江小楼满是痛心:“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难道就换来这样一句质问吗?”
    “当天在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原本我并不想追究。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这个孩子!为了让他可以继续留在醇亲王府,我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你呢,半点不知道进退,现在居然还来诬陷他,比庆王又好到哪里去?”
    独孤连城用一种极度受伤的神情看着江小楼,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卫风却在悄悄打量着他们两人的神情,他的脸上存在少年独有的天真,还有一丝阴阳莫辨的柔美。这样的神情交错闪过,眼底却浮现出些许成人才有的狡黠。
    江小楼冷声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若是没有证据,我何至于此?”说完她指着卫风的脖子道:“那天我亲眼瞧见他的颈上有吻痕,若不是你……又会是谁?”
    独孤连城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很失望,江小楼,我真的很失望。”
    江小楼看着对方痛苦的神情,一瞬间似乎有些动容。
    关键时刻,卫风怯生生地道:“小姐,一切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醇亲王……真的,都是我的错!”
    卫风说得可怜兮兮,神情之无辜,语气之卑下,当初的谢瑜都要逊色十分。
    江小楼蹙起眉头:“这辈子我最讨厌的就是**熏心之辈,现在我无比后悔当初为何会嫁给你!”
    独孤连城一怔,眼底浮起一丝少见的怒气:“既然你后悔,我不妨直接把休书替你写好吧。”
    江小楼满面怒容,眼底的火焰像是要燃尽一切,没有丝毫作伪的成分。
    卫风静静地观察着,心底扬起了一丝冷笑极度尸寒。旋即他听见江小楼以一种格外冷漠的语气道:“那就请郡王尽快写好,我可没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
    江小楼一甩袖子离去,独孤连城像是僵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他才转过头来盯着卫风:“现在你可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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