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迹莫转身回自己的院子,心中却已不似这夜色一般安静了,此时的付家对于她既熟悉又陌生,她在这里生活的十八年,竟忽然觉得这里陌生了。
    脑中是她在这里生活的种种,她爹一直像这世间最普通的爹一样,对她有期望、有责备、当然也少不了对她的关爱,虽然一直以来传宗接代似乎是她最大的责任和枷锁,但她爹从未过分的苛求过她,她也从未想过去真的去逆反,直到秦予霄出现,她和他爹的矛盾才逐渐的放大了,使得她发现了她人生之中不对的那一处……
    一人从夜色中来,提着药箱步履沉重,他并未戴面具,脸上的疲惫一览无遗,他的瞳色和发色一向是吸人眼球的地方,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五官其他的地方,如此看来……
    付迹莫顿住脚步,扬声道:“这大半夜的,表哥去哪里看诊了?”
    卞赋之这才注意到了付迹莫,匆匆向她走了过来:“你怎么还没休息?”他说着上下打量她:“是不是不舒服了要找我?你哪里不舒服?”他说着便要拉过她的手腕诊脉。
    付迹莫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环胸道:“谁说我找你了,我不过是出来逛恰巧遇到你而已,表哥这是从哪里回来啊?”她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卞赋之有些踌躇,犹豫一会儿道:“我去了付迹莞那里,她崴伤了脚。”
    付迹莫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表哥真是费心了,我最近还在烦心迹莞的婚事,表哥如此关心她,不如将迹莞许配给表哥如何?其实这事我也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
    卞赋之闻言这才知道付迹莞为何忽然反常了,恐怕是付迹莫替她张罗了婚事,早在很久以前付迹莫就以为他与付迹莞之前不清白,如今这么说完全在预料之内:“迹莫,我与迹莞之间没有私情。”
    付迹莫扑哧一笑,满不在意的耸耸肩:“你和迹莞有没有私情与我何干?我和你的关系,不过是怀个孩子,再保这孩子平安降生而已,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关系吗?我觉得迹莞与你十分相配,你不如就娶了她吧。”她说完一笑,似乎是真心如此希望的。
    卞赋之看着她的笑容却万分的难受,她仍旧没有原谅他,才会用言语来伤害她自己。曾经,她对他那般的执着和喜爱,也不愿用强求身体的方式来获取爱情,无非是对感情纯粹的渴望,如今他们仍旧走到了这一步,那份纯粹再也没有了,她便不愿再相信他。
    卞赋之暗自吸了口气,说道“我不会娶她的,也不会娶别人,无论你信不信,此生我就只有你。”这样的话他以为他此生都不会有说出口的机会。
    “只有我?”付迹莫歪头看他,似乎在看什么笑话,她向他一步步走进:“为什么?莫不是……表哥有不得已的原因才非我不可,不是只有我,而是只能有我?又或许是……在付家你不能娶付迹莞,只能娶我?”她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像是在笃定什么。
    卞赋之神色一慌,不知道付迹莫究竟知道了什么,否则也不会这样质问他。
    付迹莫注意到他惊慌的神色,心口一沉,像是被什么压得喘过气来,卞赋之是多么内敛的人,怎会让惊慌泄露出来,这样无非就是默认了。
    原来……除了她这个当事人,旁人都早已知道了真相。
    付迹莫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情绪压了下去,她粲然一笑:“表哥,你不用惧怕我爹的,你若是想娶迹莞,我替你去说便是,没准我现在已经有了身孕,我都有了身孕,他还管你做什么,你想娶谁便娶谁。”
    她话锋忽的一转,卞赋之有些未反应过来,她以为他是被她爹逼迫的吗?并未发现其他?
    他迟疑道:“我不是惧怕老爷……”
    付迹莫忽的感觉腹中一痛,皱了皱眉头,暗自握紧双拳:“我乏了,回去睡了,你随便怎么样吧。”说完她快步转身,悄悄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卞赋之在身后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脚步很快却有些不易察觉的慌乱,她越来越让他捉摸不透了……
    要进门的付迹莫忽的身子一歪,扶倒在门框上,卞赋之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扔下药箱迅速跑了过去:“迹莫!”
    付迹莫五指收紧,扶在肚子上,脸刹那间就惨白了起来,她咬牙道:“我的肚子……”
    卞赋之看到她惨白的脸,心脏慌乱的跳动起来,赶忙抱起她跑进了自己的院落。
    付迹莫的脉象十分古怪,有些近似于喜脉,但喜脉在怀孕第四十天的时候才能诊出来,而付迹莫现在就有了如此明显的反映,十之八九是真的有了。
    她的五指攥的紧紧地,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额头和鼻尖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细汗,眉心紧皱,十分痛苦。她的身体还未调养好就经历了房事,如今出现这个状况卞赋之也是措手不及,毕竟她这样的例子少之又少,连借鉴的机会都没有。
    他轻擦她额上的细汗:“你等等,我去给你煎药。”
    他迅速的抓药、煎药、再将药倒换凉,给付迹莫喂了下去,脑中迅速的过着学过的医理,若是这药没用,他只能给付迹莫换一个方子了,喂给孕妇的药十分棘手,半分都不得错,换个方子何尝容易。
    好在付迹莫喝下去以后没多久真的缓了过来,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卞赋之松了口气,但想到她方才的样子又多了些愧疚。
    缓过来的付迹莫见他用愧疚的神色看着她,心中滋味也不好受:“我是不是怀孕了?”
    卞赋之点点头:“这药是保胎的,既然有用,十之八九是怀孕了……你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付迹莫摇了摇头,从她身体这些日子明显的变化,她也知道十之八九是有了,方才的难受会不会是因为她白日里和秦予霄的鱼水之欢?看来以后真的要节制了。
    卞赋之见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不说话,心中有些不忍:“普通的孕妇头三个月也不好受,你体质特殊一些,反应便明显一些,无事的,你会平安的。”
    付迹莫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他眼中是对她的关切和担忧,若他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他还会关心她、担忧她吗?
    付迹莫对他笑了笑:“我知道,你也不必愧疚,这个孩子是我自愿的,无论他是谁的,我都该遭受这一切,就算有命怀上,无命生下来,也不是你的责任,你只要尽力的保他平安便好了。”
    卞赋之握住她放在床边的手,付迹莫手指一僵也没有抽回来,他道:“不要这么说,我不仅会保他平安,也会保你平安的。”
    付迹莫不敢再看他通透的眸子,怕把自己的情绪泄露出去,她垂下眼帘,淡淡道:“若这孩子不是你的,你还会这么说吗?”
    卞赋之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会的,即便这孩子不是我的。”他顿了顿又道:“以前是我亏欠你,我本就该还你。”
    付迹莫摸了摸自己仍旧平坦的肚子,道:“这孩子是你的,从今以后,我和你谁也不欠谁,你不用再对我愧疚了。”
    即便卞赋之这么说,她也不能冒险,这个孩子在出生之前必须是卞赋之的。
    *
    清晨迷迷糊糊间,付迹莫听到了她爹的声音:“她以后会总这样吗?”
    卞赋之的声音道:“我不知道……女子怀孕本就是件危险的事情,迹莫又不比寻常,她的胎不好保……”
    她爹喝道:“不好保也要保住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迹莫,但她肚子的骨肉可是你的!这孩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了!”
    孩子?她爹心中果然只有孩子……付迹莫睁开眼睛,无力的扯了扯嘴角。
    卞赋之压低声音道:“老爷,您小声些,迹莫还在睡觉。不用您说我也会尽力的,我没有不喜欢迹莫,我会尽力保他们母子平安的。”
    付迹莫从床上坐了起来,床帐外的两个人这才消了声,付老爷将床帐撩起来,坐到了床边,那张她十分熟悉的脸有些慌张有些关切:“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付迹莫坐起身,淡淡一笑:“爹,这回你开心了吧,付家后继有人了。”
    付老爷展颜一笑,替她拉了拉被子,盖住她的肚子:“爹自然高兴了,你好好休养身子,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以后你就住在赋之的院子里吧,他也好照顾你。”
    付迹莫摇了摇头:“不住这,不习惯,睡不踏实。”
    付老爷责备的看她一眼,擅作主张道:“那就让赋之住到你的院子里,你看你这身子已是不比从前,自然要小心在意着,就这么定了,今日就让他搬过去,连带把那些草药也一并搬过去。”
    她爹的决定是任何人不得忤逆的,付迹莫已经没有心思再和她爹斗法了,开玩笑般道:“爹,我是你亲生的吗?”
    付老爷神色一僵,拍案道:“说什么混蛋话呢!你不是我亲生的谁是我亲生的!”
    付迹莫没心没肺一笑:“那你还说卞赋之不喜欢我,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他不喜欢我,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他爹是谁?”
    付老爷面色一窘,道:“我这不是以为吗!谁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一个嚷嚷着要换人,另一个什么也不说,我哪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付迹莫啧啧几声:“就算你把我当儿子养,也不能不许我和自个男人小打小闹啊?”
    付老爷虽面上绷着脸,见两人似是真的好上了,便也松了口气,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道:“如今孩子已经有了,你们也算是夫妻了,虽然不能办嫁娶之礼,但祖宗总是要拜的,挑个日子拜祖宗,拜过祖宗就算拜堂了,你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以后不要总吵吵闹闹不让人省心。”
    付迹莫闻言心口一滞,这怎么可以!她的孩子是秦予霄的,将来要在一起的也是秦予霄,又怎么能和卞赋之拜堂呢?
    “等孩子生了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不想折腾。”
    付老爷狐疑的打量她一眼:“拜个祖宗而已,有什么折腾的?”
    付迹莫反口道:“反正是早晚的事有什么可急的?”
    眼见付老爷又要急,卞赋之从旁劝道:“听迹莫的吧,反正是早晚的事情,她现在少动气的好。”
    付迹莫示威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付老爷看了看她的肚子,吞下了这口气,皱眉道:“那就以后再说,以后不要出去瞎闹腾了,好好在家呆着。”说完付老爷起身离开了。
    付迹莫也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瓦旅游回来了,晒成了非洲人。。。。。。
    72彪悍不需要语言
    第七十章
    卞赋之将付老爷送出去后再进屋,付迹莫仍保持原本的姿势躺着,她双目微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他早晨煎的药这会儿已经温了,正是可以入口的时候,他坐到床边轻唤了一声:“迹莫。”
    付迹莫没有回声,也没睁眼,似是睡着了的样子,他又唤了一声,她还是没反应,卞赋之又不敢吵醒她,便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关于那晚的事情他始终回忆不起来,只记得自己似乎对她说了很多话,然后确实动情了……
    可他真的做了吗?他不记得,但清晨起身后的酸痛,确实让他有种做过了的错觉,尤其床上凌乱不堪,那暗红的血渍生生将他眼睛刺痛。
    付迹莫的身子他最了解,虽然并未调养好,但受孕已经可以了,如果那天他真的做了,现如今怀孕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如此,她腹中的孩子真的如她所说,是他的?
    卞赋之的目光不禁落到了她的腹部,那里被被子遮挡,仍旧十分平坦,看不出有一个小生命正在里面孕育,他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驱使他去摸那里。
    他的手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的碰了付迹莫的肚子一下,见她没有反应才将手掌覆上去,她腹部温热,他闭上眼睛认真的感受,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似乎化作了什么软绵的东西,让他心中柔软起了,温热温热的。
    “你自己是大夫你不知道吗?孩子这个时候是没有反应的。”
    付迹莫突如其来的话语吓的他一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好笑的看着他。卞赋之匆忙收了手,像是被她发现了他难为情的一面一般双颊红了起来,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她:“我……”
    付迹莫呵呵一笑:“你想摸就摸便是,反正是你的孩子,不用这样偷偷摸摸的。不过你现在摸,真的摸不出什么,有动静也是我肚子饿了。”
    他知道,他只是突然想摸一摸而已……
    卞赋之有些窘迫道:“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端早饭。”
    付迹莫“嗯”了一声,拉起被子背身躺在床上。
    卞赋之看了她一会儿站起身,临出门又嘱咐道:“你先不要睡着了,吃过东西再睡。”
    付迹莫闷着声音回道:“知道了。”卞赋之这才开门出去。
    “哐。”
    门被关上了,付迹莫睁开了眼睛,摸上自己的腹部,卞赋之似乎对这个孩子很期待?他这是相信了这个孩子是他的了吗?
    他如此轻易的相信了这个孩子是他的,让付迹莫有种憋闷的喘不过气的感觉,她宁愿他始终怀疑这个孩子,也不愿他像刚才那样,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曾爱他那么多年,爱而不得,受尽煎熬,不甘是有的,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她寻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让他也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可现如今她并不觉得扬眉吐气,亏欠一个人远比得不到一个人要难受。
    *
    六皇子与九王爷将要启程,付迹莫以为他们置备礼物为名出了付家,偷偷摸摸去了折冲府,秦予霄说不去找她,还真不去找她了,可她却格外的想念他。
    她一如既往不受任何阻拦进入了折冲府,里面却是如火如荼的景象,大批士兵正在搬运东西,就连陈雄也没缠在秦予霄身旁,和这些士兵热火朝天的干活,远远看到了她还是一副好心情的样子,眉毛都没皱一下。
    付迹莫走过去道:“你们在做什么?”
    陈雄放下手中的东西,眉飞色舞道:“将军要回京了!我们当然是在收拾东西了!怎么?付公子不是将军的好兄弟,这都不知道?”说完,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看着她。
    秦予霄要回京?!为何没和她说?
    付迹莫饶过陈雄向秦予霄所住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陈雄也没追她,仍旧兴致高昂的和那些士兵忙活着,付迹莫走到秦予霄院前,问门口把手的士兵:“秦都尉在哪里?”
    秦予霄为人冷漠,偏对付迹莫过于特殊,折冲府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能认出她来,士兵回道:“都尉就在院中呢。”然后替她打开了院门。
    秦予霄的院子只有两人在门外把手,里面是没有伺候的人,她径直走到门前,推门进去,果然见秦予霄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东西,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冷峻的神情,让他整个人散发着不一样的魅力。
    秦予霄闻声抬起头来,眉头还是皱着的,似乎要发火,但看到付迹莫双眸一亮放下毛笔起身迎了过来:“迹莫?你怎么来了?”
    付迹莫随手将门关上,蹙眉道:“你要回京?”
    秦予霄脚步顿了一下,闪过些许的不自然,随之笑答:“恩,有些事情要回京一趟,正好护送六皇子和九王爷回京,不过多久就会回来的。”
    付迹莫虽对秦予霄的说辞有些许的狐疑,但听说他不过多久就会回来,便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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