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楼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微微冲他颔首,那般漫不经心:“真是抱歉,许是刘公子来的不太凑巧。”
    之前楚楚可怜,转眼不冷不热,这女人分明故意吊他胃口!刘耀压抑了几天的怒火一下子腾地燃起,冷哼一声就要上前掳人,谁知沈长安一把将他的手隔开,面上尽是盛气:“小爷邀了桃夭姑娘半个月才能得她赏光,你又是从哪里滚出来的,跑到这里来煞风景!”
    眼看那手指就要伸到自己鼻子上来,刘耀勃然大怒:“我和桃夭可是旧识!”
    “有什么旧识新识,难道桃夭姑娘还会对你另眼相看!”吴子都面目姣好如同俊俏少女,此刻不阴不阳地打断了刘耀的言语。
    “跟这个小子多什么嘴,敢对桃夭姑娘无礼,以为老子是御史就了不起啊!”浓眉大眼、体格健壮的王鹤素来脾气暴躁,一身锦绣衣裳也绷不住教武场练出来的肌肉,此刻横眉竖目的模样冲上来就要挥拳头。
    这三个人刺啦一下子围过来,刘耀看了他们一眼,紧跟着喉头微动,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他哪里不知道这三个人都是纨绔子弟,一个他倒是不怕,三个一起来怕是御史府也难以摆得平。思忖着这些,他却只是冷哼一声,讽刺道:“王公子忘记上回你父亲用马鞭绑着你游街的事儿了,预备着因为争风吃醋再来一回吗?”
    王鹤上回因为喝酒闹事,被骠骑将军王充揍个半死,此事素来是他软肋,听人一下子当着桃夭的面上捅出来,顿时眼睛变得血红,刚要一拳头勾上来,却被吴子都一把架住。吴子都挡在王鹤跟前,阴沉着脸,盯着刘耀:“好小子,胆儿肥了!”
    刘耀不看虎视眈眈的三人,只转头盯着江小楼,眼光里阴晴不定。
    江小楼冷然抬眸,扬脸勾起潋谲笑容,惊心动魄的美丽,只是笑笑:“刘公子,今天沈公子邀请我来是赏宝的,不妨坐下一起欣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只因带了一分笑,那眉眼立刻褪去了冷淡,露出一些清雅的妩媚来,直叫众人看直了眼。
    王鹤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如踩在云里雾里,身子轻飘,眼前只余下她的笑容,心头万朵鲜花盛放,开心得无法形容。他咧嘴一笑,笑得很无赖,眼神却很犀利:“好!好!那刘公子坐下和咱们一块儿欣赏吧!”
    他这样说着,立刻一巴掌拍在刘耀肩膀上,硬生生将刘耀拍得趔趄两步跌坐在地。
    王鹤哈哈大笑,沈长安顺手将旁边一位歌姬推到刘耀跟前:“去,陪陪刘公子!”语气十分亲热,只是笑容颇具威胁,气势咄咄!
    旁人望去,只觉他们之间气氛诡异,大为不妙,一时警惕望过来。
    只有江小楼,唇角微微翘起,便是不言不语,也是笑笑的样子。
    ------题外话------
    编辑:我觉得我的性命保住了
    小秦:是的,因为刘渣渣的出现,你能多活两三天编辑:(‵′)
    吕妈妈,表着急,后头你有戏哦
    第15章  疯狂之举
    歌姬立刻倾身过来,乖巧地坐在刘耀身畔。看见刘耀满面强压的怒气,她却有意无意地凑近了些许,胸口那大片雪白滑腻有意在他手肘上一抹。
    刘耀低头一瞧,歌姬脸上新扑了香粉,姿容秀丽,若往日里他还有几分兴致,可一眼看到对面江小楼锦衣美服,言笑晏晏自成优雅风骨。
    有她在场,其余人都成了草鸡。
    他一把推开那歌姬,端起酒杯走到江小楼面前,正要说话却不想被王鹤故意猛力一肘子打翻,酒水顿时淋湿了前襟。他端着一只空杯站在众人面前,好不狼狈。
    江小楼见状并不多言,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递给他。刘耀意外,瞧见那雪白手指端着酒杯过来,原本要推拒,竟鬼使神差地收下,等酒入肚才想起这酒杯江小楼刚才已经用过,隐隐有异香入鼻。他心头突突跳了两下,偷眼看去,那人却没有一丝异样,依然是出尘绝俗的模样。
    王鹤看到这一幕,顿时表情古怪,似愤怒又像懊悔,恨恨剜了他两眼才算罢休。
    刘耀脚步虚浮地回到自己座位,火气居然神奇地浇灭了。
    “这盆兰花是我寻到的稀世珍品,此次特意带来送给桃夭姑娘作为礼物。”沈长安吩咐人将兰花抬了出来。
    兰花只有五、六朵白色小花,婀娜多姿,墨绿的叶好似一掐就会挤出水来,嫩的弱不禁风,一片片迎风而长,叫人心动不已。一阵风吹过,众人只闻见这兰花发出阵阵花香,香中带着一种冷沁,让人闻到便觉得精神一振。
    “果然是一盆极品墨兰!”江小楼轻轻笑了笑,“如此,便多谢沈公子了。”
    沈长安知道江小楼擅长绘兰,为讨美人欢心千方百计才花重金寻来了这盆兰,此刻听到这里顿时眉开眼笑。
    王鹤不甘示弱,拍了拍手,健壮护卫立刻抬了两只巨大的箱子出来,王鹤笑道:“桃夭姑娘平日在楼里憋闷得很,这一次我放点新鲜玩意儿给你取乐!”
    他这样说着,亲自上前打开了其中一只箱子,众人不由都伸长了脖子望过去。
    这一箱子装的竟然全是真银打造的不倒翁!
    王鹤挽起袖子取出不倒翁放在水里,不倒翁立刻顺着溪水,一边往下流一边带出阵阵的漩涡。王鹤瞧见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难掩得意道:“桃夭姑娘,好玩吗?”
    江小楼顺着众人目光望过去,不由轻轻挑起眉头。
    吴子都满脸笑容解释道:“为了讨你开心,他把长门里所有银匠都请来了,吩咐他们日夜赶工,整整花了两千两银子才做出一百个不倒翁来!”
    这时候,小溪里飘满了不倒翁,一个接着一个,到了关节处连溪流都堵塞了,有歌姬惊叫着从溪边跑回来,却是被溢出来的溪水湿了罗裙。
    江小楼望着这群争先恐后讨好她的公子哥,清凛凛的眼眸闪亮:“这个玩法真是很新奇。”她这样说着,竟然主动走到小溪边儿上,掬起一抔清水洒在不倒翁上,不倒翁顿时摇摇晃晃打起了圈儿。旁边人看得有趣,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王鹤看着她出了神,好半天才回转过来:“桃夭小姐是真的高兴吗?”
    江小楼瞧见他惶恐不安如同稚子,扑哧笑起来:“傻子,你这样讨我高兴,我当然是真的开心”
    一句傻子,好似心爱女子的娇嗔,王鹤不好意思咧嘴跟着笑,回神时,才觉得心尖被那寥寥一笑缠绕,越发勒紧。
    沈长安推了吴子都一把,低语道:“王鹤从前追求的女子多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认真啊!”
    吴子都摸了摸下巴,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一棵芝兰玉树,把别家园子的风流都比下去了,难怪他这么倾心。”这些公子哥本都是风流场中的常客,年纪相仿又喜结伴寻欢,感情也素来不错,因此说话并无顾忌。
    他们远远望去,只觉得江小楼目光清幽,静静端坐着犹如仙人一般,然而一笑起来便生出万分风情,吴子都不由心想:国色天香这等污秽地,竟能生出这样凤凰般的人物来,着实令人惊异。
    江小楼明显的亲昵令众人对王鹤极为艳羡,这位桃夭小姐自从来到国色天香楼,三天出场一次,仅仅是跳舞弹曲而已,若非相熟的客人从不曾陪着喝酒饮宴,时至今日她也依旧是个清倌儿,各方虎视眈眈的一时却都僵持不下,谁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如今成了赌局的热门话题。
    刘耀瞧着越发不耐烦,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王长安斜眼瞧他:“怎么,刘公子也有礼物送上吗?”
    所有人都向刘耀望过来,那眼神似鄙薄似看戏,全都热闹得不得了,江小楼却是毫无挤兑的意思,只是垂首撩拨着那不倒翁玩耍,仿若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暗潮汹涌。
    吴子都朗声笑道:“只怕刘公子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准备吧!”说完,他的嘴角就勾了起来,十足一个醉卧花丛的纨绔浪荡子。
    刘耀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饶是他脸皮再厚,也要被众人挤兑的无地自容。站在原地思虑良久,他突然冷冷一笑,扬声道:“谁说我不曾带礼物来,桃夭小姐,你可好生看清楚了!”说完,他向身边长随低语了几句,那长随吃了一惊:“少爷,这可使不得!”
    刘耀眼睁睁看着吴子都等人看好戏的神情,面上依旧带着笑,神色却已经带出三分恼怒:“立刻去办!”
    长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只得依言去了。
    众人就坐在那里谈天说地,王鹤原本性情粗豪,此刻也学了轻柔蜜语的笑模样,挑拣了京城的笑谈来讨好江小楼。小楼看着远处美景,耳边间或有溪水的淙淙响声和着王鹤的烂笑话,她只是低头,轻笑,手中的酒杯掩不住一双若有所思的眼。
    王鹤说得开心,沈长安最捧场,硬是笑喷了一地的酒。吴子都摇着扇子坐在一边,脸上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斯文笑容。
    微甜的酒液带着寒气一直凉到心底,江小楼只是轻轻舒展了一下腰。那一日从棺材里爬出来,大夫说过她五脏六腑都被打得几乎移位,能活下来就是奇迹。最近练习舞蹈过勤,那疼几乎是一分一分痛进了骨子里,仿佛有人持着细长银针一针一阵密密地刺来,但她只是勾起了嘴角,眉眼弯弯。
    原本的献宝会变成了赛宝会,用墨典雅的名家山水图,温润细腻的白玉如意,描金刻凤的琉璃宝瓶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比,比不过就眼也不眨的摔了,富贵公子丝毫也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何等风流快活的日子。
    刘耀一改刚才暴怒模样,坐在那里安然等待,沈长安一刺再刺,都刺探不出究竟,索性丢了他在一边不去理会。
    很快,众人只见到八个护卫挑着四只黑漆木大箱子过来。
    沈长安好奇,挑起眉:“装的什么?”
    刘耀难掩眼底得意道:“能是什么,等着瞧吧!”说完,他站起身,吩咐护卫们将箱子抬去琅琊寺的尖塔。
    沈长安撇了撇嘴:“故弄玄虚!”
    吴子都眼底闪过一丝幽光:“我看倒是未必!”
    刘耀亲自带着人去了,众人照样玩乐,没有人特别在意。
    过了一会儿,天上似乎有什么落下来,一个歌姬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拂,仔细一瞧竟然尖叫起来:“啊,老天爷,天上下金雨啦!”
    这一嗓子喊出来,所有人脸仰得高高,眼光聚集在天空。
    不远处高高的塔顶上,有无数金色叶子翩翩飞舞,不断地从高空飞落下来。它们先是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然后猛地散开,一大片一大片,疯狂的漫天飞舞,远远看去这金色几乎遮天蔽日。
    不是金雨,是金箔!
    灿烂的阳光照在金箔上,仿佛有上万个小太阳在天上疯狂的旋转、飞舞。有的四处飞散,像天女撒下的花瓣;有的欢快的抱在一起,像顽皮的小孩在翻跟斗;还有的悠闲自在,最后像树叶一样优雅、端庄地飘落下来,姿态各异,金光灿烂!它们彼此之间相互撞击,叮叮当当,清脆明亮,仿佛天籁之音。
    富贵公子们没料到刘耀居然做出如此疯狂举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
    高空风大,有一些金箔自由散漫地飞到了草地上、石头上、溪水边,甚至高高挂在树枝…歌姬们再也忍耐不住,纷纷站起身来去抢,她们不顾姿态地匍匐在地,甚至有人攀爬树木以至于露出了鲜艳的底裙,争着抢着夺着,不顾一切互相撕扯着…
    在这样的混乱疯抢之中,刘耀站在塔顶哈哈大笑,那笑声无比的得意、猖狂。
    毫无疑问,他赢了,大大的赢了!赢得疯狂,赢得漂亮!
    一片繁华似锦中,人人都震惊,只有吴子都注意到江小楼的表情。
    她只是微笑地看着,像是在欣赏落下的雪花。
    那美丽的表情仿佛一尊雕塑,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异或者艳羡。
    异常平静。
    平静得几乎过了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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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斗富情节,《扬州画舫录》中有详细记载,“有欲以万金一时费去者,门下客以金尽买金箔,载至金山塔上,向风扬之,顷刻而散,沿沿草树之间,不可收复。又有三千金尽买苏州不倒翁,流于水中,波为之塞。”有兴趣的娃可以看看,哈哈哈
    第16章  马吊之术
    等到刘耀从高塔上下来,指着王鹤笑道:“王公子,我的礼物比你的如何?”
    王鹤的脸色已是十分难看,沈长安刚要开口,却被旁边的吴子都拉住。
    刘耀眼看着将王鹤被挤兑的无地自容,正在得意洋洋,却突然看见江小楼站起了身,明显是要走了,他连忙上前两步:“桃夭——”
    王鹤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涨红了,明显因为斗输了失去颜面。谁知江小楼轻飘飘地道:“王公子,时候还早,回到国色天香楼内对弈一局如何?”
    桃夭邀请王鹤对弈?!她居然主动邀请人对弈?所有人都呆住,甚至连王鹤自己都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等弄明白人家不是在开玩笑,他登时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
    不光是王鹤,其他人也都跟着站起身来簇拥着他们离去,从始至终江小楼没有多看刘耀一眼。
    刘耀站在那里,身侧数名歌姬还在疯抢着金箔,那是他花费了五千两换来的金箔,却换不回美人一顾,刚才的痛快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勃发的怒气。
    三日后,国色天香楼
    刘耀上了台阶,迎客的婢女瞧见是他脸色立刻变了,连忙进去通报。金玉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原来是刘公子上门来了,快请进来坐!”
    明明是怕他闹事,却做出一副欢喜模样,刘耀嗤之以鼻,盛气凌人地问道:“桃夭呢?”
    金玉笑道:“刘公子,里头正开了局,桃夭在陪着——”
    开局是行话,不过就是打马吊罢了。
    刘耀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也去看看!”说完一把推开金玉,蹬蹬蹬上了楼。
    屋子里,国色天香楼最当红的姑娘全都在座,有今年刚评出来的花魁梁安雅,有出生前朝皇室没落沦尘的姚珊瑚,有一把梅腔红遍京城的焦琉璃,有被誉为倾国之貌,色艺双绝的林晚晚,真正可谓是繁华迷人,芳香四溢。刘耀第一眼就从或妖娆或妩媚的女子中找到江小楼,眼睛下意识地黏在了对方的身上,目不转睛。
    江小楼正坐在王鹤身侧,一身藕荷色的衫子。刘耀曾见过她的舞蹈,只觉得台上台下判若两人:跳舞时,绝顶风流;下了台,却又极为娴静。所有人都在猜测桃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尽管他们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明白该如何讨她的欢心,却人人都被她的眼睛迷住了。她的那双眼睛,仿佛最美丽的牡丹花瓣上的清露,清新得叫人心动,又静谧得叫人遐思。
    在座的数名公子都是出身豪门,一掷千金,沈长安瞧见刘耀,立刻笑了起来:“刘公子也来玩一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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