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居安诚心道:“她肯定和我一样内疚,这世上的一些错误,男的可以犯完了就过去,女的却不行,这一点你不要怪她,她必须维护好自己的家庭。”
    一时间父子两都没说话,许久,王翦才道:“爸,你给我申请加拿大的学校,我不想在这儿待了。”
    王居安忍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我是你爸,我当然可以帮你做很多事,但是你不能到我这个年纪还让我帮你。你没有妈,我原本不希望你走得太远,但是现在看来,让你出去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王居安教育完儿子,回书房打了几个电话,首先是工作上的事,然后是和周远山联系,让人帮忙申请移民事项,最后,想了又想还是给王思危去了个电话。他原不想理这茬,事情过了就算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权当不知情,可又一想,王翦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要是有人揪着这事跑来讹诈,失财是小,就怕影响儿子的名声。
    电话一接起,王思危就听他问了句:“西郊那个工厂,老钟家的姑娘出了点事,你知道么?”因为旁边有人,王思危原打算嗯嗯啊啊应付过去,谁知王居安不依不饶:“我问你,知不知道?”
    王思危无法,忙向旁边那人告了退,走去屋外才答:“有人看上那丫头,因为跟那谁长得像,我就做了个顺水人情,介绍他俩认识呗。”
    王居安哼道:“王思危你这是什么逻辑,你强迫人搬迁,又把人孩子送了人,我真佩服你。”
    王思危说:“这事还真不能怪我,现在的小丫头一个比一个主动,那是拦也拦不住……”
    王居安说:“这事,不是不能怪你,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你记着,以后少管这些鸡毛蒜皮的闲事,弄不好还惹一身腥,别说我没提醒你。”
    那头挂了,王思危忙回屋问那人:“姑姑,您晚上想去哪儿吃饭呢,我好给您定位置。”
    那妇人笑笑:“别瞎套近乎,谁是你姑姑呢,我一会儿去朋友那里,你让老林备好车。”
    王思危神色未变,低眉顺眼地应了,让人把车开出来,又送那妇人上了车,随后站在原地,目送车子开出去老远。
    妇人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影冷哼一声,随即吩咐前头的司机:“老林,你明天把信给人送去,别送到家里,等她出了门递过去就结了。”
    老林忙道:“您真是好心人,不过这么做,王先生可能会有些想法。”
    那妇人一笑,慢条斯理道:“我就是要让他有想法,那小子现在翅膀硬了越发狂妄,渐渐不把我们这些老人放眼里,我就偏要把他解雇的人请回来,还要给他搁楼上去,天天提醒着他,别忘了被人当众打过耳光的事儿,我要成天儿的膈应着他,让他哭不得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2011.9.16首更
    ☆、第 22 章
    ·
    苏沫辞了工,心里更空落,也不敢在电话里向父母诉说实情,只告诉他们最近厂子出了点事,舅舅心情不好,央他们少去询问。苏母只听个大概也跟着担心,过后又聊胜于无地同女儿叹息:“还好你早从他们家出来,不至于丢了自己的饭碗……”又问,“你最近工作上还顺当吧?”
    苏沫答:“挺好的。”
    苏母说:“既这样,你舅那边你就搭把手,毕竟以前也在他们家住过些时日。”
    苏沫面上极为平静地应了,暗自越发焦虑,她又过起投简历的日子,却是高不成低不就,每天无精打采,在家买菜做饭,一则照顾舅舅,二则看着钟声。
    钟家因担心小姑娘又跑去见那男人,只得替她向学校告了病假,进出家门也都有人跟着。钟声很固执,和家里僵持,不肯去医院,她换了手机,新手机整天不离身,连上厕所也不落下。有几次钟鸣气不过,把那手机抢过来检查最近通话和短信,早被删得一干二净,当然查不出什么名堂,钟鸣只好去移动打通话清单,谁想被告知该号码开通详单禁查。
    钟鸣恨得咬牙切齿,苏沫也无法,思想工作完全做不通,只能留意观察,小姑娘也一天比一天焦躁,再如何聪明也毕竟年幼,眉眼间犹疑不定的思绪总会不自觉地流露。苏沫估摸,也许那男人的回应不如钟声初时的设想,别说赠送定心丸,似乎就连敷衍也漫不经心。她叮嘱钟鸣:“要是你妹想出去,就由她去,”见钟鸣满脸不解,又道,“跟着她。”
    钟鸣悟过来:“是,把那个臭流氓找出来,大闹一场。”
    不想这话让钟老板听到,他幽幽叹一口气:“你不要闹,你这么一闹叫你妹妹以后怎么做人,她年纪还小……”钟老板自从厂里出了事整个人衰了一截,腿脚也不利落,心里焦急万分却使不上一点力,只能躺在床上冲孩子们发发脾气。
    父亲提心吊胆投鼠忌器,女儿却未必能理解,钟声终是寻着机会跑了出去。
    那会儿正是大晚上,苏沫去超市够齐一家子的生活用品,路过面点区时,她看见各样精巧别致的糕点,被人做成巴掌大搁在晶亮的玻璃橱窗下,忽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又想二十八年就这么过了,她仍是一事无成,也没心思再看,拎着购物袋往小区里走。
    路旁,一辆私家车泊在树影下忽然按了下喇叭。苏沫回头,司机摇下车窗,探着半边脑袋,微微露出同他身上白衬衣一般整洁的牙齿:“请问是苏小姐么?”
    来人苏沫不认识,但见他不像是无聊搭讪,也不好完全不理睬。
    那人倒是很直接,递了封信过来,言明是董事长的意思,希望苏沫能去总公司上班,而这家公司正是安盛控股。
    苏沫一时半会有些无法消化,心里既诧异又厌恶,不由怨气顿生回了句:“那些个姓王的很喜欢捉弄人给自己找乐子么?还是你老板和她侄子有仇呢?”
    那人听了倒是呵呵一乐,不答反问:“苏小姐最近找工作的情况如何?”
    苏沫看着他没说话。
    那人继续道:“究竟是捉弄还是机会,只看各人的活法。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很多人以为是石头,所以碰也不敢碰一下。”
    苏沫说:“天上不会掉馅饼。”
    那人又笑:“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吾之馅饼,汝之石头。”
    苏沫因为钟声的事,越发痛恨这种侥幸心理,当即扭头就走。直到走出老远,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捏着那人给的雇用信呢。苏沫正想着要把信撕了塞垃圾桶里,不妨被迎面闯过来的人一把拦住。
    钟鸣拽着她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我才转个身在阳台上晾衣服,死丫头就不见了……我爸急死了,说是爬着也要去找她,我、我……”钟鸣气得一跺脚,“我要是这回揪住她,不揭了她的皮我不姓钟……”
    苏沫急道:“千叮万嘱让你跟着她……现在上哪儿找去?”
    钟鸣蔫着脸:“都怪我没事找事做,要不先在这附近看看去。”
    苏沫叹息一声,轻轻摇头。
    钟鸣几乎要哭起来:“要是找不着人,我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啊……老爷子听她和人打电话,说什么南苑,非得说是去了那儿,那么多宾馆酒楼东苑南苑,要我怎么找啊,真是拿这一老一小没办法了我……”
    苏沫听得一惊,思索片刻后招手拦了辆出租。
    钟鸣回过神,扯着她:“姐……”
    苏沫心里害怕自己的猜测,只道:“试试吧,”两人上了车,苏沫吩咐司机,“四季青南苑,麻烦你开快点。”
    四季青兰苑,苏沫第二次来这儿,这地方老远看起来就邪乎,明明一个不起眼的院落,外墙老旧,路灯昏黄,墙头支楞着青黄不接的野草,大门也不够宽敞,勉强通过一辆私家车,可是越往里走越发别有洞天,让人产生茅塞顿开之感。苏沫很不喜欢这儿,她不喜欢表里不一,这样的事物总会提醒人要十分提防。
    门童和服务生见她俩既无会员卡打扮穿着也寒酸,当然是拦着不让进。
    钟鸣急了,大声说:“有人把我妹妹拐来这儿了,你们要是再拦着我,我可报警了。”
    服务生很淡定:“这里是高级私人会所,只有会员才能进来,绝对不可能有未成年人。就算警察肯来,我也一样这么说。”
    钟鸣哪里肯依,缠着保安闹得不可开交,苏沫忙拣了个空子溜进去,她一路走得飞快,到了里间又有服务生过来询问,她心里一动随便扯出个人来:“我约了尚总,尚淳,他是这儿的熟客,你们总该知道吧?”
    服务生立马堆笑:“当然,尚总在三楼老地方,不过他现在忙,陪着几位朋友,还有……”服务生上下打量苏沫,虽不明她的来意,也不能轻易得罪,却可以揶揄调侃,因而多嘴道:“今天来找尚先生的女士真不少,才上去一个……”
    苏沫一愣,直觉地小心翼翼问了句:“请问你……才上去的是个小姑娘吗……大概十七八岁的学生样子?”
    那服务生警觉得很,看了苏沫一眼就要走,扔下句:“我们这儿怎么会有学生,是不是十七八岁我不知道,但是七老八十的肯定没有。”
    苏沫心里越想越怕,连电梯也等不及,直接就顺着楼梯往楼上赶,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跳出胸腔。不知不觉,人已身处宽敞的厅堂间,正前方数枚雅致石山,搁在一团碧汪汪的池水里,流水汩汩作响,一群尺把长的锦鲤穿梭在新嫩的荷叶之下,清雅平和,幽静自然。
    但是这会儿,一切美景对苏沫而言都是牛嚼牡丹,她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压抑感,伴随温热的湿气直扑面门,让人心里堵得慌。
    苏沫四处瞧了瞧,厅堂两侧的房门紧闭,也无人声,她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便顺着池面小桥估摸着往对岸走,下了桥,绕过一道紫檀雕花屏风,这才发现里间另有风景。
    影影重重的精巧隔断中,一厢房房门虚掩,几声男人的喧哗谈笑从里头渗出来,苏沫隐约听见一人道:“尚总,您旁边这片草才抽芽呢,我估计也就十六七年的光景。”
    另一人懒散回应:“你这是拐着弯骂我老牛呢,才输了几手牌,就搞打击报复,你们说怎么罚他,要不这样,一瓶大拉菲,全吹,就当便宜你小子了。”
    苏沫顿时紧张莫名。
    她这人有个毛病,一紧张便犯头晕,一头晕就腿脚发软,饶是如此,却也听出适才答话那人,正是尚淳。
    苏沫轻轻挪到门口,又听见有人附和:“尚总,你这招反将一军,这小子倒成牛了,大拉菲这么个喝法,不是牛饮是什么……”
    尚淳却道:“说起这颗小嫩草,你们别看她年纪小,脑瓜子灵的,鬼主意多的,丫头,是不是这样啊?”
    一时半会却无人应答,苏沫手心里直冒汗,凑近门缝去瞧,正好看见尚淳坐在牌桌上,左手边坐一女的,低着头。苏沫看不见那女的模样,只瞧见那姑娘的半侧身子,肩膀有些儿溜,身上是平日里穿的一件普通纯白线衫……
    苏沫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想也没想就伸手推开了门,还未开口就听见钟鸣在身后压着怒火大喊:“钟声,钟声,你给我出来!”
    一屋子人,四个打牌的,两三个看牌的陪聊的全看向门边这姐俩。
    尚淳扫了眼钟鸣,却是盯住苏沫,像是不认识一样随口问了句:“找你的?谁啊?”
    钟声脸色发白,低头看地上,过了会儿才小声答了句:“一个是我姐,一个是我表姐。”
    钟鸣说:“你还废话什么,出来。”
    尚淳打断她:“这样啊,一个亲姐一个表姐,我知道她俩里面有一个姓苏,但是你又姓钟,那么姓苏的那个肯定是你表姐了?”
    “嗯。”
    旁边有人应景:“原来尚总认识,您先别说,我来猜猜……”那人装模作样的寻思,“生得白的那位小姐肯定是钟小姐的亲姐,另一个矮点的才是表姐,尚总,我说得对吧?”
    尚淳笑道:“正好反了,”他点着门口那两女的,“这表亲倒像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比亲姐俩还要像些。”
    杵在门口被这些男的当货物一样品头论足,钟鸣登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本想破口大骂,又怕别人听见坏了妹妹的名声。另则,她一路跟着苏沫上来,眼里尽是奢华排场,眼前这些人从穿着到谈吐和自己平日里接触的大不相同,不知为何她一时竟没了底气。钟鸣搁门口吭哧了半天很不服气,忍了忍,问钟声:“这人谁啊?”
    钟声仍是埋着脑袋,声音虽小却清晰:“就是……我男朋友呗。”
    钟鸣一听就急了,喝斥:“什么男朋友,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你年纪小傻里吧唧的缺心眼,别给这些人骗了,赶紧出来,跟我回家去。”
    钟声坐在那儿没动,尚淳这会儿才拿正眼瞧了瞧钟鸣,没说话,慢条斯理往牌桌上搁了张牌,一旁马上有人帮腔:“钟小姐是吧,你这话说得很不得当,你父母没教过你怎么说人话么?这屋子里的男人,犯得着用坑蒙拐骗的手段泡妞么?令妹称尚总是她男朋友,男女间的事原本就是你情我愿,讲究供需平衡,我们这种人个个直白,不骗女人倒是怕女人,怕被一些女人骗嘛。”
    另有人哼起小调: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要交代,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那些人哈哈笑起来:“尚老板,你要小心这些小老虎扑上来哟。”
    钟鸣气到要死,一张脸更是没地儿搁,当下就冲过去扇了钟声一耳光,钟声捂着脸不吭气只拿眼瞪着她姐,周围一拨男的又瞅着她俩笑起来。
    苏沫忙过去扯开钟鸣:“别在这里闹,”她看向尚淳,“尚先生,能不能和你单独谈。”
    “不能,”尚淳话虽出口,又见她神情严肃正经明明挺生气的架势却难掩天生一抹娇怯风韵,不觉放柔声音添了句:“单独聊没意思,做点别的倒可以商量。说吧,想谈什么?”这会儿他牌也不打了,只拿眼盯着苏沫,又执起桌上的酒杯轻晃,偶尔呷一小口红酒,借着眼前的女人下酒入腹。
    苏沫原是耐着性子和他好生说话,这会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既厌恶又无可奈何,她稍稍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道:“尚先生,你有家室,可我表妹还未成年,你俩在一起很不合适。你别看她个儿高,一米七,可思想上就是个孩子,非常不成熟,一时的感情冲动受到蒙蔽都情有可原,但是你比她大十几二十岁,什么事情没见过,她不能控制,你却是一个有自制力的成年人,以后,你不要再见她。”
    这番话说完,尚淳正好小半杯酒品尽,招手让人又斟了些,正要开口,却被人抢了先。钟声拿手指绞着衣摆,小声儿道:“这是我的事,我和他之间的私事,你们不要管。”
    钟鸣作势又要去打她,苏沫按住她的手,说:“钟声年纪小,不懂事,我相信尚先生一定比她明白得多。”
    尚淳笑一笑:“你表妹的话你也听见了,小姑娘家家的,我无非是不忍心拒绝太多,伤她自尊,”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既然想和我谈,总该允许我为自己辩驳吧,我今天是和朋友们一起找乐子,心情还不错,你们这么大喇喇闯进来闹,苏小姐啊,我没直接请你们出去已经是很给你面子。熟话说得好,只说三分话,见面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对不对?”
    话音才落,立即又有人跟着起哄,言语十分暧昧:“尚总那是绝对长情,日后还要见面,果然是日复一日体力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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