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清晨,总长度超过260海里的丹麦海峡逐渐变得狂躁起来,一股从格陵兰岛吹来的寒流驱散了空中弥漫的雾气,使得原本就喧嚣的海浪变得更加汹涌肆虐。从冰岛北端的霍恩角望去,入目所及尽是层层翻涌的狂涛,不断有数米高的浪潮拍击在岛屿岸礁上,激起冲天白沫,水雾飞扬。
    在这种天气下,英国潜艇的侦察登时陷入了困境。体型狭窄的它们天生就不具备对抗风浪的稳定性,遭遇恶劣海况时必须下潜,而之后的视野就无限趋近于零,因为从潜望镜中只能看到兜头席卷的无尽水涛。此外,被动声呐的效果同样大打折扣。由于海浪的背景声响过大,英国艇员根本无法听见远方传来的螺旋桨噪音,这使得它们成为了不折不扣的小聋瞎,只能呆在水下默默等待海浪平息。
    收到冰岛气象站发来的气候报告,托维不禁忧心忡忡。虽然他先前判断德国舰队会最大程度的利用他们的空中优势,选择在晴好天气通过海峡,但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尤其是在气象状况已经出现了明显变化的当前。此时,丹麦海峡“天气晴朗碧波高”,正是像1905年日本联合舰队那样发挥大舰巨炮威力的理想舞台。而德国人手里有2艘傲视世界的主力舰,足以支撑他们以无畏的勇气昂首向前!
    倘若德军指挥官仰仗巨舰之威,信心十足地在这个时间段驶过海峡,托维就必须放弃先前制定好的计划,迅速率领舰队冲入海峡展开截杀。然而,倘若敌方没有行动,英国舰队的出击又极有可能会使自己暴露。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德国舰队具体是在哪片区域,究竟能不能放出侦察机。假如他们派出飞机侦察丹麦海峡的情形,那么这一大票英国战舰就是星际玩家也能看见!
    “将军,我们是该前进还是继续等待?”胡德号舰长科尔上校也看出了己方舰队此时面临的两难选择,有些焦虑地询问道。托维伸手止住了他的进一步出言,眉头紧蹙,脑中仔细权衡着其中的得失利弊。忽然间,窗外海天的乌云里亮起一道闪电,将略显昏暗的航海室照得亮堂无比,始终注视着托维的科尔蓦然惊觉,才发现这位本土舰队新任司令官的军帽下,竟有超过一半都变成了雪色的白发。
    莫约过了半个小时,托维沉重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们依旧按照原定计划行动。”看着科尔及周围参谋们满是不解的脸,托维缓缓说道:“我也没有必然的把握。只是尝试着从心理层面出发,去做了些许的猜测。”
    “今天,不列颠的海洋霸权已消亡丧尽。然而仅仅在1年以前,局势却完全不是这般。1939年8月但泽危机爆发时,德国海军的高层指挥官们必定是极度惴惴不安,忧愁心悸——虽然他们穷兵黩武地建造了一批新式舰艇,但其舰队总吨位依旧只有我们的五分之一。时隔短短20年,作为手下败将的他们,却要被希特勒强迫着再度挑战皇家海军这个庞然大物。他们有多少信心便完全可以推测。”
    听得这番与当前形势似乎完全不沾边的叙述,科尔脸上露出思索,而托维也没有要刻意隐藏什么的想法,直接将之后的话语全盘说了出来。
    “然而,那个年轻的恶魔却彻底改变了两国的海洋力量格局。通过斯卡帕湾空袭和挪威海战两场战役,皇家海军几十年积攒的主力家底几乎丧尽,而他改换新天所倚重的只有1样武器,那就是舰载航空兵!在这支力量的作用下,曾经强大无比的皇家海军主力舰队一夕尽丧,德国人在为胜利狂欢的同时,也必定会将舰载航空兵视作无坚不摧的冈格尼尔,并将其确立为一切行动的核心。”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我现在只能赌德国人会因为过去的经历而对航母产生依赖。这是最合理,也是最可能发生的局面。”托维面色沉着,心中再没有了任何犹豫,“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怀疑,而是坚定血战的信念。福布斯将军已经光荣殉国,这片丹麦海峡就是我们捍卫荣耀的地点。”
    白天时间很快过去,临近傍晚,胡德号收到了霍恩角气象站发出的最新报告。丹麦海峡上空,从北冰洋袭来的寒风正在逐渐消退,预计明天中午海波将减弱到3至4级,同时大片区域将开始放晴。得到消息的托维内心微凛,然后比平时提前1小时走进了休息室。他需要养出足够充沛的精神,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空前挑战。
    “司令官阁下,本舰的横摇倾斜已经降低到12度了。根据气象官的预估,明天丹麦海峡的风浪还会减缓,此外也没有云层聚集的趋向。”俾斯麦号战列舰的舰桥中,一名头戴万字鹰徽军帽的副官向卡尔斯正色禀报道。后者平静点了点头,目光随之投向了旁边的海图上。代表德国舰队的黑色圆点,此刻正在冰岛东北面不足50海里的区域,而从上面的航迹线和标注的日期来看,这支舰队赫然已经在附近水域盘旋逡巡了一整天。
    “将军,我们这次是不是太谨慎了?就算是在夜间通过海峡可能会有些冒险,但今天白天我们完全可以一鼓作气,以25到27节的速度直接冲过。英国人在这里最多只有几艘巡洋舰,白天他们不可能伤到我军舰队的哪怕一块钢板。”
    卡尔斯瞄了一眼有着“大象”诨名的林德曼,后者正充满疑惑的向自己耿直发问。若是换做其他人,脾气粗暴的卡尔斯只会对其越俎代庖的行为怒声喝斥,但林德曼却是他非常看好的中生代军官,能成为俾斯麦号的舰长足以说明其专业素养极为出众。面对这位心腹下属,卡尔斯没有隐瞒,开口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为了防止在胜利前夜出现意外,我认为有必要保持绝对的警惕。”
    “英国人不会不清楚,他们唯一阻止我军摧毁其大西洋航运线的方式,就是把我军舰队主力挡在大西洋以外。近2个月来他们明显加强了对法罗水道的巡弋,又怎么会忽略同样是重要通道的丹麦海峡?”卡尔斯在地图上微微一戳,微笑道,“但只要我军充分利用舰载机把控周边,英国人的任何行动就都将无所遁形。虽然这回耽误一点时间,但我认为这是完全值得的选择。”
    林德曼沉吟片刻,最终认可了卡尔斯的意见。在过去德国海军的两场行动中,航母都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当前卡尔斯的选择虽然有悖于舰队指挥的精义,显得颇有些教条和死板,但考虑到航母舰载机相比于传统重炮的那种突破次元的巨大优势,似乎也是理所当然。想到这里,林德曼脑中不禁浮现出一张清朗轩毅的面容:正是他主导创建了这支革命性的舰载航空队伍,并运用他们开创出了今天的德意志海洋局面。
    “这次行动,元帅为什么不让约纳斯,呃,布罗姆将军参加呢?他是英国主力舰队的摧毁者,是最有资格在英国棺材板上钉下最后一颗钉子的人……”林德曼低声出言,引得旁边几名军官心里也都一片共鸣。
    时至今日,虽然海军内部将年初挪威海战的功绩主要归于卡尔斯与伯梅,但去年奇袭斯卡帕湾的荣光却是雷德尔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尤其是在俾斯麦号上服役的这些军官,他们基本上都是那场行动的见证者,明白从始至终都是时任舰队参谋长的方彦在主导一切。现在正是己方收割人头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结果奠基的头号功臣却没能出现!
    “上校,这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吗?”卡尔斯眼中锐茫陡然绽放,厉声叱呵道。林德曼被吓了一跳,随即猛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默然垂首不言。卡尔斯深深盯了他半晌,平静开口:“元帅用人自然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如果约纳斯再立下大功,那元帅该怎么奖赏他?只怕海军真要出现一位不到33岁的中将,这对约纳斯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元帅这么做,明显是在保护他,你又能懂得什么?”
    林德曼低头称是,脸上写满了羞惭神色。卡尔斯目光冷冽,然而心里却是一片苦涩。作为海军的第3号人物,卡尔斯对方彦遭贬的内情再清楚不过,但他却必须站在雷德尔这边为其背书,因为这涉及到意识形态、路线、以及权力的多方争斗,而这绝对不能向基层普通官兵公之于众。让卡尔斯有些棘手的是,方彦在舰队里竟然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印迹,自己这番说词很难再坚持太久的时间了。
    “我先回舱内休息,夜间舰队旗舰由提尔皮茨号接管。”卡尔斯意识到不能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当即转移话题安排起行动,“倘若明天清晨海况良好,舰队就直接驶入丹麦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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