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清风有些迟疑,不知皇上这模样是什么意思,只好又问,“皇上,现下那批刺客都被关押在天牢里,可要严刑逼供,问清谁是主谋?”
    主谋?
    顾渊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用得着逼供么?刺客的主使者是谁,他心知肚明,根本没有必要再问。
    顾桓回京,围场狩猎,自己坠马受伤,卧病在床,偏生又遇上皇陵坍塌,须得他亲自去处理。
    一桩又一桩的事情接踵而至,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那日在围场,他确实坠马,可骑术一向卓绝的人如何会这么轻易就摔下去?还不是因为他在那马的身上动了点手脚。
    虽是看准了道旁的乱石,毫不犹豫地摔了上去,但到底是避过了那些尖锐的地方,只受了些轻微的擦伤。随后的一系列事情,包括在宣明殿卧床那么多天,所有的虚弱与其说是骗了宫中众人,不如说只是做戏给顾桓一人看的。
    顾桓心思不浅,若是哪一个细节出了岔子,恐怕都不会轻易上当。
    于是顾渊精心部署,暗中观察着顾桓的动向,听说皇陵坍塌的事情,事先就知情的顾知配合了这场戏,坚决反对顾渊亲自去皇陵,而不出所料的是,顾桓果然支持他亲自走着一趟。
    随后,顾渊派人秘密监视着的西北淮相王府也有了动静,就在顾渊当着顾桓的面吩咐内务府准备去皇陵的事宜后,顾桓私下练的兵也整装待发,乔装打扮,分批分路朝着王城进发。
    一环扣一环,顾渊清清楚楚地算到了这个四弟的每一步,包括他会派人埋伏在皇陵之路上,叫自己有去无回,真的就葬身皇陵。
    只可惜顾桓的部署虽然周密,却一举一动都被敌人了解得清清楚楚,马车内自然没有虚弱得毫无反抗之力的皇帝,只有一个武功卓绝、早就奉命等着瓮中捉鳖的聂清风。
    顾桓原以为只要乘机杀了顾渊,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登基即位,那个时候估计他的军队也已到了皇宫,若有大臣有异议,软硬兼施即可,实在不行,斩草除根也罢。
    他有信心,也足够自负,以他的能力,等到皇帝死了,米已成炊,还愁得不到这个皇位么?
    只可惜千算万算,棋差一招,他忘了自己的这个三哥从小就心思深沉,少有人及,哪怕天时地利都向着他顾桓一人,当三哥的也一样教会他一个道理:你眼里的天时地利,也不过是我不费吹灰之力为你造出来的时势罢了。
    “这件事情不用查了,朕派你去皇陵之时,六王爷也已经带人兵分三路去拦截顾桓的兵马了。相信他可以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情,毕竟作为藩王,却私自练兵,光是这一条,也足够让他永无翻身之日了。”
    顾渊淡淡地又翻了一页,“你且回去,这件事情做得很好,待朕回宫,自会论功行赏。”
    “皇上还要继续留在此地?”
    “嗯。”
    “那……微臣告退。”
    看着聂清风走远了,顾渊这才放下书,好整以暇地看着窗外倾斜一地的日光。
    寒冬腊月,这样好的天气真是少见。
    他的面容被细密的日光笼罩着,仿佛闪耀着金光一般,朦胧中透着些许美好。可是他的眼底一片沉郁,寂静深远,犹如酷寒之地永久不化的坚冰。
    他不回去只有一个原因,顾桓必须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而作为皇帝的顾渊如何能对自己的兄弟降罪呢?当今皇帝施行仁政,孝顺和气,只是在远离皇宫时,淮相王顾桓铸下大错,被铁面无私的六王爷顾知秉公处理。
    这一切,作为皇帝的他是不知道的。
    顾渊的目光落在那本摊开的经书上,只见已经泛黄的纸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他忽然有些好笑,照这样说来,是否应该直接给顾桓一个了结,让他痛痛快快地寂灭为乐呢?
    皇宫之中,没有亲人。
    在利欲熏心的尔虞我诈之中,往往想置你于死地的人,都是你的至亲,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们能轻易接近你,利用你,然后摧毁你。
    他只是庆幸,他自小就不懂何为亲人,也根本不信亲人。
    哪怕是与他最为要好的顾知,恐怕也只是一半的一半,无法令他全然卸下心防。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觊觎这个皇位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皇上信奉一个道理:爱是做出来的!
    作者挥舞小旗子拍马屁中:皇上真是好样的!柔情万种真汉子!【此处应有背景音乐: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皇上青筋毕露嘶吼中。】
    留言变少了,忧郁中……
    看来卖萌已经不管用了,握拳,接下来还是卖节操吧!
    ☆、第40章.祈福四
    第四十章
    简单地休息了一日,从到达净云寺的第二天起,容真正式开始了祈福仪式。
    所谓祈福,是指代表皇室的妃嫔需要按照要求斋戒七日,达到祈祷苍天庇佑宣朝的目的。而这七日里,容真需要朝佛、诵经、抄写经文,可谓行程满满。
    从前在御膳房的时候,逢年过节就要忙上好几天,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并且不能坐,只能站,所以如今虽然没有什么空闲时间,但好歹也是坐在蒲团上的,不算辛苦。
    只是没了宫里的勾心斗角,每日与佛经与钟声为伴,容真反倒有些不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清闲、清静,却也有些无趣。
    头几日里都没有见到皇上,容真有些纳闷,却碍于身负重任,压根没有闲暇时间去顾及他。
    一直到了第六日,容真从大殿诵完经书回来,又坐在窗前提笔抄写《地藏经》,消失了这么多日的顾渊才终于露面。
    他站在院子里的腊梅树下,静静地看着窗内的女子,她正埋头专注地抄写着什么,面容沉静,唇角含笑。
    好不容易写完一页,她把那张纸拿在手上欣赏着,殊不知窗外也有人正将这一幕赏心悦目的景象当做画卷来欣赏。
    冬日里不容易见到的好天气仿佛都汇聚在了这山上,日光融融里,她放下纸张,伸了伸懒腰,朝院子里望去。这一望之下,却顿时愣住了。
    顾渊身着一袭青衫,儒雅俊秀地立在院里那颗腊梅树下,有嫩黄色的花瓣被风吹落,又飘飘荡荡地落在他肩头,青衫配腊梅,日光正和煦,这一幕景象温柔得不似人间所有。
    而他定定地望着自己,对视片刻后,唇角忽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不像大权在握的君王,却仿似三月西湖边的翩翩公子,只是对着心上人温柔地笑着。
    容真很快走到门边,只迟疑了片刻,随即提起裙摆,笑靥如花地朝他奔去。
    朦胧日光里,身着素衣的女子笑得毫无城府,澄澈的目光里倒映出他的影子,顾渊方觉怔忡——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平和简单,完完全全褪去了属于一个皇帝的戾气与阴沉。
    “皇上。”她笑着叫他,然后结结实实地扑入了他的怀里,力气很大,差点没把他撞得退后两步。
    顾渊定了定神,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扶住她,“这是做什么,几日不见,难道一见面就要袭击朕?”
    她面上一红,争辩道,“是嫔妾被这山上的水土养胖了些,哪里是故意要撞皇上?”
    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这丫头,学会顶嘴了。
    顾渊坦荡荡地用眼神在她身上扫视一圈,唇角轻扬,“哪里就胖了?朕瞧着倒是瘦了不少,寺里粗茶淡饭不比宫中,再加上你成日忙着祈福,能胖起来才怪。”他握了握她的手,“辛苦你了。”
    被他用眼神调戏一番,容真在心里暗暗扶墙,面上却越发红了起来,最后只垂下头去,似是欣慰又似是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有皇上在,嫔妾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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