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瑶决定无视他的表情,径自开口:
    “迄今为止,蔺漪阳嫌疑依然最大,但也不能就此下结论。
    我刚才让安岩全面搜集了他的所有资料。血字第一次出现的‘杀人机器案’,那几天蔺漪阳人都在国外,有不在场证据。但后面这两次他都没有确切的时间证据。我认为这不能作为判定他是否是那个人的依据。因为即使他人不在现场,也可以指使其他人协助。”
    薄靳言淡淡点了点头。
    简瑶又说:“从他的家庭背景看,虽然富有,但不见得幸福。安岩找到一些秘密资料——他父亲在国外有固定的几名情人,他高中被送往寄宿学校,他还曾有过交通驾驶违法记录。但不少富家子都这样,所以暂时难以对他的背景和性格形成更深入的判断。”
    薄靳言唇畔浮现一丝浅笑:“这个安岩,还算好用。”嫌疑人家庭的风流情史都能挖掘到。
    简瑶轻轻推了下他的胳膊:“所以你偶尔也要鼓励他。要是以后把他拉入你的小组,帮你破案,岂不是更好?”
    薄靳言不置可否的看她一眼,没说话。
    简瑶又问:“对于蔺漪阳,你有什么想法?”
    薄靳言双手枕在脑后,往后随意的一靠,答:“同意你的看法。他可能是罪犯,但也可能是另一个受害者。
    请注意,这起纵火案迄今为止,所有的线索,都是‘他’故意留下的。蔺漪阳这条线,会不会也在他的计划内,我们不得而知。另外,他已经使用过江皓这个替身,而且是个近乎完美的替身。那么蔺漪阳,会不会是第二个完美替身?”
    简瑶听得默然。如果是这样,案情又重新变得扑朔迷离,“他”也太深不可测了。
    她抬头望着窗外昏暗的夜色,思绪也变得有些悠远。
    现在她能体会到,为什么前些天那些找上门的老刑警,总有壮志未酬的萧索感。他们在明,罪犯在暗。即使薄靳言聪明强大如斯,也不可能提前预知犯罪、不可能保护到每一个人。而罪犯只要从茫茫人海里随便挑个人下手,他们都防不胜防。
    但更因为这样,他们才要更坚定的走下去。
    这个“他”,将人命视为游戏的“他”,管他是声名赫赫的鲜花食人魔也好,是人格分裂的富家阔少也好……
    “一定要将他抓捕归案。”她转头对薄靳言说。
    薄靳言亦眸色暗深的望着她。
    “废话。”
    简瑶当然不生气,而是笑了。
    这时薄靳言又问:“进入正题吧,对‘他’,你有什么结论?”
    简瑶想了想,其实一直以来,对“他”的直观印象,都是很模糊的。因为他虽然每一次出现都很惊悚,但仔细想想,没留下多少线索——前两起案子,只留下两句话;这一起留下线索稍多,但就像薄靳言说的,都是他主动留下的,他还懂犯罪心理,以此为分析,要更加慎重。
    简瑶答:“抛去蔺漪阳不管,先把‘他’当成一个身份未明的罪犯去分析:
    首先那天吻尹姿淇的是个年轻男人,所以年龄应该在2535岁间;体形高挑,身材适中;
    智商高,具有很强的策划和实施犯罪的能力。所以他以前肯定也有过丰富的犯罪史,但是否被记录在案,难说;
    必然具有很好的财力,才能支持他的这些犯罪;
    从性格看,极端自负。即使这起纵火案是他策划,也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标记行为和他个人的变态情感宣泄。而整个过程中,他唯一流露出的情感,是把这一切,视作一场游戏——跟你的游戏。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并没有攻击过你,难道他的目的,就是要战胜你?因为他是鲜花食人魔1号的同党或者追随者?”
    “不。”薄靳言抬眸看着前方汹涌黯淡的海面,眸光在灯下浅淡如雾,“我已经可以确认他和tommy的关系了。”
    简瑶心一提,就听他说:“他是tommy的精神导师。”
    简瑶:“……你的意思是,tommy其实是听他的?”
    薄靳言点点头:“曾经,我和fbi同事判断tommy没有同伙,有几方面的原因:
    一是他这一类型的连环杀手,历史上几乎没有同伙,这不符合他们的心理状态;
    二是在那半年里,从未出现过另一个人的踪迹;
    三是tommy本身,就是个极为狡猾凶残的罪犯。包括他尝试使用心理控制术与我交流,以他的智商情商,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所以我们没有做其他过多的怀疑。”
    简瑶心头一凛,又听他说:“但凡事都有例外。现在看来,‘他’极端自负,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与人平起平坐,或者做他人的追随者。而他的心理控制术,也超过tommy的三脚猫功夫。
    所以他的地位只可能高于tommy,最可能的,是类似于精神导师的角色——他并不直接犯案,但是tommy臣服于他,他影响着tommy的犯罪。
    他才是鲜花食人魔1号,tommy只能屈居2号。而他来找我的目的,现在看来已经十分明了——如你所说,‘征服’的欲望,显然是大于‘复仇’的。因为我亲手将他的弟子送进了监狱。”
    简瑶听得心头一阵发寒,问:“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薄靳言静了片刻,转头直视着她,那目光沉黑而清澈。
    “既然已经清楚他的动机,就可以采取主动措施。我会尽快回一趟美国,找tommy谈谈。那也许是一切根结所在。”他停了停,“但是现在,我们要先去一趟潼市。”
    简瑶一下子怔住了。
    ——
    数辆警车,于夜色里奔驰在高速公路上。
    没有直返潼市的飞机,走公路时间更便捷,所以专案组连夜开车赶赴过去。
    简瑶坐在警车后座,前排是两名武警,身旁是薄靳言,她正给母亲和妹妹打电话,柔声安抚。
    挂了电话,她内心喟叹了一声,侧头看着薄靳言:“李熏然呢?他是不是也加入了当地的专案组配合我们?”
    车内光线很暗,薄靳言的俊容显得越发幽暗。他看着她,只平静的重复他之前得到的消息:“他在外地执行任务,现在还没有联系上。”
    简瑶愣住了。
    她手握着电话,慢慢渗出了一丝汗意。两人静默对视片刻,她再次拿起电话拨出去,但果然是关机。
    她又低头给李熏然发短信:“情况紧急,开机后速回复。”
    做完这一切,她抬头看着窗外苍茫鬼魅般的夜色,靠在椅背上,没出声。而薄靳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上。
    简瑶伸手环住他的腰,脸往他怀里贴了贴:“李熏然以前也经常这样联系不上,应该没事的。”
    “嗯。”薄靳言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两人一时都没出声,只有警车奔驰过路面,发出重复而单调的引擎声和摩擦声。
    忽然,薄靳言开口了:“那年追查鲜花食人案时,我被威胁过。”
    简瑶缓缓抬头,看着他线条清晰的侧脸。
    他兀自继续说道:“一个偶然的机会,接到其他同事的错误情报,我孤身追上了tommy.当时其他人还没赶到,机会稍纵即逝。那是在一间小学附近的街道上。tommy当着我的面,首先引爆了一辆学校巴士,十多个孩子被炸上了天。而后,他提出要我放下枪,去他的车上,否则他将引爆第二辆巴士。”
    简瑶怔怔的望着他。他从未提过当年被囚禁的经过,原来竟然是这样。
    “所有fbi人员,尤其是行为分析专家,都被训诫,不可与恐怖分子谈判妥协。”他的嗓音在夜色里沉厚如水,“但是那个时候,我妥协了,上了车。”
    简瑶将他削瘦的腰身搂得更紧:“为什么今天忽然想跟我说这个了?”
    薄靳言低头看着她,长眸清冽动人。
    “因为你现在需要我。”
    ——
    抵达潼市已经是凌晨五点。
    薄靳言等人直接前往爆炸现场,简瑶在武警保护下,先回家一趟。
    亲眼看到母亲和妹妹安全无恙,简瑶紧绷的心情总算稍微缓解。但让她们担心是难免的了。简萱紧张兮兮的,拉着她问长问短。母亲眼眶通红,但看到她,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什么都没有多问,只嘱咐她一定万事小心。简瑶心里难受,紧紧抱了她们一会儿,转身踏着晨色离去。
    简萱站在窗前,看着姐姐钻进警车里,回头望向母亲:“妈,你别怪她。大不了以后我们劝她不要干这个了。”
    母亲愣了一会儿神,眼眶又红了,答:“你姐姐的性格,认定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你看她刚才的样子……我只希望她以后千万不要出事,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们爸爸……”
    ——
    清晨的光线灰蒙蒙的,简瑶下了警车,就见事发的鞭炮车间外,远远近近站满了职工,还拉起了警戒线。从敞开的车间门往里望,只见灰黑残乱一片,数名警察来回穿梭着。
    她走到门口,迎面便见认识的一名老刑警,低头匆匆走出来。
    “周叔叔,情况怎么样?”
    老刑警霍然抬头看着她:“简瑶……你也回来了。”
    简瑶一下子愣住了。老刑警算是个铁血硬汉,父亲的同事,可此刻眼眶竟含着泪。
    简瑶的心狠狠一沉。李熏然……李熏然!
    她快步冲进去,一眼就瞥见几名刑警站在角落里,伸手在抹眼泪。而薄靳言就站在离她几步原的前方,西装革履、俊脸清寂,没有任何表情。
    他听到声响,转头看着她。那黑眸中似乎有一丝涌动,但是立刻平复了。
    “简瑶。”他缓慢而清晰的说,“做好心理准备。”
    简瑶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一股滞涩难当的气息涌进胸腔里。她怔怔看着薄靳言,就听他继续说道:“dna检验结果出来了,现场遗留的肌肉组织残渣,属于李熏然。”
    简瑶只觉得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的敲下,一下,又一下。胸中那闷塞的气息,仿佛瞬间发酵,变得钝痛涌动难当。而她垂在身侧双手,开始微微发抖。
    薄靳言上前一步,将她抱进了怀里。
    简瑶眼眶一阵刺痛,泪水已经势不可挡的掉了下来。
    李熏然……李熏然?
    那个冷峻而英朗的李熏然,从小带着她漫山遍野跑的李熏然,淡笑着说要帮忙撮合她和薄靳言的温柔的李熏然,为了警察事业舍身忘我的李熏然?
    她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茫茫然如同身在梦境。
    唯有薄靳言熟悉的、低沉的甚至透着几分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发现李熏然的遗书,我想,‘他’并没能控制住李熏然……
    现在只能判定他为失踪,我们还有希望。”
    ……
    周围人来人往,刑警们的脸色也都冰冷如铁。而他俩紧紧相拥着,谁也没说话。
    就在这时,薄靳言裤兜中的手机发出“滴滴”的轻响,是短信。
    他单手搂着简瑶,掏出来一看,眸色一敛:“安岩!”
    安岩正抱着笔记本坐在角落里敲打着,闻声抬头,目光一扫薄靳言的姿态动作,立刻从身旁大旅行包里,拿出台手持仪器朝他走过去。
    亮白的手机屏幕上,只有一句发自未知号码的简单英文:
    “now it begins.”
    安岩迅速接过手机,插入那台仪器里,一边追踪定位信号,一边头也不抬的问:“他什么意思?”
    简瑶闻声也抬头,脸色苍白,通红的眼眶含着泪,定定的、执拗的望着手机屏幕。
    薄靳言静了一瞬,答:“他一直没有直接犯案。即使这起案子,我们知道他跟纵火犯有联系,也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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